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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207 字 1個月前

小小地懲戒了一番……」

皇上冷哼道:「小小的懲戒?小小的懲戒就把疑犯打成了這個樣子,那若是大的懲戒呢?吳恪,朕倒不知你有如此好手段!」

這一次,吳恪再不敢接話,兢兢戰戰伏跪於地,冷汗如漿。他其實很是糊塗,不知皇上突然間發難是怎麼回事。本朝律法雖明禁私刑,可由來辦案審訊,怎可能離得了刑訊?從大理寺到刑部,再到地方上的縣太爺審案,哪一處沒有刑拷的存在?對此,皇上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為何今日就大光其火呢?

正驚疑間,又聽得皇上繼續訓道:「還有,案情尚未查清,疑犯就隻是疑犯,暫有嫌疑而已。吳卿一口一個人犯,可是心裡已將案子定了性,著意要屈打成招了?」

妨礙司法公正,這帽子比起剛才的濫用私刑,更大也更重。吳恪愈是惶恐,顫聲答道:「臣不敢……臣知錯了,請陛下責罰。」

皇上冷冷哼了一聲,道:「先起來吧。這事暫且擱置一邊。等這案子了結了,朕再同你算賬。」說著一擺手,示意底下跪了一屋子的人平身。

櫻檸身上有傷,起立間行動便慢了一拍。及至好不容易站起身來,足尖剛一碰地,一股錐心疼痛如電擊一般瞬間從腳上擴散開來,疼得她當即便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皇上見了,微微蹙了蹙眉,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都坐下吧。」這個「都」,自然也包括了櫻檸。蕭柏之見狀,悄悄地鬆了口氣,以為皇上許是改了主意。

待得眾人落座,皇上才慢慢說道:「叫你們回來,是因為朕忽然想起一人,能夠辨識得出辛婕妤的真假。」他頓了一頓,將眾人驚愕的表情收諸眼底,才緩緩揭開了謎底,「是太後。當年她執掌後宮,與辛婕妤也有過些往來。眼下這宮裡的人,要說對辛婕妤有所瞭解的,當屬她為最。這些年她身子欠佳,長年閉宮靜養,朕本不願打擾,但此番看來,卻不得不勞動太後了。」

皇上話音方落,吳恪便諂笑著道:「還是陛下聖明啊!臣怎麼就沒早點想到呢?太後娘娘可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人證嘛!都怪臣愚不可及,不能替陛下分憂。」

皇上眼光輕飄飄地從他身上掠過,沒理會他,繼續說道:「朕已經命人去請太後過來了。你們且耐心在此等候。」說完,轉頭對著旁邊的傅公公低低吩咐了一聲,「上茶。」

他麵色平靜,語氣也甚是輕描淡寫,但蕭柏之卻瞧見了,他吩咐傅公公的時候,眼裡分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那一瞬間,蕭柏之不寒而慄。

當皇上還是五王爺的時候,蕭柏之便追隨於他。這些年下來,對於他的心思,蕭柏之不說能揣摩個十成十,可也八/九不離十了。剛才的這種眼神意味著什麼,蕭柏之再清楚不過了。皇上,這是要對櫻檸下手了!

略一琢磨,他霍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斥責吳恪濫用私刑。請太後過來作證。看向傅公公時眼裡暗含的殺意。這三件事,看似毫不相乾,可實際上,卻是一環扣一環,環環相關。

皇上要殺櫻檸,可櫻檸身為疑犯,在押期間無故暴斃,司法那邊少不得要搗鼓一個說法出來。於是,便有了皇上之前對吳恪的突然發難。有了這一鋪墊,濫用私刑致使疑犯猝死,這一罪名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扣到吳恪頭上。

而太後那邊,皇上不過是要借太後的手把辛婕妤失蹤一案蓋棺定論。隻要太後認定死了的櫻檸是昔日的辛婕妤,那拖延了數年的這樁舊案就能夠了結。在這件事中,人是吳恪殺的,身份是太後指認的,皇上把自己撇了個一乾二淨,以此來堵住悠悠眾口。以後那幫朝臣,再不能借此事含沙射影,明裡暗裡地說他這把龍椅坐得名不正言不順了。

這一切,算計得分毫不差!

