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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緋希 4065 字 1個月前

的綾紗挽成的大朵絹花,輕柔的堆砌在四周,床頭懸掛著五彩瓔珞,枕邊的香囊也幽香宜人……

手上不知不覺的使上了幾分狠勁,猛地一拽,竟將一條流蘇生生扯斷了。

芳芳悻悻的放下手裡的銀薰球。

「話說……你跟夏姑娘是什麼關係?」

他倒是答得很快:「朋友。」

「上次的馬車,也是她的麼?」

「是,但是……」他拖遝著語調,欲言又止。芳芳翹首盼了半晌,他卻終究沒有說下去。

然而她心中還是有太多疑問,前思後想,到底還是忍不住,便又問:「那……那會兒那個胖子說,舫舟上最美的姑娘都給你霸了……不是真的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你信麼?」

這個……芳芳也說不好。

「你平時……可是經常來這些地方尋歡的麼?」她撇著嘴,酸酸道,「原來你也是喜歡漂亮姑娘的啊。」

他並不想跟她討論這些,口氣生硬的轉移開話題:「不說這個。」

氣氛又被他搞得很僵。緊接著,便又是長久的、叫人尷尬的沉默,連彼此那麼細微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芳芳歎了口氣,微微闔眸。

「你跟我大哥……表麵貌似很好,但其實你心裡……應該是有點討厭他的吧?」

她小聲的說完這句話,便睜眼去看他,卻發現他正好也轉過頭來看自己。

半晌,他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芳芳低頭笑了笑,「不然呢,你當著他的麵說帶我出遊,轉眼卻對我做出這麼惡劣的事情來。我跟你無冤無仇,你這麼欺負我做什麼?」

他有些沉%e5%90%9f,卻似乎也不願多言。芳芳也不介意,像是自說自話一般,絮絮的、兀自呢喃……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大哥他……跟我爹很像,心思……的確是有點多,可是,他對我卻很好。像我這樣的出身……在府上,就像一個多餘的存在。夫人不喜歡我,姨娘們更不喜歡我,譏諷、排擠都是常事,可大哥常常都會站出來幫我說話。即便後來,他隨爹爹入朝為官不常回來,也一直對我十分關照……」

言及舊事,芳芳思緒如開閘的潮水一般,一時百般感慨。

「我沒有母親,準確的說,是從來就沒有過。當年的事情我並不太清楚,但是府上人多口雜,爹爹不在時,她們……時常有意無意在我麵前提起,從來沒有一句好話。大多數時候,我會裝作沒有聽見,有時罵得過分了,我會躲在屋子裡哭一會兒……」

她停頓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抓起一角被衾狠狠的揉了揉眼睛。

「所以,當爹爹讓我來上書院的時候,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卻馬上答應了,因為,終於可以不用每天都回家了。可是沒過多久,夫人又逼著我去譚家作妾……說來或者會讓人笑話,我的母親,連妾室都算不上,可是我……卻對為人妾室這種事情,莫名的牴觸。幸好,爹爹他支持我,也理解我這樣的想法……後來終於退婚,可家裡的姨娘們知道後,卻都罵我,罵得很難聽,說像我這樣下賤的出身,怎麼還有臉挑來揀去……那段時間,我常常躲在屋子裡哭,覺得無助極了,甚至偶爾還會想,如果我也有母親……如果她還在,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她應該都會不顧一切的保護我,會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吧。就像……姨娘們待我再是刻薄,可對待她們自己的孩子,卻也是溫柔慈愛,關切到無微不至一樣……」

初冬的夜晚有深深的寒意,芳芳手腳凍得僵硬,縮進被子裡抱著銀薰球取暖。而那廂,之愷依然遠遠的坐在窗下,窗外灌進來的冷風吹得他衣帶飄舉,依稀可見他的身影孤零零映在粉牆上,被昏黃的微光拉得老長老長。

「你在聽麼?」她問道。

好久,他低低的「嗯」了一聲,「我在想……你說的話。」

之愷曾經到皇後那裡拐彎抹角的打聽過芳芳爹娘當年的舊事,隻是,皇後對此事的瞭解也很是片麵,說來說去不過隻道「當然是袁光正對不住你姑姑」,便再無其他說法。

也是,事隔多年,那些是是非非的,本就不那麼要緊了。

「袁芳芳。」

忽然聽見他喚自己,芳芳有些詫異,還未應聲,又聽他輕輕道:「你別想太多,上一輩的恩怨是非,跟你沒有關係,更不是你的錯,沒有必要自卑或是覺得有壓力。至於譚宇文這種人,心術不正,自然該遠離他……況且,他很快就會自食其惡果,再也不可能來擾亂你的生活了。你以後……也該好好替自己打算,再遇到什麼人的時候,眼睛也擦亮些,別再好壞不分了……」

屋內|壁爐烘得暖暖的,令人有些昏昏然。大約是氣氛使然,他竟變得有些嘮叨起來,囉囉嗦嗦的說了好些話。印象中,他似乎從來不肯好好跟她說話,總是冷嘲熱諷,要不然就是凶神惡煞,愛理不理……白白糟蹋這一把乾淨清朗的聲線。

她幽幽的問:「好壞不分?你是在說我之前沒有看清你麼?」

之愷有些%e8%83%b8悶,「……很顯然,我是在說譚宇文。」

「是麼……」芳芳黯黯垂首,「那我現在問你,你肯說麼?」

他有些警覺,沒有立刻回答,默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道:「你要……問什麼?」

「很多。事到如今,我才覺得,我對你——幾乎是一無所知。」

他微微出神,他該怎麼說呢,其實他在家的煩惱,也未必比她少;他的兄弟姐妹們,也未必就比袁家那幾個容易對付。

他緩緩的開口:「我在家裡的處境,跟你也差不多,一樣,都很尷尬……算是同命相憐吧。」

芳芳詫異不已,她一直以為,如他這般言行乖戾、飛揚跋扈的小霸王,定是在家中被縱容、被寵壞的孩子,怎麼會……跟她差不多的處境?

