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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夫記 青盈 4179 字 1個月前

上下藥,這其實是一個機會,可以趁機擊垮老七,可是……他思慮再三,覺得還是有些風險。且不說此事取證困難,老七到時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說是五王爺串通了辛婕妤來誣陷他;就說辛婕妤此人,到時肯不肯站出來指證老七,也是一個問題。

辛婕妤此人,他從未接觸過,不能妄下斷論,但從蕭柏之所言看來,此人性子……他正思索著,喵嗚一聲,一隻野貓張牙舞爪,從對街的屋簷上一躍而過。五王爺微微地笑了,沒錯,這個辛婕妤就像一隻小野貓,性野難馴。自己去皇上麵前告發了她,把她惹怒了,她未必就肯乖乖就範,跟著自己一起揭發老七;搞不好,到時她再把偷盜禦書房鑰匙的事捅出來,自己可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反覆掂量,最後還是輕輕地歎了口氣。此事看著前景雖好,卻勝算不大。也罷,先留著老七,他還有用處。五王爺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當然,這話也不僅僅隻是安慰而已。七王爺不僅有用處,而且用處還不小!密旨在何處,要靠老七找出來;老三那傢夥,也要等老七去把他扳倒。這老七,能耐大著呢,是該好好利用利用,正所謂物盡其用。

他閉著眼睛,手指輪流叩擊著桌麵,心裡漸漸的有了想法。睜開眼睛,他對著蕭柏之笑了笑,「柏之,本王知道辛婕妤是你心上之人,你放心,本王不會動她。」既然不打算用這事來打擊老七,那麼辛婕妤也就不會受牽累,如此何不順水推舟,賣蕭柏之一個人情?

可蕭柏之卻不知五王爺心裡所思所想,真以為五王爺是真心為他考慮,當下滿心感激,抱拳說道:「王爺如此體恤,叫柏之感激涕零。柏之追隨王爺,別無所求,唯有一願,望能保住辛婕妤平安。王爺若能成全,今後有何吩咐,柏之但憑差遣!」

「好說好說。」五王爺嗬嗬笑道,抬手示意蕭柏之免禮,「柏之呀,你我之間就不用客氣了。你是個癡情種,這本王也知道,你放心,這事本王會處理,既不會叫父皇再遭奸人算計,也不會把辛婕妤給抖出來。不過,這辛婕妤也太膽大妄為了一些,這一點你得好好跟她說道說道,省得她下回再這麼不知天高地厚。我們可把醜話擺在前頭,若有下次,本王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蕭柏之自是連連稱是。

等出了茶樓,天色已經擦黑。深藍色的天幕上,稀稀疏疏綴著幾點星光,雖然明亮,卻又那麼的遙遠。

☆、第七十章

其實,對於櫻檸給皇上下藥一事,蕭柏之有些多慮了。自從皇上到勤心殿養病後,櫻檸便沒有機會下手。

誠然,七王爺是不會浪費機會的。他給了櫻檸一個暗藏機關的戒指:戒指的戒麵是可以打開的,內裡有一小暗格,可將藥粉暗藏於內。他的意思很明確,便是讓皇上病情加重。久病在床的老人總是格外軟弱,也格外害怕孤獨,這才能讓櫻檸有機可乘。

可櫻檸卻是個謹慎的。勤心殿裡,內侍宮娥來來往往川流不息,而胡公公更是像影子一樣粘在了皇上身邊,如此情況,下手太過危險。反正這藥也不是一天兩天見效的,櫻檸衡量了一下,索性暫時罷了手。

按櫻檸的考慮是,等過幾天熟悉了勤心殿裡的情況再伺機動手。可她沒想到的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改變了事情的發展軌道,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八月初的時候,欽天監監正上了一個折子,說他夜觀星象,察測到近日天像有異。紫微為浮雲遮蔽,式微且黯淡,而螢惑星亮,逆行反明,主君王有患。因而上折懇請皇上移居比嶽山的上陽行宮休養,那裡向陽,藏風納水,於運勢上可扶正壓邪。