蕭柏之的手開始顫唞,剛放回肚子裡的心霎那間又提到了嗓子眼去。他原以為,皇上肯把櫻檸召回來,應是事情有了轉機,可沒想到,櫻檸這才剛出龍潭,眨眼又入虎%e7%a9%b4,處境反而愈是危險!

他知道皇上要對櫻檸動手,卻不知皇上何時動手,用什麼樣的方式動手!一顆心霎時有如掉進了滾油鍋裡,煎熬得難受。

正焦躁不安間,傅公公已用托盤端著幾盞茶回來了。

薄似蟬翼的茶盅,胎薄釉亮,晶瑩潤白,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汝窯貢品。不慌不忙地,傅公公將托盤放置在茶幾上,然後雙手端起茶盅,一一給他們奉茶。

當傅公公把茶放到蕭柏之身旁的茶幾上時,蕭柏之心裡驀地一動。傅公公身為大內總管,此等奉茶小事,何須他親力親為?這其中,莫非有什麼古怪?再細眼瞧去,便見傅公公給櫻檸上茶時,雖然動作沉穩,聲音也如常,隻是那眼睛卻毫不避諱地緊盯著櫻檸,眸光閃爍中似有某種期待。

蕭柏之驀地醒悟過來。這茶水定然有問題!

他急忙轉眸去看櫻檸,卻見櫻檸低聲道了聲謝,伸手接過茶盅,便迫不及待地湊到%e5%94%87邊去了。她被拷打了半日,早已是%e5%94%87乾%e8%88%8c燥,此刻見了水便猶如豬八戒見了人參果,隻恨不得能一口嚥下。

蕭柏之大駭之下,再顧不得許多,用力地咳了兩聲。

他這一咳,聲音大且不說,還極其不自然,帶了濃重的提示意味。櫻檸聽出他聲音裡的蹊蹺,手下動作一頓,抬眸向他望了過去。蕭柏之抓住時機,皺著眉頭衝她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喝那杯茶水。

櫻檸與蕭柏之素有默契,心念電轉間已明白了過來,意識到皇上這是要殺人滅口了!她本就週身無力,被這一念頭一嚇,當即驚得手一抖,登時便將手裡的茶盅給摔到了地上。

茶水橫流,瓷裂盞碎。看著一地狼藉,傅公公當即黑了臉,惡聲惡氣斥道:「你好大的膽子!這套無暇杯乃石隱老人的收山之作,世上僅此一套,萬金難求,你竟敢將其打碎!把十個你賣了都買不起一角瓷片!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無暇?白玉無暇?櫻檸一怔,仿似忽然想起了什麼,隻怔怔地發著呆,對傅公公的怒罵毫無反應。

蕭柏之以為她被罵傻了,心下不忍,隻能裝作看不見皇上眼裡隱隱的怒氣,硬著頭皮朝他一拱手,就要開口替櫻檸求情。不料堪堪說了一句:「陛下……」就聽見那邊撲通一響,卻是櫻檸直直跪到了地上。

櫻檸猛地一跪,高聲叫喊起來:「陛下!陛下!民女冤枉啊!民女不是辛婕妤!民女有證據,能夠證明自己不是辛婕妤!」

此言一出,屋裡的幾個人臉上都變了顏色。默了片刻,皇上方才緩緩問道:「你說你有證據,能夠證明自己不是辛婕妤?」

「對!民女有證據!」櫻檸正色答道,聲音擲地有聲。此時此刻,她再顧不上羞澀,昂著頭,直直與皇上對視,「陛下,辛婕妤是先帝的寵妃,多次蒙幸;但民女卻因命途多舛,蹉跎了姻緣,至今仍是待嫁之身。所以,民女絕不可能是辛婕妤!」

話音未落,眾人臉上顏色又是一變,蕭柏之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沒聽錯吧?這小妮子竟紅口白牙地說她是處子之身?!這……這謊也撒得忒大了吧,等會要怎麼圓得回來!

