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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226 字 1個月前

舉步離開。

堪堪走到門邊,蕭柏之猛地想起早年蕭夫人處置他父親那些姨娘的手段,猝然頓住了腳步。扶著門框,他回過頭來對著蕭夫人正色說道:「櫻檸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也就沒有我這個兒子了!」言訖,拂袖而去,隻給蕭夫人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許久許久之後,悄寂無聲的廳堂裡,突然響起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清脆而尖銳的聲音,在靜夜裡傳播得很遠很遠。

☆、第一百零一章

卻說蕭柏之出了碧照樓,心頭一把邪火兀自燒得騰騰烈烈,一時氣憤不過,擰身蹬蹬蹬地便去了雲起軒。

一入雲起軒,便見小微正仰頭打著嗬欠迎麵走來。見了蕭柏之,小微稍稍一愣,趕緊把手從嘴邊放下來,道:「大公子,姑娘已經準備歇息了。」

蕭柏之腳步未停,迎著她直直走過去,「無妨,我就找她說幾句話。」

小微忙道:「那奴婢先去通報一聲。」

蕭柏之此刻已走到她身邊,抬手一伸攔住了她,「不用!我自個兒進去就行。」說話間健步如飛,已迅速地越過了她。

未幾步即到了櫻檸屋子門外。蕭柏之沒有敲門,伸手直接推開了房門。

屋子裡,燈火如豆,暗香浮動。櫻檸一襲白綢單衣,長髮垂肩,坐在梳妝台前,一手握發一手執梳,正慢慢地梳理頭髮。她不知正想著什麼,映照在銅鏡裡的臉看上去有些恍惚。

聽得門響,她微微一震,回過神來,從鏡子裡瞥了一眼蕭柏之,不緊不慢地說道:「都這麼晚了,你還跑我這邊來做什麼?」

蕭柏之冷哼,「我來幹什麼你不知道?你今晚做了些什麼你心裡沒數?」撩了撩袍擺,他逕自在軟榻上坐下,隨手從案上果盤裡抓了一把鹽水花生,自顧自地剝著吃。

看到他擺出一副長談的模樣,櫻檸瞄了瞄沙漏,道:「這時辰也不早了,有什麼話明兒再說。你趕緊回去,別總是憑白給我拉仇恨。」

蕭柏之把兩顆花生米拋到空中,用嘴接了,嚼吧嚼吧嚥下肚去,才怪笑一聲道:「你就這麼怕我給你拉仇恨?櫻檸,這不是你的個性啊,你什麼時候這麼怕杜繁歌了?」

櫻檸從鏡子裡白了他一眼,「她好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在這裡住著,總不能不顧忌她的感受。」

蕭柏之又是「哈」的一聲怪笑,「顧忌她的感受?我看你是顧忌她不幫你找婆家吧!」他轉過頭來,不懷好意地瞅著櫻檸,「我剛才進來時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在考慮杜繁歌給你介紹的那一個人?」

被他說中了心事,櫻檸也不抵賴,低下頭去繼續梳著頭髮,「是又怎樣?柏之,我發現以前是我想得太悲觀了。我的人脈窄,能選擇的餘地不多,可像杜繁歌這樣的,她在京城有一定的根基,認識的人多,機會也多,說不定……」

蕭柏之正喝著茶,聞言把茶杯重重往案上一頓,猛地大叫一聲:「你還真指望上她了!」他瞪著櫻檸,眼裡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惱怒,「你腦殼被門夾了嗎?!你也不想想,她對你能安什麼好心!」

櫻檸不在意地笑笑,「她對我是沒什麼好心,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她如今巴不得我明天就能嫁出去,離你是越遠越好。所以,這事我不愁她不上心。柏之,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不過是利益驅使而已。」