又因卦象顯示陰煞過重,欽天監監正提議,此番出行,皇上身邊最好不要有女子隨行,如此方可固陽正本。

人越老,對自己的一條命越是看重。當下皇上二話不說,提起紫毫筆在奏章上批下兩個大大的朱字:「準奏。」翌日隨即啟程比嶽山。同行的人中,當然沒有櫻檸,甚至連宮娥都沒有一個,所隨皆是內侍。

對於這個結果,櫻檸沒有想到是蕭柏之和五王爺在暗中搗鬼,故而也沒有氣惱。她一方麵為沒有機會下藥遺憾,一方麵又為不用麵對皇上而倍感輕鬆。

八月中的時候,櫻檸見了高航一麵。她原本以為七王爺會提前通知一聲,卻沒料到七王爺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那天早上,當海公公尖著嗓子再一次來請她去玥明宮一趟時,她陡然醒悟過來,七王爺應當是把高航給帶進宮來了。可彼時已沒有時間給她去通知蕭柏之了。

櫻檸心下惴惴,卻也隻能強作鎮定,回屋更衣整容,再跟在海公公後麵慢慢往玥明宮走去。

幸好半途上遇到了孫琥。

孫琥雖識得櫻檸,但這些年沒在一處,生分了不少,且眼下這形勢也不容得他倆敘舊拉交情,當下依禮側身避讓,隻作不識。

可櫻檸卻在海公公身後衝他擠眉弄眼。

他心下詫異,想了想朝海公公嗬嗬一笑,「幾天不見,海公公氣色越發好了。這是吃了什麼好東西,把你吃得滿麵紅光的?」

孫琥個性開朗,在宮裡人緣不錯,見誰都開幾句玩笑。海公公與他也不生疏,當下笑著回道:「孫大人莫要開咱家玩笑。咱家每日粗茶淡飯的,哪來的滿麵紅光?」

「海公公臉上沒搽粉,看上去比戴嬤嬤還紅潤。這不是紅光滿麵是什麼?」戴嬤嬤是海公公的對食,這在宮裡是公開的秘密。孫琥打趣了幾句,順著眼風瞟了海公公身後的櫻檸一眼,狀似無意地問道:「海公公這是要帶辛婕妤去哪呀?」

海公公還沒來得及答話,櫻檸已搶先開了口,「回孫大人,玥明宮裡得了幾簍湖州膏蟹,德妃娘娘盛情,特地請妾過去一同賞菊品蟹。」

海公公有些不滿地橫了櫻檸一眼,心裡想道,怪不得這娘們能上位,原來這般會搶風頭。可這說到底也不過是小事一樁,海公公暗地裡發幾句牢騷也就過去了。搶回話頭,他又和孫琥閒扯了幾句,才裝作慌慌然一拍額頭,「哎呦,隻顧著跟孫大人嘮嗑,差點忘了正事。娘娘還等著呢,咱家得趕緊去了。孫大人,下回得空咱再好好喝兩杯。」

「沒問題。隨時恭候。」

望著海公公和櫻檸漸漸離去的背影,孫琥麵上若有所思。湖州特產梭子蟹,遠近聞名,雖然脂膏肥滿,但人人隻稱梭子蟹,從未喊過膏蟹。櫻檸方纔還特地咬重了一個「膏」字,此為何意?

孫琥想了半晌沒想出來,但左右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她特意來說這麼一句,約莫也隻是想借自己之口轉告蕭柏之。於是,孫琥聳了聳肩,舉步回了嘉靖樓。

嘉靖樓裡,蕭柏之聽了孫琥的轉述,略一思索,隨即明白了櫻檸的用意。「膏」同「高」,櫻檸這是在告訴他,高航入宮來了,就在玥明宮。

他啪一下扔了手中的卷宗,走過去拍了拍孫琥肩膀,「兄弟,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桌上那堆公務文今日得批閱上交,你幫我處理一下。」

