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看看碗裡的湯,心情忽然變好起來,王府裡從來沒這麼樣一家人圍桌子吃過東西,都是各吃各的。原來人多吃飯,就連一碗湯也是有滋有味的。
又繼續起先前的話題。徐鏞道:「瀅瀅這麼機智,我真是甘拜下風。」
徐瀅埋頭吃雪蛤,沒空回他。對付打她主意的這些人,該琢磨什麼計策就是她前世生活的一部分,這隻是內宅紛爭,如果這都擺不平,前世裡她怎麼從不受寵的小公主翻盤變成賜封的貴公主的?朝堂不好說,內宅裡她肯定是要當第一的。
「可是,你這麼能幹,來日我又怎麼頂替你回去呢?」徐鏞望著她,若有所思地又出聲了。
徐瀅和宋澈都從雪蛤碗裡抬起臉來。
徐鏞說的很是,算算日子,徐瀅當初告的半個月假的確已經差不多了,估摸著也就是崔家來退還信物之後就得銷假。徐鏞與她的行為舉止是截然不同的,這一去必定會麵臨不少人的疑慮,她都還沒想到合適的辦法應付。
她看著宋澈。
宋澈可沒覺得這有什麼大了不的。他說道:「你接下來兩個月專門負責我房裡的雜務,不就成了?」
142 王爺來了!
專門負責房裡兩個月的雜務,這樣遇到的人少,露餡的機會也少,兩個月過去,大夥對她的印象怎麼著也消磨了些,同時再有徐鏞時不時地露麵更正形象,倒也是個法子。
但是徐瀅又總覺得這麼樣做會有問題,還沒等想明白,外頭金鵬突然一路呼嘯進來:「爺!爺!不得了了!王爺來了!」
幾個人都目瞪口呆,端親王也來了?!
端親王立在先前宋澈站過的位置,沉臉負手望著院內。
徐府裡所有人再次盛裝迎了出來,甚至包括後院裡看門的大黃也聞訊挺脖站在了院角梧桐樹下,隨著奔出來的徐少澤口裡的「王爺在哪裡?王爺在哪裡?」,樹上的知了也戛然止住了叫聲,直等他出了二門,到了端親王跟前三尺,再把腰垂到了膝蓋下,知了們才又虛驚一場似的接著叫喚起來。
「王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端親王大手一揮,「世子呢?」
「在,在徐鏞處!」徐少澤連忙指著三房。
「帶路!」
徐少澤腳抬得太快,打了個踉蹌,忙不迭地引著他往三房去了。
三房這裡,三個人愣完之後立刻驚跳了起來!
端親王來了徐家,那到底是徐瀅出去見還是徐鏞出去見?!
商虎他們也慌了神,宋澈這才剛吃過丈母娘煲的湯,怎麼端親王又來拆台了?這還讓不讓人好好說媳婦了?還想不想抱孫子了?
「不好了不好了!王爺已經往這邊來了!已經到了院門口了!」
金鵬一路衝進屋裡,一隻鞋都落在了門檻外。
徐瀅也是六神無主了,端著碗看看前頭又看看後頭,忽然拖著徐鏞宋澈往後門走:「你們倆個翻牆走!金鵬出去告訴王爺。就說剛才世子爺和大爺已經出門辦事去了!」
「翻牆?」
宋澈驚呆了,侍衛們也驚呆。他是送了整整三車上門禮的呀,居然出門還得翻牆?
「還不傳你們少爺來迎接王爺?」
就在這時候外頭又傳來了徐少澤的聲音!