蕭柏之沒有答話,微瞇了雙眼,靜靜地盯著櫻檸,波瀾不興的臉上不現半分喜怒。

少頃,他忽而展顏笑道:「杜繁歌給你介紹了什麼好夫婿,讓你們眨眼間就化敵為友了?嗯,讓我猜猜……」他撫著下頜,作沉思狀,「她肯定是給你說了她西陵的那個表哥吧?」

櫻檸訝異,同時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停下手中的象牙梳,轉頭狐疑地看著蕭柏之,「你怎麼知道?」

蕭柏之嗤道:「你以為杜繁歌的人脈能有多廣?她認識的無非就那麼幾個人!我用腳趾頭猜也能猜得出來。」他從桌上抓了一把花生,邊剝邊吃,「她是怎麼跟你介紹她表哥的?肯定是說滿腹經綸,前途無量吧?」

櫻檸撇了撇嘴,道:「人家剛中了舉人,可不是滿腹經綸前途無量?這麼說又有什麼錯了?」

蕭柏之禁不住一聲輕笑,抬起頭來興趣盎然地看著櫻檸,「那她是怎麼跟你解釋,這樣一個大好青年,為何大齡未婚的?」

櫻檸心裡越發不安起來,遲疑著說道:「她說,她表哥專心功名,欲先立業後成家。」

「那她還有沒有說,她表哥家裡還有一個寡母?」

「寡母?」櫻檸皺起了眉頭。

蕭柏之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她準沒告訴你!」他剝了兩顆花生米丟進嘴裡,嘎崩嘎崩地嚼著,「你知道嗎?她表哥在西陵那裡也算是個人物,不過可不是因為他的功名,而是因為他們家的寡母。說起來,他的婚事完全是被他的寡母給耽擱的。早在前些年,就有人上他們家提親,可他家那寡母,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愣是誰也沒看中。後來她表哥年紀大了,那寡母眼見拖不下去了,才勉為其難給他訂了一家姑娘。訂婚之後,寡母又以兒子要專心考取功名為由,遲遲不給他們完婚。」

「那寡母有戀子情節吧?」聽到此處,櫻檸忍不住插了一句。

蕭柏之笑了一笑,「這個,定論我不好亂下,你就當八卦聽好了。後來他的婚事為什麼會黃呢,是因為他家的一個老僕人喝醉了,說出一樁秘辛來。那年杜繁歌她表哥已經年近二十了,可據那老僕人說,那寡母時常以照顧兒子為名,夜裡與兒子同宿一榻。」

「呀!」櫻檸驚訝得輕呼出聲。

蕭柏之了然一笑,繼續說道:「消息傳出來後,那與他家訂親的人家立馬就不幹了,當即找了個藉端退了親。此後便再也沒有人家敢與他家結親了。就這樣,才把杜繁歌她表哥生生給耽誤了。」

他鹽水花生吃多了,口有些乾,抬手給自己續了杯茶,剛喝了兩口,又想起一事來,放下茶杯笑著說道:「哦,對了,關於她表哥,還有一件傳聞。她表哥不是已經二十多了嗎?是個男人總有需求的,所以就先後收了兩個通房。可聽說,他這兩個通房,都沒能在他房裡呆上超過一個月時間,不是被他老娘給打殘了,就是給賣了。」他端著茶杯,笑得居心叵測,「這樣的人家,你還敢嫁嗎?」

櫻檸嫣然一笑,「我本也沒想嫁他。西陵太遠了,我如今這身份,出遠門不太方便。」

「你的通緝令……」蕭柏之的話已經到了%e8%88%8c尖上,卻又硬生生地給嚥了回去。他本是要說,櫻檸的通緝令,今日皇上已經下令撤銷了。七王爺去西山守皇陵了,再沒人追究先帝遺妃失蹤之事,故而皇上以清理陳年積案為由,將此事強行結案。

這個好消息,他原本一回府就要跟櫻檸說的,卻奈何給杜繁歌拉去了蕭夫人處,是以一直沒機會說。如今方要說出來,卻突然想起,若是櫻檸知道了這消息,她再無顧忌,指不定哪天就自己偷偷跑掉了。這小妮子心思太活絡了,他完全罩不住她,倒不如藉著這通緝令之名,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這廂蕭柏之暗自思忖,那邊櫻檸等了片刻,不見他繼續說下去,不由奇怪問道:「我的通緝令怎麼了?」