孫琥瞄了一眼案上如山堆積的卷宗,揉了揉鼻尖,嘟囔著道:「這麼多公文得批到什麼時候?我跟你說,這忙我可幫不了。我下午還跟趙硯正約好了,要去笑春樓聽新來的小天仙唱曲兒。她一個月隻出來一次,上個月我已經錯過了,這回再錯過又得等上一個月。你不知道呀,聽說那小天仙……」

說了半天,背後無聲無息,半點反應全無。孫琥詫異回頭,這才發現蕭柏之不知何時已溜得蹤影全無了。孫琥氣得直跺腳,衝著空蕩蕩的門口怒吼:「你這重色輕友的傢夥!早知道你這德性,老子剛才就不替你傳話了!」▓思▓兔▓在▓線▓閱▓讀▓

這廂孫琥在嘉靖樓裡火冒三丈,那邊櫻檸卻在玥明宮裡泫然欲泣。

西閣樓外,幾叢修竹青翠似玉。櫻檸站在林中的空地上,看著對麵的高航,禁不住淚凝於睫。不過短短數月,那個一向健實的漢子竟消瘦成這般模樣,眼眶深陷,雙頰凹塌,高大的身子更是活像個骨架子一般,赭褐色的宦官衣袍套在他身上,空空蕩蕩,鼓鼓當風。

櫻檸當時便忍不住鼻頭發酸,反倒是高航過來安慰她:「櫻檸,你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麼……」他向來口拙,不曉得怎麼安慰人,搓著雙手,翻來覆去的隻得這兩句話。

櫻檸吸了吸鼻子,強作歡顏問道:「高叔叔,我娘還好嗎?」

高航默了一瞬才輕聲回道:「她……她很好。你不用掛心。」他出門前,曼娘千叮萬囑,要他一定不能將實情告知櫻檸,隻怕害櫻檸白白擔心。

櫻檸又問:「她身子……吃了那些東西,還禁得住嗎?」

一隻螞蚱蹦躂著,從竹叢邊躥了過去。高航的眼光無意識地追著那隻螞蚱,木木然答道:「何先生每個月都有送解藥過來,她性命暫時無虞。至於病痛,也不像以前那麼厲害了。她如今已可以下床,隻是週身無力,幹不了活。」說到這裡,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反正現在也不需要我們幹活,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我也隻是抹抹桌掃掃地就可以了。」

櫻檸黯然無語。她自是明白,高航雖然說得輕鬆,可事實未必就真的如此輕鬆。若曼娘果真如他所言,無力幹活,那高航平日所做的肯定也不止抹桌掃地。照顧一個病人有多辛苦有多累,她明白的。垂著頭,她低低說了一句:「高叔叔,辛苦你了。」

高航仍是訥訥地搓著手,「沒什麼辛苦的。我自個樂意的。」頓了頓,他轉了話題問道,「對了,櫻檸你過得怎樣?我聽說,你挺受寵的……」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到尾聲的時候已幾近於無。

櫻檸苦笑了一下,「你都看到了,錦衣玉食,我沒什麼不好的。」說到此處,她才突然記起今日此行的目的,於是直奔主題道,「高叔叔,我今天見你,其實是有事要說……」

她三言兩語,簡明扼要地將蘇家當年慘案的真相給說了一遍。

高航訝然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這……這……」結巴了半晌,末了高航狠狠一拳擊向旁邊的勁竹,終於吐出兩句囫圇話來,「你娘她真是糊塗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白白毀了你一生啊!」

櫻檸淒淒然一笑,「我若不進宮,我們又怎能得知真相?沒有一個結果,隻怕我娘她仍不死心。現在這結果雖然不是我們想要的,但也算是有了一個交代,也好斷了她的念想。」她抬眸望向高航,「高叔叔,請你把這事轉告我娘,跟她說,她的心願,櫻檸完成不了了。」

高航默然點了點頭。

秋風拂袖,竹濤簌簌。

幾縷亂髮被風輕輕送著,貼上了臉頰。櫻檸藉著抬腕掠發的機會,轉頭環視一周,見遠遠監視的那兩個內侍正自顧自地談笑,遂迅速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