徐瀅不由分說將他們倆推向後門,一麵使喚金鵬出去擋駕。
宋澈打了個踉蹌站定,回頭看了看屋裡的身影,也隻好拔%e8%85%bf躥上牆頭,回頭再拉了%e8%85%bf傷方愈的徐鏞一把。溜之跑也。
侍衛們尾隨其上。頓時走了個乾淨。
牆外正偷*情的兩隻貓被突然跳下的這夥人打斷了性鍢,頓時發出撕扯的兩聲吼叫羞恥地鑽進了夾壁。
牆內徐少澤已經把端親王引到了正廳,先前吃剩的三隻碗被呆在簾櫳下的石青抱在懷裡。
端親王掃了眼四下。目光落在還沒停止擺動的簾幔上,說道:「世子呢?」
石青手一抖,還是跟過徐瀅的金鵬有膽色,聞言上來道:「回王爺的話。世子爺和我們少爺在您到來之前剛走。」
「走了?」徐少澤皺了眉:「我怎麼不知道?」
金鵬涎臉道:「大老爺在房裡沒出來,再說您也沒來跟世子爺打招呼。世子爺走的時候自然也就不會特地去跟您告別了。」
徐少澤噎住。三房裡如今連個奴才都敢堵他了麼?但他怎能在這個時候跟他一般見識。回頭望著端親王,陪笑道:「這可真是不巧。不知王爺有什麼事可否讓下官替您代勞?」
端親王掃了眼他,又看了看那漸漸停下來的簾幔:「不用了。」說完便拎著馬鞭掉頭出了門去。
到得門外上了馬,咬一咬牙。才又策馬回衙。
徐瀅在牆角看著他出了門才把這口氣鬆下來。
隻是端親王怎麼會忽然跑到徐家來尋宋澈呢?他又闖什麼禍了?
端親王父子來這麼兩趟,把個徐老太太從午睡床上驚起來兩遍,轉頭楊氏就被老太太傳到上房拉著問東問西了。
楊氏因著徐瀅囑咐過暫不跟長房算帳。因此始終淡淡地,應付了兩句盡到本分就回了房。
馮氏被徐少澤打了。自是沒出來,黃氏如今夾在中間則越發不多嘴了,隻顧著怎麼陪老太太家長裡短。二房裡沒有姑娘,徐瀅和徐冰都犯不著她,黃氏自己娘家也是有勢的,隻要傷不到她,她自然也樂得從旁乘涼。
宋澈跟徐鏞翻了牆,直到看著端親王帶著侍衛打馬離開後,又去往衙門裡吳國公處哈啦了幾句公事才回公事房。
他這裡才進門端親王便知道了。
端親王早就把手裡的馬鞭擦得光溜溜。
派去尋他的人先前帶回的結果是他果然去了徐家。而且據說還帶了三大車的禮!
他聽後青筋都冒出來了!外頭傳他跟徐鏞那小子好得穿一條褲子,他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們不清不楚嗎?居然還拖著好幾車禮招搖過市跑過去!
「把宋僉事給我叫過來!」
宋澈來了。
馬鞭一下甩在桌麵上:「你跑去徐鏞家幹什麼?」
宋澈皺了眉,「他是我屬官,我怎麼就不能去找他!」
端親王操起隻筆筒砸向他:「有什麼事不能衙門裡說!非要跑到人家家裡去?!還拉著三車東西招搖過市,你是怕人嚼不爛%e8%88%8c根還是怎麼回事!」
「別人說什麼跟我有什麼相乾?」宋澈也毛了,搞半天追他追到翻牆出來居然是為這點破事!「有本事他們當著我麵來說!別人說我跟徐鏞有什麼我就不能去找他,別人要說我殺人了我還就得上都察院負荊請罪去了?!」
端親王氣到無語,又一鞭子甩到桌上:「你還敢頂嘴!」
「你不講理我為什麼不能反駁!」
端親王指著他,憋了半天卻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為這兔崽子說的也沒錯啊,如果他跟徐鏞是清白的,那別人說什麼理會它做甚?可關鍵是如果沒什麼你上人家門還帶捎禮幹什麼?這是你一個當上官該做的事嗎?
別說三車禮,就是三盒那也不在理上!
他有臉做,他都沒臉幫他說!
他指指他:「等徐鏞回衙,讓他回到我這兒來!」
宋澈愣住:「不行!」
「不行也得行!」端親王掀了桌子:「這衙門是老子做主!」
宋澈完全無語了,徐鏞要是回這兒來,那要要穿幫可是眨眼的事,絕對不能讓他回來!