蕭柏之回過神來,嘿嘿一笑,「沒什麼。我是說,你如今有通緝令在身,確實是有些不便。那個……她表哥已經中了舉人,不久之後便要入仕。若是運氣好平步青雲,日後做個大官,封妻蔭子的也不是沒有可能。到那時,他家夫人的身份就得上報朝廷,你這身份麻煩可就大了。」

他本是為了掩飾口誤隨意說說的,沒想到櫻檸倒真順著他的話接下去了,「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雖然她表哥看起來條件比那教書先生好些,可想想還是教書先生安妥些。」

蕭柏之正在喝茶,聞言噗的一下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還有個教書先生?!杜繁歌幾時認識了個教書先生?我怎麼不知道?」⑧思⑧兔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櫻檸白了他一眼,「剛剛還說你用腳趾頭猜也能猜得出來呢!這會就不知道了?不就是木槿的長兄嘛。」

蕭柏之方才被小嗆了一下,正喝水順氣,聞言又是噗的一聲,再次把茶水噴了一地。

櫻檸瞅著滿地的水跡,不悅地蹙了蹙眉,「你能不能好好喝水?我這地今晚才拖過的。」

蕭柏之顧不上理會她的抱怨,一邊抬袖擦拭%e5%94%87邊殘留水漬,一邊捶桌大笑,「木槿的長兄是教書先生?哈哈哈,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杜繁歌也是這麼能吹的!」

櫻檸心裡咯登一沉,難道這一個也另有隱情?她靜靜地望住蕭柏之,等著他來解釋。

蕭柏之笑了一通,才慢慢收住了笑聲,揉著肚子對櫻檸說道:「木槿的長兄,是在一傢俬塾呆過,不過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而且,他在私塾裡做的是打雜,根本不是什麼教書先生!半年前,他用幾塊冰糖騙私塾裡的學童拿玉珮跟他換,後來東窗事發,叫私塾給辭退了。他這份工還是木槿求爺爺告奶奶才幫他找到的,那時知道他丟了差事,木槿還氣得哭了。這種人,杜繁歌也好意思說他是教書先生?」

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剛才在碧照樓裡,杜繁歌說過的「給亡妻服喪」的話來,遂轉而說道:「哦,對了。那個,關於他家已故娘子的事,杜繁歌是怎麼跟你說的?」

櫻檸陰著一張臉,簡短地吐出兩字:「病故。」

彷彿聽了什麼有趣的事,蕭柏之又是一陣大笑,拍著桌案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事杜繁歌她絕不可能對你說真話!這說起來又是一個故事了。」

☆、第一百零二章

原來,木槿的長兄萬興達是個賭鬼,當年不僅把家產給輸了個精光,還把家中僅剩的兩間破屋也輸了出去。賭館的人上門收屋時,木槿的娘親那時尚在人世,當場被氣得吐血倒地。萬興達怕把老娘氣死,便不敢賣屋,但賭場的高利貸卻不能不還,於是他把主意打到了媳婦身上。

他幾句謊話,把媳婦誆到窯子裡賣了,回去還了賭債,還略有剩餘。正想再去賭館裡摸兩把試試運氣,卻被窯子裡的老鴰帶人鬧上門來。原來他前腳剛走,後腳媳婦就發現被騙,寧死不從,竟一頭撞牆上自盡了。老鴰人財兩空,哪能善罷甘休?當即便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了。

一群人堵在院子裡吵吵鬧鬧,把事情的原委都叫屋裡病床上的老母親給聽了去。可憐那老人家,剛為保住房屋鬆了一口氣,卻冷不防噩耗突至,急痛攻心之下,當即便含恨而終了。

家沒了,娘死了,木槿哭得眼腫如桃,無奈之下往自己頭上插了根草,在街上賣身葬母。恰巧杜繁歌經過,於是順理成章地把她帶回了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