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畫像接在手裡逐一細看,吩咐狄氏兄弟:「今天晚點出門,你們找幾個信得過的,把這些人好好認認。」
他對照名字挑出鍾天政、林經和元愷三人的畫像:「這三張等傍晚找人匿名送去給莊少尹,再留一封書信,說這三個是梁國奸細,便是他們策劃了他頂頭上司當街被刺的事。」
這便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若是王十三在旁聽到,必定會大吃一驚,他這舅舅看上去正氣凜然,沒想到入人於罪的時候毫不含糊。
可狄氏兄弟卻似習以為常,躬身領命,等著聽江審言還有什麼吩咐。
江審言再沒有旁的命令,道:「那就這樣吧,叫他們先出手,你倆再伺機攔阻,聖上跟前不能攜帶武器,與這幫亡命之徒交鋒,千萬多加小心。」
狄秋衡一聽這話急了:「刺客是衝著您來的,我倆小心有什麼用?」
連他那甚少說話的兄長都道:「大人何故以身犯險?」
江審言擺了下手,在兩個親信眼裡,這就是他主意已定,無需再說的意思。
「大名鼎鼎的鬼公子來到南崇,攪風攪雨,我們總要略作回敬。不是想要殺官麼,吳豐遇刺那事到現在還沒抓到人,他一起擔了吧。」
狄氏兄弟相顧無言,大人如此做,還是為了給他那混賬外甥擦%e5%b1%81%e8%82%a1,將人摘出來吧。
江審言剛剛想起一事,道:「去關了府門,就說我吩咐的,老夫人身體不適,今天所有人都在家裡呆著。」
有他這一句話,吳氏今晚隻好呆在家裡服侍婆婆,無法去與一幫命婦結伴觀燈了。
但江審言這命令還是晚了一點點。
少頃,門上管家跟在狄秋衡身後來報,說東院的陸少爺三人說是出去逛燈會,已經出府,剛走了有一盞茶的工夫。
江審言一怔:逛燈會?這般時候?
狄秋衡問道:「大人,不然派人去追回來?」
江審言眉頭緊皺:「算了。隨他們去吧。」
今晚這麼多事,他無暇分心照看那混小子,暗自祈禱他可千萬別再闖禍了。
王十三非但要闖禍,還憋著勁要闖個大禍呢。
他領著文笙和童白霜離開江府,發現後頭無人跟來,心下一陣輕鬆。
哈哈,他的好舅舅今晚要對付鍾天政。終於顧不上他了。
謹慎起見,三人在附近街市上逛了逛,買了點今晚需要用到的東西,而後才悄悄轉去了陳家提供的空宅子。
童白霜先進屋去恢復相貌,梳洗打扮。
文笙單獨找了間廂房畫畫。
王十三閒著沒事,站在她身後,看她畫畫。
文笙要畫的共是八幅畫。八張方方正正的大紙。一般尺寸統,鋪得滿桌滿炕都是。
畫起來也簡單,連她三成畫技都用不上。
大塊的黑。大片的白,清楚地表現出背景和人物的剪影。
第一張,皇家出殯,大街上到處是靈幡紙錢。看規格,不是太子也是親王之類。一牆之隔。牆裡不知是哪位高官的後園,隻見雕樑畫棟鮮花似錦,正中間涼亭裡頭站了個小姑娘。
看她梳著雙髻,個子不高。身段初顯玲瓏,雖然不過一個黑影,觀者也能輕易判斷出來。此女年紀差不多有十四五。
她正在揮著袖子發脾氣,地上摔得杯盤狼藉。
旁邊還有幾個小丫鬟跪著。不知犯了什麼錯,惹小姐發怒。
王十三讚道:「畫得真好,等貼到燈上,就像看皮影戲一樣。」
文笙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將這第一幅畫完,將畫挪到一旁晾著,才笑道:「你不是說,要拿雙頭怪去嚇唬人麼?」
原來兩人昨晚在街市上賞燈,發現安國公府搭建的燈樓和宮裡禦建的那一座相隔不遠,禦建燈樓上燈火輝煌,最下頭一圈兒乃是八盞畫屏燈。
天祐一朝出了好幾位有名的繪畫大師,燈下作為畫屏的八幅畫乃是由四位國手聯袂畫成,從征戰、商貿、祥瑞等等頌揚當今盛世。
據說天祐帝對這八幅畫極為喜愛,放在宮裡觀賞多時,此次為了上元節與民同樂,特意拿出來,允許老百姓湊近了觀賞。
南崇民眾稱這一組畫屏燈為「大崇八頌」。
文笙和王十三今晚一心要把事情鬧大,所以便由文笙照著尺寸先畫一套準備著,找時機將「大崇八頌」取而代之。
等文笙第二幅畫完,一旁屋子裡的童白霜收拾停當,敲門進來。
童白霜生了張瓜子臉,大約是長年不見光之故,麵孔很白,眼角有些許細紋。烏黑的頭髮挽了個簡單的低髻,斜插了支銀釵,身上穿著栗色織錦緞比甲,下配褚色長裙,腰上墜了兩麵巴掌大的小圓鼓。
王十三審視一番,沒看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拿了個麵具給她遮住臉。
如此一來,除了那兩麵小鼓,同昨晚街上那些家境富裕的夫人到是看不出有什麼兩樣。
童白霜原本有很多話想說,到這時候了反到不知該說什麼,謂歎一聲,湊到文笙身旁,歪著身子,看她畫畫。
「我還記得,那家戲樓有名字,叫做湘春園……當時是六月天,正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那個戲子年紀不大,穿了件月白色的綢衫。」