「他,他傷了腳,又跟我告了幾日假,暫時還回不來呢。」他木著頭皮這麼說道。沒怎麼撒過謊,說起話來有點不利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傷腳?」端親王冷笑著,咬牙走過來,「怎麼傷的?爬牆傷的?」
宋澈抿緊%e5%94%87,臉都漲紅了。他居然連爬牆的事都知道……
「等他跟崔家那事兒辦完,讓他即刻過來報到!」
端親王拿起桌上的考勤冊子甩到他身上,拎了馬鞭走了。
宋澈看看那冊子,忽覺腦袋發脹。
143 伯爺缺錢
崔家這邊,約定好的三日已隻剩了最後一日,崔伯爺愁得早飯都隻勉強吃了半碗粥。
堂堂一個伯爺府,五千兩銀子要擠還是能擠出來的。
雖說窮了這麼多年,除了早幾年大姑奶奶出嫁的時候順便添製了幾樣家俱,到如今家裡也沒有添什麼東西,但他的俸祿以及南邊那個茶園每年還是有七八千兩銀子的收成的,再加上手頭尚餘的十來個鋪子,每年也能拿回幾千兩的賃錢。
這些加起來就有一兩萬兩了。
但是府裡開銷也不少,近幾年不辦事不怎麼應酬,麵子上勉勉強強應付過去,每年光日常支出也得七八千兩。昨兒夜裡看了看帳本,帳上總共還有六千多兩。這也就夠下半年的嚼用以及人情往來。也就是說把帳上全清光了度日也是個難事。
又上哪兒去籌錢呢?
跟人借麼?他堂堂親軍十二衛的副指揮使,去跟人借錢使,那還有什麼臉麵在朝廷行走?再說了,這一借別人不就知道他崔家是個空殼子麼?
可不借的話怎麼辦呢?跟人借印子錢?那更不得了。
崔夫人手裡倒是還有份嫁妝,可是那嫁妝是留崔靜茹的,當初大姑奶奶出嫁時就分出了一部分,就算是這些年經營得善,總也不能生生變出一份來。何況剩下的將來還要預備崔嘉娶親,這錢自然是不能動。
想來想去,還是隻能借了。
可又找誰借呢?
他咬咬牙,去了他的老搭檔親軍十二衛總指揮使胡將軍府上。
胡將軍府上新到了兩簍大螃蟹,留他吃酒,同桌還有四五個他的族兄弟。約定猜拳輸了去萬喜樓聽戲,眾人敬他是伯爺,還讓了莊給他。他杯子還沒沾%e5%94%87就覺得%e5%b1%81%e8%82%a1底下長了刺,推說府裡有事就出了來。
在街上轉了半圈,他又往吳國公府上去。
吳國公喜清靜,不愛聚眾喧鬧,常跟他單獨在府裡喝點小酒。聊點小天兒。
國公府果然是清靜的。吳國公在書房裡喫茶。見他來便跟他打聽要不要買田府?原來吳國公屬下一名將軍犯了點事,需要變賣田莊回鄉歸祖。「我記得老弟家裡隻有南郊那個莊子,要不置下來?一年少說也能收成四五千兩。八萬兩的價錢買下來,可一點不虧。」
他沒吭聲。
吳國公又道:「嫌貴?少兩千兩怕也不是問題。我們家就是莊子太多了,用不著這麼多。話說老弟你當這麼大的官兒,還有爵位俸祿。也不在乎這幾千兩小錢吧?」
他背脊冒汗,又出來了。
還能去找誰呢?就是還有人可找。他也不想去掃這個臉了。
他們雖然不知道崔家敗落,但光是看看他們那排場他這心裡也紮的慌。當初他可也是揮金如土的主啊,江南江北的莊子,河東河西的宅子。南北兩京的鋪子,他指甲裡摳點灰下來都夠買好幾十筐那樣的大螃蟹了,又哪裡懼什麼請人上梨園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