她這副樣子嚇著了。他完全分辯不出她的來意是惡是善,他劍尖甚至都已經劃破她的脖子了!「姑娘!求求你停下來吧!楊賊已經瘋了,他隨時都會引爆那些炸藥的!」他阻擋可以,卻不可能真的傷她性命,他沒有這個權力!
沈曼頂著頸間的劍跨過中門,在寂靜的廡廊下停下來。
屋裡坐著的楊峻聽到動靜,瞬間也提著劍站起來,透過窗口他看到沈曼,目光也是倏地頓住。
「她怎麼來了?」他看向柳餘蟬。
柳餘蟬凝眉望著她頸間的劍:「莫非是使的苦肉計?」
楊峻咬咬後槽牙,提著劍走出門外。
沈曼看到他,目光裡頓時有火星閃出來!沒等他們開口,她突然奮力地朝這邊揚起了手!
半空頓時有金晃晃的物事往這邊擲來!楊峻閃身避開,那物事徑直落到牆上又彈回到地下,被磨得珵亮的一枚六瓣梅花赫然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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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 怎麼可能!
楊峻看到這枚領扣,頓覺被針刺了眼睛,酸得他險些就要睜不開眼來。
「你怎麼會有這個?!」他微頓之後箭步上去將之撿在手裡,厲聲朝沈曼問道。
「在問這個之前,你怎麼不先問問我是誰?」沈曼緊盯著他,眼裡的火星忽然已蔓成了火苗。
楊峻怔住。
他當然知道她是衛氏的女兒,難道除此之外她還會有別的身份嗎?
衛氏的女兒,難道——
他目光猛地變得淩厲,長劍指向正阻攔著她的侍衛:「留下她!」
侍衛不肯撒手。楊峻便一腳踢翻了炸藥蓋子:「我說留下她!」
侍衛無奈,隻得看了眼沈曼之後,把劍撤了回來。
「快去通知世子爺!」他扭回頭與追進來的官兵道。
一行人很快退出去,庭院恢復了寂靜。
「過來。」楊峻睨著沈曼。
沈曼沒遲疑,提袖下了石階,又穿過飄著飛花的天井,上廡廊到他跟前。
她仰頭與他直視,眼裡沒有退縮後怕,隻有顯而易見的憤怒與悲傷。
楊峻在這雙眼裡留連了會兒,將那領扣扣在身後負著的拳頭裡,以一貫微帶譏誚的神情說道:「宋澈他們走投無路,隻好派你來送死嗎?」
「是我自己來的。」她說道。
「自己來的?」楊峻笑起來。
「難道我不應該來嗎?」沈曼道,「你折磨了我十二年,讓我像個罪人一樣如履薄冰地苟活在這世上,使我十二年來連睡覺都得睜著半雙眼,使我無數次想要自殺來洗清自己的靈魂,如今終於知道你要死了,我怎麼能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她眼裡怒火仍在,眼眶也被薰得發紅。
楊峻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住。他緊盯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商量好的戲碼?」
沈曼%e5%94%87角一挑,「你自然可以當作是戲,也可以當作我的不存在。反正衛氏已經死了。你可以在她冒險生下你的孩子之後心安理得地不停勾搭著別的女人,沒有人會譴責你的負心薄情,因為你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會知道什麼是堅貞。更不知道什麼是良心!」
「你什麼意思?!」他忽然發狠,目光像刀子一樣淩遲著她,「她為我做過什麼?生下我的孩子?她何曾為我生過孩子?你是沈昱的女兒,她八月嫁,你六月生。你這是把我當三歲孩子。以為我會上你的當,給宋澈他們可趁之機?」
冷意從他齒縫裡逼出來,直接沁到沈曼臉上。
她的臉也寒了,「我沒那個功夫來耍你,捉人是朝廷的事,關我沈曼什麼事!我犯得著冒著生死危險過來幫他們對付你?!我不過是為我自己,我在沈家苟且偷生十幾年,我身上腳下流著你的血,可你把我當成過什麼呢?
「你根本就沒有想過你在跟母親苟合之後還會留下一個我!你圖的隻是當時快活,想的隻有你可憐的自尊心!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怎麼保護你的女人!你知道嗎?從我記事起。隻要旁邊沒有人在,她天天就在我耳邊說你,說對你的思念,對你的溫柔,可是你呢,你在哪兒!
「我五歲的時候就知道我有個婚前不貞的母親,知道我是個野種!我每天提心吊膽地生怕別人知道我不是沈家人,知道你們那些醜事!我一麵背誦著女訓女戒,假裝著大家閨秀,可一麵我卻有著一雙那麼不堪的父母!
「我為了贏取那點可憐的寵愛給自己留後路。我打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大人隻要皺著眉頭我就知道哪裡不妥,隻要咳嗽一聲我就知道她們需要什麼,我本來也可以像個正常女孩兒一樣堂堂正正地過日子。可你們卻造就了我這樣的境況!
「天知道我多麼害怕。直到那年聽說你死了!我多麼高興,我想我終於不用擔心會有人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了,我終於可以自欺欺人地過完我這一生了,可你為什麼沒死,不但沒死為什麼又還要回來!」
她伴隨著痛哭嘶聲衝他大喊,因為太用力。整個人都繃緊著。
楊峻屏息站著,麵色忽明忽暗。
他也不大能分辯她的話了,她的眼淚太真,他閱人無數,他知道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就算是太能偽裝,那眼裡的怒意與恨意是偽裝不出來的。
但他又怎麼能相信她是他女兒呢?
這太可笑了!
