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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心漁 4280 字 1個月前

鳳嵩川五官都隱在黑暗中,聲音聽上去有些詭異:「你還不知道麼,譚瑤華已經被鍾……」

話說半截,鳳嵩川的前%e8%83%b8突然「砰」地竄起一大團血霧。

鳳嵩川駭然低頭,隻見箭簇的鐵尖自他%e8%83%b8腹間冒了出來。

他臉上扭曲,拚命想轉過頭去,卻已是力所不及,身體向前慢慢仆倒。

這一箭來得太快太突然,文笙被鳳嵩川那句話吸引了全部心神,等她發覺有異,手指碰到琴弦上還未發聲,那邊鳳嵩川已經中箭,竟是未來得及阻擋。

一個人手提長弓踏著枯草自黑暗中走出來。

他走到近前,絲毫不介意自鳳嵩川身體裡不斷湧出來的鮮血沾到他靴底,冷冷地道:「你早就覬覦四公主的權勢,想和她成親,今日叫你心願達成,可以死了!」

正是鍾天政。

鳳嵩川武功雖廢,身體到底強健過尋常人,受了這麼重的箭傷一時竟未斷氣,掙紮著道:「譚……譚瑤華……」

文笙心急如焚,卻不敢打斷。盼著他能把話說完。

鍾天政淡淡接言:「你想說什麼?我替你說,譚瑤華已經死了。是不是這話?」

那邊鳳嵩川沒了動靜,鍾天政說出了他要說的話,他憋著的勁兒一鬆,就此嚥了氣。

文笙卻顧不得管鳳嵩川,一直以來不祥的猜測竟得鍾天政親口證實,她隻覺剛才還劇烈跳動著的心臟直接被寒冰覆蓋。由此產生一陣劇痛。竟致眼前黑了一黑。

「公子!」

「公子!」

後頭鍾天政的手下們紛紛找過來,高舉著火把,把這一片草叢照得亮如白晝。

文笙呆呆望著鍾天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鍾天政沒有阻止手下人過來,伸腳踢了踢眼前的鳳嵩川,吩咐道:「把他送去給四公主,告訴她京裡知道她婚訊。派人來行刺,鍾某又害她死了一任駙馬。著實抱歉。」

說是抱歉,語氣中的冷漠卻叫人毛骨悚然。

幾個手下不敢吭聲,沉默地將鳳嵩川的屍體拖走,暗暗同情那位天家公主:你說你得罪誰不好。得罪鍾公子,這不是老壽星上吊麼?

村頭喊殺聲震天,兩下戰到一處。胡良弼帶著大隊樂師將孔長義包圍。

鍾天政沒有理會那邊的情形,語氣和緩下來。道:「沒想到你找來了這裡,我答應過你,不叫姓鳳的再出現在你麵前,沒想到還是食言了。」

文笙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也想回應,可張了張嘴,嗓子裡乾澀,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鍾天政卻彷彿知道她想要說什麼,歎道:「答應你的事,一樁樁都沒有做好。我……,算了,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

說這話時,他眉頭緊皺,神情透著落寞,又似帶著些許悲傷。

文笙心頭巨震,她知道這「一樁樁」裡頭包括譚瑤華,當日在於泉,他明明親口答應過自己,日後不管如何,都會善待譚瑤華和譚二先生……

沒想到,離京時譚瑤華長亭撫琴相送,那竟是她與他的最後一麵。

思及此,文笙眼前一片模糊,澀然質問:「為什麼?譚兄有哪裡對不住你?」

鍾天政無言,隔了一陣才艱難地道:「我命卜雲帶隊,胡良弼指揮,在沉華嶺伏擊譚錦華,沒想到,來的會是師兄。」

「什麼時候?」

鍾天政抬眼望向她,目光幽黯,似有詢問之意。

文笙厲喝了一聲:「我問你譚兄是哪一天去的!」隨著這聲喝問,她眼中的淚水涔涔而下。

鍾天政想靠近過去,卻又止步,終道:「去年的冬月二十九,是那天。對不住,等我在鄉邑村知道,大錯已經鑄就,任我殺再多的人也無法挽回。」

那時候,文笙在鄉邑村養傷,到十二月初,鍾天政突然不告而別,原來是因為手下人誤殺了譚瑤華。

為此,他殘害了卜雲,弄瞎了胡良弼,又殺了給譚錦華通風報訊的華飛舟和呂磬以為報復……

可這件事的根本原因是在他們身上麼?