她還想再問,他卻不肯多說了,低低的道了聲「睡吧」,便從椅子上起來,悉悉索索的從她帳前走過。芳芳連忙扒到床沿邊上,趁他還沒走出門,趕緊又喚住他:「你去哪裡啊?」

他似乎也是倦了,語氣懶懶的:「我就在隔壁,我也得睡覺麼。」

芳芳愣了愣,「你也住這裡?這裡可是……是夏姑娘的家啊!」

夏小蟬再美再好,也是風月場中的煙花女子,留宿在她居所的男子,豈非……是恩客麼?

而且,他話說得那樣坦然,似乎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很顯然,他並不是一次兩次在此留宿,而是……習以為常了。

常客吧……

他怎麼會好這一口,怎麼會青睞風塵女子?

她袁芳芳也是城中小有名氣的美人,一點也不比那夏小蟬差啊!

芳芳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滋味。怔仲間,他不知何時站到了她麵前,他頎長的身影遮擋住她的全部視線,居高臨下的站了片刻,他復又彎下腰來,隔著紗帳望住她。

「你什麼意思?」

他半蹲著身子,杵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她心撲騰撲騰的亂跳,慌慌張張的低下頭去,「沒什麼……我隻是……搞不懂你……」

「是麼……」他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很快重新站直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安心睡吧。」

他說罷沒有再停留,轉身徑直朝門外走去,步履忙亂得彷彿是逃離一般,水晶珠簾被他匆匆撩開,在身後嘩啦啦的落下……

芳芳隻得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還真是古怪。

不是她想的那樣……他怎麼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安心睡……他莫非猜到她在為此不安?

芳芳糾結的用被子蒙住腦袋,在床上焦慮的翻來滾去……

……

窗外漸漸靜了……

便是號稱「不夜城」的燕華河,再是令人樂而忘返,也終有那麼幾個時辰,是光影岑寂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大約是今日受的刺激太深,又換了床,芳芳輾轉反側了大半夜,依舊無法入眠。

今日一番交談,她推心置腹,而他……比平時稍稍好那麼一點點,但也還是顧而言他,且一番說來說去,她竟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可那夏小蟬……卻似乎又很懂他。

芳芳將枕頭蒙在頭上,強迫自己合上眼睛。

眼皮已經很燙了,自己都不知又在床上躺了多久,始終睡不著。

芳芳鬱鬱的歎氣。

說來,夏小蟬……她現在在哪裡呢?

心念猛地一動,芳芳忽然從床上一躍而起。

披了一件外衣,芳芳摸索著下地,提了盞燈躡手躡腳的走出門去。

四下略略環顧,見隔壁幾間廂房皆是黑燈瞎火,之愷方才說在隔壁某房間睡覺……大約就是真的睡下了。

安全。

她遂提著燈轉入中庭,抬首便見閣樓上亮著燈火,窗前隱隱可見人影。

萬一還有客人怎麼辦?會不會失了禮數?

芳芳稍事停頓了腳步,一時有些猶豫。

嗬,真是想多了,有之愷在,她怎麼可能還接待別的客人?

芳芳自我鼓勵一番,鼓起勇氣拾階而上……

☆、第22章 花魁

夏小蟬在京城的醉和春樓度過了幾乎整個童年和少女時期。十七歲時,作為醉和春的當家花魁,她已名滿京城,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

後來,便遇見了之愷。

他那時……還不到十五吧。她記得很清楚,那日有人排場甚大,並點名要她過來侍奉。她掀開珠簾便瞧見一位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少年,那倔強的眼神,以及與年齡不符的冷峻深沉,令人十分難忘。饒是她見慣了京城各色貴人,此刻的驚鴻一瞥,竟也不由得心頭微顫。

她起初並不知道他是誰,便隻是依著規矩侍奉。他通常會包下最大的套房,然後同時叫上好幾位姑娘,靜賞她們彈琴歌舞,興致好的時候也會與她們飲酒聊天,每一次至少呆上一整個通宵。而最久的一次……夏小蟬記得,她和一眾姐妹,大約有六七天都沒有離開那幾間閣房。

足不出戶,同時與數位花娘混跡六七日……即便在醉和春樓,也是罕有的事情,看在外人眼裡,定當是荒%e6%b7%ab至極了。有人便開始意味深長的諷刺,說什麼「自古英雄出少年」,背地裡給他些諸如「燕華河新一代浪子」一類的稱號。

但夏小蟬和姐妹們都知道,他縱有風流名聲在外,卻絕非是急色之徒。歌舞昇平之外,他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