當年背叛的人是衛氏自己,她怎麼可能會生下他的女兒?她怎麼可能在嫁人之後十個月才生下他的女兒?他與她最後一次親近,分明在她出閣之前大半個月!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說不清楚,我即刻殺了你!」燈光寒光一閃,他手上的劍已經抵住了她喉嚨,從來沒有顫過的手這時候在風裡閃了閃。
沈曼忍著淚,望著他,緩緩彎下腰,將自己的左腳鞋襪除了。
「你自己看。」
楊峻沉臉垂眸,隻見她光%e8%a3%b8的腳尖上,竟赫然長著六根腳趾……
「你該不會覺得,沈家剛好也有足生六趾的遺傳吧?」
沈曼眼淚又順著臉流下來,「看到上麵的疤了嗎?
「我私下裡無數次想偷偷把這根趾頭削掉,看到它我就會想到我是個被生父拋棄不管的野孩子,我就會想到我是個可憐蟲,是個連個下人丫鬟都比不上的奸生子,你還問我為什麼來?你說我能不來嗎?換了是你,你會來嗎?
「打從知道你沒死時起,我就沒有打算活在這世上,我忍了十八年,煎熬了十八年,老天爺待我還是公平的,能讓我在死之前還有機會把這些話當著你的麵說出來!楊峻,如果人真有來生,希望你也能當一回我的子女!讓你也嘗嘗被親生父母所累的滋味!」
她哭著撥下髻上的髮釵攢在手裡,朝他撲過去。
但是女孩子的力氣實在太小了,哪怕她的恨意是那麼濃重,在她的痛哭與悲傷之下,這力道也完全不能算是力道。
楊峻很容易地扶住了她手腕,手上劍匡啷掉在地上。
這是他頭一次麵對仇恨自己的人而完全沒有要殺她的勇氣,她的恨是真的,她的六趾也是真的!他不知道這種特徵會不會遺傳,可是他祖母就是六趾,而絕不會剛好那麼巧,沈家也有六趾的遺傳的!
「你為什麼會在六月出生?!如果你是我的女兒,你應該比這個日子更早生下來!」他咬緊牙關,發現自己聲音也不是那麼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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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 防人之心
「這種事情,誰又知道呢?」沈曼流淚冷笑著,「你們做下的事情,如今卻反來問我這是為什麼?我又上哪裡去找答案給你?」●思●兔●網●
楊峻吞嚥了一下,臉上一片灰敗。
侍衛們跑到公主府來報訊的時候宋澈與端親王正與神機營指揮使魯川商量好了方案,一麵在宅子四周設立弓駑手,一麵藉著樹木從空中伏擊,爭取在楊柳二人距離炸藥稍遠時一舉襲擊成功——雖然不知道那些炸藥是真是假,但也寧可信其真了。
聽到說沈曼居然獨自闖進了楊峻處,宋澈當即道了聲不好,即刻帶著人馬提前往宅子裡來!
而這裡正好要回王府報告進展的侍衛聽說這消息,連忙也翻身上馬回去稟報了徐瀅!
榮昌宮裡眾人可萬沒料到沈曼會有這麼一著,素錦立刻道:「她該不會想幫楊峻吧?」
如今沈曼究竟是不是楊峻的女兒並不好說,之前他們都當沈曼是不知情的,如果萬一他們真是父女,這個時候她去幫楊峻突圍的可能性就大增加了!
徐瀅迅速看向她,目光微頓之後她搖頭道:「她不會的。」
「您何以肯定?」素錦凝眉。
徐瀅也說不上來。她與沈曼性格雖然不同,但她總覺得她與她的想法總有相似之處。沈曼處處得體時時自製,她並不像是個感性的人,一個連提到生母給她造成的巨大難堪和尷尬的境地時都能輕描淡寫一言蓋過的人,她怎麼可能會突然跑去增援與她毫無感情且作惡多端的生父?
但若不是去助他,那她又過去做什麼呢?她這麼闖過去,也是必死無疑呀!
難不成她抱了赴死之心?
她愈想愈有些不安,發話道:「我要去看看!楓兒你們陪著紫伊留下來。」
眾人立時起來勸她:「你可不能去!你去了阿陶怎麼辦!」
她深深吸一口氣,看著袁紫伊:「我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你是什麼人我也最清楚。你相信你會幫我看好阿陶的。」
袁紫伊這下也愣住了。她本是不想她赴險的,這話一壓下來她竟然都無言以對了。
徐瀅交代了厲得海兩句便就帶著素錦及別的侍衛們出了門。
王府的防衛沒有那麼差,用不著她過份牽腸掛肚。
積安坊這裡宋澈已經與徐鏞帶著人守在偏院門下了,甚至一抬頭就能看得見屋裡挪動的人影。
他們也無從猜測沈曼的用意。也沒有人率先提出這個問題,如今唯一做的便是比之前更嚴地控製著現場,不讓他們有絲毫擅動的機會。
楊峻已經與沈曼進了屋,兩人麵對麵坐在胡床的兩頭。柳餘蟬則提著劍在門口不住地盯著院門處的宋澈他們。
「這麼說來,你的確是我的女兒。」楊峻喃喃說道。
「要不然呢?」沈曼抬起眼,雖然沒再哭了,但眼底的憤然依然明顯。
楊峻吐了口氣,扭頭望著窗外。「我從來沒想過你母親還給我留下了一個女兒。如果我早知道這一切——」他看了她一眼,柔聲道:「是爹對不起你。」
沈曼沒有接話,紅腫的雙眼下臉色仍然緊繃著。
「不過,你既然來了與我相認,就該知道,這一認該麵對什麼樣的後果。」
楊峻話鋒一轉,又深深望著她,往下說起來,「你看到了,我已經走投無路。如果我跟朝廷這一搏沒有贏,那麼你就是逆賊之女,也將跟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