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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鳥 李暮夕 4299 字 1個月前

那件外套,拍了拍搭在肘上。沈清石看他抬腳下山,忍不住跟了上去。謝從洲的腳步不快不慢,她也跟地不吃力,走在他走過的地方,前方沒路了,他回頭伸出手:「我拉你上來。」

沈清石站在低處仰視他,隻覺得他在逆光裡笑得格外好看,這個男人素來端肅,給人安穩感。她有那麼會兒的遲疑,最後還是搖搖頭,自己攀著旁邊的樹丫上去了,站穩了。

謝從洲刮目相看:「女中豪傑。」

「不要取笑我。」

「真心的,這是大實話。」

沈清石說:「平時沒見你這麼誇人。」

「你覺得是誇你?」

「不然?」她半開玩笑,「難不成還是損我?」

「不一定。」他說,「一般誇女孩子,都是說溫婉賢淑,聰敏靈慧,哪有這麼誇的?沒準啊,還真是損你呢。」他伸出手指,遠遠點點她的鼻尖。

「我不是女孩子了,都老女人了。更何況,女人就不能是『女中豪傑了』?我就當你是誇我了。」

「你這樣想就好。」他囅然而笑,搖搖頭,又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之前的玩笑話,請不要放在心上。」

站在山頂翹首以盼,一直到下午,仍然看不到他口中那位某某外商,沈清石心裡有點忐忑:「她不會不來了吧?」

「是一定不來了。」謝從洲說,「傑奎琳夫人每日一般早上8、9點來晨跑。」他收拾了一下,準備下山了。

沈清石被他說得一愣:「……那這一個下午的時間……」

「雖然是來談生意,也不要每時每刻都緊繃著神經。要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人家一見麵就知道你有難處,急地火燒眉毛,還不往死裡訛你?」謝從洲回頭笑了笑,「記住了,算我給你上的第一堂課。」

沈清石看著他轉身,一步一個腳印步下台階,那蒼青色的台階在他腳下無限綿長,卻隻是墊腳的石頭。她心裡想,哪一天她也能這般從容自若,處變不驚呢?

「那你還一直帶著我在這山上閒逛?」她追上去,在他身邊說,「就為了給我上一堂課?裝的也忒入戲了。」

「給你上堂課,隻是其中之一。」他說,語氣裡似乎帶著隱約的笑意,沈清石追問,「那這其二呢?」

「你猜猜啊。」

「……」沈清石有些無語,「怪不得人人都說,男人心,也是海底針,尤其是精英的男人。」一個個都那麼傲嬌,什麼想法都埋在心裡,等著你去猜,你去想,這樣他們才有成就感。哪怕對於成熟得體的謝從洲,這條也不能例外。

她心裡默默的,當真有點哭笑不得。

「晚上你想吃什麼?」下山之後,謝從洲這般問。

沈清石說:「我隨意。」

「難得出來一趟,怎麼能隨意呢?」他想了想說,「我聽說這裡有一家燒鴨館,菜和湯都不錯,要不要試一試?」

「聽你的。」

「那走吧。」

「好。」

這樣的對話,決定了晚飯在環城新街的燒鴨館解決。他點了不少菜,沈清石就說,咱們兩個吃不了那麼多。謝從洲卻說,吃不完可以打包嘛。她很詫異地說,看不出來,你這樣的人還打包東西。

謝從洲說,有什麼看不出來的?我和普通人有什麼不一樣嗎?

沈清石就笑,然後問有沒有圓子。她忽然想吃這個了。

來的服務員是個小女生,脾氣硬,說我們這兒叫燒鴨館,當然隻賣鴨子了。她尚不知道自己話中有歧義,謝從洲和沈清石都笑了。

「麻煩你,隻是圓子湯而已,廚師都會做,拿圓子和酒釀、桂花放一起煮一煮就行了。」他下巴點點沈清石,「我這位朋友啊,是個倔脾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要是這種小事還不讓她滿意了,回去心情也就不好了。」

服務生被他電地兩眼放光,紅著臉到廚房去了。

沈清石嘖嘖了兩聲:「你這哄小女孩的功夫,和誰學的?」

「嘉越啊。」謝從洲笑著說,沒有注意到她忽然變了的臉色,「他最擅長這些,從小嘴甜。我和你說過嗎?楚嘉越,我妹妹謝飛瀾的愛人。」

沈清石放在桌底下的手緊了緊,無來由地煩悶,強顏笑了笑,感覺臉皮僵硬。她想,這笑的肯定比哭還難看。

謝從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頭撥弄碗裡的青菜和肉塊:「飛瀾很迷他,我還沒見她這樣迷過一個人。」

沈清石端起碗,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她隻是想此刻抓著點什麼東西。

「怎麼,她沒喜歡過另外的人嗎?」

「男朋友自然是交過的。不過,她這個人……」他搖搖頭,有些不贊同,輕輕扯了扯嘴角,「喜新厭舊沒定性。而且,她性格太過剛硬,大多數男人都不能忍受,隻有嘉越能受得了她。」

「你和楚嘉越的關係很好嗎?」

「你怎知他姓楚?」謝從洲又抬頭看了她一眼。

「……」沈清石不自覺地把碗放下,心裡有點緊張,也不知道這緊張的是什麼勁。過了會兒,她想明白了,在這個人麵前不需要這樣。他又不是她的熟人,不清楚這段往事。

於是,她笑了笑,讓自己盡量顯得平和:「你忘了,之前我丈夫打了他妹妹的朋友,他為著這事和我打過交道。」她不想提起過去那些事,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掠過了。