童白霜是當事人,有她口敘,當日很多細節文笙無需費腦去想,速度登時大為提高。
待等文笙將八幅畫全部畫完,放下筆,長長鬆了口氣,才有空抬頭去看童白霜。
「童姐姐,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和不遜出去一趟,還有點事情沒有辦好。」
童白霜盯著那幾乎將整間屋子全都鋪滿的八幅畫,心不在焉道:「你費工夫畫這些,會不會剛一貼上就被人發現撕下來?」
文笙笑笑:「應該不會。放心吧。要不你先吃點東西?我倆天黑之前一定回來。」
童白霜點了點頭。
十餘年的不白之冤,一輩子的孤苦伶仃,這筆賬終於到了討還的時候,她看文笙畫畫用了好長時間,這會兒天色已經差不多到了申中,正月裡天黑得早,再有一個時辰,街上差不多就該亮燈了。
哪怕是她假冒銀月族的神女上拜月台的時候,也不曾這麼緊張過,童白霜捂著心口,感覺「砰砰」心跳,慢慢在文笙適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文笙披上鬥篷將懷裡的瑤琴遮住,和王十三出了門。
他們要去那武館,將宣同方幾個從地牢裡放出來。
文笙特意拖到這般時候才來救人,是估計著上午江審言聽她那麼一說,必定要在各處抽調人手。
若是他們前腳才將人放出來,後腳江審言便派人上門,那豈不是早早便露了餡。
雖說江審言早晚會知道,可都到最後關頭了,總要把今天晚上先對付過去,不能再出變故。
武館距離三泰街頗遠,兩人到時天色微微發暗。
王十三皺眉道:「都說過了沒幾個人,我自己能行,你還沒好利索,少彈幾次琴。」這麼點小事都要文笙來做,他覺著很沒麵子。
文笙目含笑意望他一眼:「沒事,這裡我來更方便一些,到底是你舅舅的人,打傷了麵子上不好看。放心吧,今晚有的是機會給你大展身手。」
王十三這才不說別的,飛身上房,踩著房脊矮身過去窺探一番,回來道:「好像真被你猜中,裡頭就剩四個看守了,連趙四海都不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正好,你抱我上去。」
「好勒。」王十三一聽文笙主動要抱,雖然知道她沒有旁的意思,仍是笑了一聲,一彎腰打橫將她抱起來,還噘嘴「吧嗒」虛親了一下。
文笙白了他一眼。
王十三氣息疾轉,帶著她騰身而起,飄飄忽忽像風箏一般降落到牆頭上,半點兒動靜也未發出來。
文笙以嘴形無聲讚道:「好身手!」
王十三受了讚揚,隻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抱著她悄悄飄過房頂,帶她看了看武館裡的情形。
文笙點頭:「好了,找個隱蔽的地方即可。」
片刻之後,悠揚的琴聲響起。
幾乎是剛一傳到下麵院落,底下房門就開了,出來兩個大漢,前頭一個疑惑道:「哪裡響?」
另一個抬頭四處張望:「什麼聲音?古琴?」
王十三覺著這兩人既然不是聾子,循聲找來還不簡單,卻不知樂師藏匿的手段在文笙指下早已是爐火純青,他眼看著那兩人好像沒頭蒼蠅一般亂轉,很快先後打個哈欠,睡到在地。
文笙一遍《探花》彈完,心中有數。
南崇這邊大約難得見著樂師,不管是防備之心還是對應的手段,真是比不上大梁那邊江湖人。
她將這琴曲又彈了一遍,確定院子裡眾人都已睡著,停了手,示意王十三可以下去救人了。
王十三抱著她一躍而下,長聲笑道:「小子們,老子救你們來了!」(未完待續)
第四百一十二章 鬧花燈(二)
酉時中,距離入更隻有一個時辰。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滿街燈火盡皆點亮。
街市上行人如織,男男女女手提花燈,不時有歡笑聲以及婉轉的樂聲飄過,千盞燈、萬盞燈,走的停的,五彩斑斕,漸漸匯入燈的海洋。
登高遠眺,眼前璀璨如銀河。
嘉通城幾條知名的大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就比如三泰大街,街道兩邊全是趕著上元節出來做生意的小攤販,賣花燈的,猜字謎的,賣麵具雜貨以及各種小玩意兒的,更有熱氣騰騰的小吃攤子,香味傳出去老遠。
達官貴人們或騎馬或坐轎,或三五成群,或攜著家眷……
安國公府所建的燈樓距離皇家燈樓不過十餘丈。
皇家燈樓龍飛鳳舞,樓簷頂上是一條金色盤龍,龍眼是由兩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鑲嵌而成,不知是因為熱氣蒸騰,還是高處風大,兩顆珠子在高處不停旋轉。
龍在上,鳳在下,四周樑柱上則是百鳥朝宗,再加上最下麵的一圈擺著八麵畫屏燈,上麵展示著《大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