皇上迅速地瞟了蕭柏之一眼,在他臉上沒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隻得又將眼光轉回櫻檸身上。「你說你仍是完璧之身?」他沉沉地盯著櫻檸,「朕可提醒你,這種事欺瞞不得。朕隻要叫幾個嬤嬤過來查驗,真偽立現。到時候,你舊罪未脫,又添新罪!」

櫻檸仍舊一副磊落模樣,朗聲應道:「民女不敢欺君,確是完璧之身。陛下如若不信,儘管命人前來查驗,也好還民女一個清白。」

皇上又是一陣沉默。他心知肚明,眼前的這女子明明就是當日的辛婕妤,當然不可能仍是處子。可她卻把話咬得這樣死,喊人過來查驗,已是勢在必行。如此一來,事情又該如何收場?

他沉%e5%90%9f了一瞬,正要開口,就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通報,「皇後娘娘到。」┆思┆兔┆網┆

眾人又是一陣錯愕。不是說太後娘娘要來嗎?怎的又換成了皇後娘娘?

☆、第一百一十八章

門開處,皇後娘娘鳳冠鸞服,款款而至。見了皇帝,她盈盈一禮,道:「陛下,母後聽聞陛下這裡尋獲一位貌似辛婕妤的女子,本有心過來察看,但臨起駕前頭風卻又犯了,於是命妾身代她前來。望陛下海涵。」

原來太後接得皇上消息,本想親自過來確認一番,可過後深入一想,卻又舉步怯行了。皇上派人傳告時,隻挑著場麵上的話說了,自然不會提及他對辛婕妤已起了滅口之心,故而太後也不知曉皇上會如何處置辛婕妤。她隻想著,自己這一過去,若那女子真是辛婕妤,她到底要不要指證?若是不認,放著這個當年偽詔的知情者逍遙雲外,她實在放心不下;可若是指認,萬一辛婕妤落入吳恪之手,酷刑之下把當年的一切全都招了供,豈不更糟?所以,她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索性推病不來了。

然而,她不來,並不表示她對此事就置之不理了。辛婕妤的真假,關係到皇帝位置的穩固,也關係到她以後的日子能否太平。於是,她想了想,把皇後找去謀議了一番,這才讓皇後替她前來,一探虛實。

聽了皇後的話,皇上自責道:「這事原是朕的不該。母後身子不適,朕還去叨擾,實是不孝。」又作出一副關切模樣,問了幾句子虛烏有的病情,然後才轉入正題,說道:「梓童來得正好。朕這裡有一事,得勞煩梓童相助。」於是把才纔櫻檸的事給說了一遍。

皇後聽了,默然半晌,盯著櫻檸瞅了片刻,才轉首對著皇上清淺一笑,道:「能為陛下分憂,是妾身榮幸。陛下稍候,妾這就帶人下去查驗真偽。」

言訖,帶著櫻檸施然而退。

半個時辰後,皇後領著櫻檸去而復返。站在禦書房中央,她姿態端雅,輕聲說道:「回稟陛下,妾身已命嬤嬤查驗過,蘇氏確實仍是處子之身。」

這話彷彿一顆石頭投入了水麵,頓時在禦書房裡蕩起了層層漣漪。但不過須臾,皇上旋即又恢復了鎮定,緩緩說道:「當年辛婕妤侍奉先帝,尚寢司皆有記錄在案……如此看來,這不過是誤會一場。蘇氏無辜受牽連,此事朕會令宗正寺還蘇姑娘一個說法……」

皇上後麵說了些什麼,櫻檸已經聽不見了。一聽見「誤會一場」這四個字,她心裡一直緊繃著的那口氣倏忽一下散了,眼前驀地一黑,身子往前一栽,便人事不知了。

一刻鐘後,原本一片熱鬧的禦書房已安靜下來,隻餘了帝後二人。櫻檸被抬下去療傷,蕭柏之坐不住,當即便告退緊隨而去。而吳恪,既然不用他來頂罪,皇上也就自然而然地「忘記」了要秋後算賬的事,放其回去了。一時間,明軒靜室裡,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