謝從洲的目光從始至終沒有從她臉上離開。

她低著頭,沒看到他眼睛裡一掠而過的複雜。

「那你丈夫現在呢?我好像從來沒到公司接過你。」

「監獄裡呢。」酒釀圓子上來了,她抬頭對她臭著一張臉的服務生說「謝謝」,低頭舀一口,送入嘴中。圓子是好吃,又軟又糯,還帶著桂花的清香,隻是太甜了,甜地她發膩,進而心裡發苦,澀澀的難受著。

他的聲音有些詫異,從桌子上抬起頭:「怎麼還僵著,不是已經解決了?就算是衝突,打了人,也沒有一直關著人不放的道理吧?」

「你混這個圈子的,難道不知道?有權有勢,當然可以為所欲為。而且,蔣自成本來就不對。」她自嘲地說。

「抱歉。」

「不用道歉,和你沒有關係。而且,他本來就不對。」沈清石陳述著,安靜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謝從洲看著她,也不再說話。

這天晚上,她喝了點酒,回去的時候還是他攙扶著她的。她情緒失控,有點喝高了,眼前的地磚好像在天旋地轉,謝從洲扶住她,給她開門:「小心著點。」

「我沒醉。」她揮手推開他,踉蹌了兩步,跌倒在地。

他彎腰要去扶她,她格開他自己爬上台階,手腳並用,看著很可樂。謝從洲還是堅持扶她,誰知她大力推開他,這次有點惱火了,紅頭漲腦地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別碰我。楚嘉越,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幼稚的小孩!」

「……」

「當年我不就是罰你抄了十遍課文加一篇周記嘛,你至於記恨那麼多年?那麼多年了,我失去了爸爸和弟弟,走投無路,我嫁給蔣自成那種人,我的亮亮也不建康……你還想要我怎麼樣?你們楚家,道貌岸然,自私陰險,沒有一個好人!」

她破口大罵,把楚嘉越一家人全罵了進去。

謝從洲默默聽著,看著她的眼神很複雜,但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等她罵累了,沒力氣了,他走過去扶起她,把她抱到了床上。

窗外的月亮升到空中,他關了燈,隻有淡淡的星光和月影透過簾幔灑在光亮的地板上。謝從洲看著她終於安靜下來的睡顏,心裡替她不值,替她累。

他響起年少時,父親拋棄他和舒寧的母親,轉而娶了謝飛瀾的母親。那時候,他和謝飛瀾針鋒相對,意氣用事,怎麼都不願落在下風。但是父親每每都維護繼母和繼妹,對他們姐弟不理不睬,甚至還大聲斥責。

他氣到極致,舒寧卻安靜和樂。當時那麼不忿,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舒寧晚上就抱著他在陽台上看月亮,她說啊,你以後要去國外,去看看外麵的世界,賺屬於自己的錢。等我們有了能力,就不用再受他們的氣。不是他生了我們,我們就什麼都要聽他的,什麼都要處處遷就。

小洲,我們是人,不是他們的玩物和出氣筒。

後來,他靠在拿獎學金和打工,一個人在國外半工半讀,終於進入了夢寐以求的跨國企業,步步高陞,不用在仰人鼻息。等他回國,舒寧卻再也不能行走。他是那麼愧對姐姐,憎恨所有傷害過她的人。⑤思⑤兔⑤網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但是,他現在還是沒有能力反抗家裡那個人,心裡對自己厭棄之餘,又覺得悲哀。有時候,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命運給你安排了相應的身份和地位。

有些時候,你隻能照著那軌跡去走,如此厭惡,卻無法擺脫。

沈清石要比他勇敢地多,也比他不幸地多。

所以,第一天在度假村看到她被刁難,他忍不住幫了她。沒有人知道,她那時候遭遇的一切,他在國外也曾經遭遇過。人人都覺得他有一個當省長的爹,當廳長的母親,沒人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更沒人知道他所遭遇過的屈辱和不公。

她和周悅的那件事,飛瀾刁難她,他並非不知。他隻是想給她一個爭奪的機會,看看她的價值和本事到哪裡而已。

☆、第050章

050

沈清石早上醒過來時,感覺頭痛無比,她給自己拍了拍,反而感覺更暈了。謝從洲從過道裡過來,手裡端著個托盤,看到後坐到床邊:「人人喝醉了,第一反應是拍頭。但是,這有什麼用?隻是越拍越痛。」

沈清石也知道這個道理,剛才不過是條件反射,現在被他略一挖苦,也省得自討沒趣了,當下有些訕訕的。

「來,把這個喝了。」他端起托盤裡的碗給她。

「什麼東西?」

橘黃色半透明的湯麵上,有雪梨、山楂、青梅,聞著味道還不錯。

「醒酒的。」謝從洲把勺子放入碗裡,將碗遞給她,「不會要我餵你吧?」

「謝謝。」她連忙接過來,也不用勺子,低頭就灌了幾口進去。本來以為味道很難聞,誰知道還不錯,酸酸甜甜的,很爽口。於是,她也不那麼狼吞虎嚥隻想著完成任務了。

「我多放了點山楂糕和青梅,酸味就多了,甜味便少了,這樣喝起來不會膩。」他解釋說。

「……謝謝。」

他笑了笑,慢慢起了身,低頭看看埋頭的她,輕聲說:「別總是說謝謝。」

「……」

「我把你當『真正』的朋友。」

「……」

「不然,你覺得我會和一個不信任的人同租一個套房。」他轉身離開。

沈清石放下了手裡的碗,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原則上講,這樣的旅店裡雖然配備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