文笙強忍心痛道:「卜雲當日寒蘭會就和譚兄交過手,怎麼會認錯?不過是因為你向來漠視人命,做事狠辣不留餘地,這才引得上行下效。」

鍾天政雙肩微塌,抹了把臉:「罷了,這是老天爺不願叫我再有退路。不要怪我,事以至此,我也隻能將錯就錯……」

這時不遠處的戰場有人揚聲叫他:「公子!」

鍾天政抬起頭,卻見文笙左手捧著琴,右手正虛搭弦上將彈未彈,他嘴角漸漸露出一抹冷酷的自嘲之意:「要翻臉了麼,我便知道終會有這麼一天,嗬嗬,顧文笙,收了你的琴吧,《希聲譜》雖然厲害,我卻不是拿它毫無辦法,你等我處置了孔長義,再來和你做個了斷。」

文笙右手五指蜷曲了一下,終握成拳:「好,我等著。」

鍾天政深深望她一眼,轉身往村口的戰場走去。

火光下,但見他左手提著弓,箭壺和那支暗紫色的洞簫懸在腰間,外袍左邊肋下能清楚看出繃帶的痕跡,大約是適才放出的那一箭用力太大,崩裂了傷口,後背洇濕了一片。全是血。

村口的短兵相接已經結束,鍾天政帶來的人太多了,孔長義寡不敵眾,手下死的死傷的傷,大約是因為鍾天政之前有交待,他被人生擒,下了樂器。

鍾天政走過來。數千人鴉雀無聲。向兩旁分開,隻聞火把在靜夜裡燃燒,劈啪作響。

最內圈的是他手下眾多樂師。胡良弼雙目已瞎,坐在車上,由林英親自看管照顧。

「看看,我還以為會抓到條大魚。沒想到送上門來的竟是你,孔師父。」

孔長義看見鍾天政終於露麵。冷哼了一聲:「你個欺師滅祖的畜生,譚二先生怎麼沒能直接宰了你?」

孔長義這段時間不斷聽說鍾天政的種種惡行,他對自己的師父師兄出手尚且如此狠辣絕情,對華飛舟、呂磬這些同窗更是說殺就殺。再看看那鳳嵩川落到他手裡的慘狀,孔長義隻恨自己沒能及時了斷竟被生擒。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激怒對方,叫他給自己個痛快。

誰料鍾天政聽了這話並未發怒。臉上倒是露出了些許傷感:「我不殺你。回去轉告二先生,我受這一劍。就當是還了他的教導之恩,從此以後,與譚家,與玄音閣隻是仇敵。」

孔長義啐了一口,沒有接言。

鍾天政看他還算識時務,點了點頭。

看住孔長義的幾名將士聽鍾天政說要放人,互望一眼,領頭的問道:「公子?」

鍾天政瞥了他一眼:「不急,我這裡還有點事,煩請孔師父做個見證。」

孔長義頗覺莫名其妙,卻見鍾天政轉過身去,向旁側讓開,空蕩蕩的路旁黑暗裡走出一人,長髮披散,懷裡抱著琴,竟是顧文笙。〓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文笙臉上猶帶著淚痕,好歹有這片刻緩衝,心中冷靜下來,沖孔長義主動打了個招呼:「孔師父。」

孔長義看看文笙,又看看鍾天政,疑道:「見證?叫我見證什麼?你們兩個果然狼狽為奸,勾搭在一起了。」

文笙也拿不準鍾天政又要搞什麼把戲,隻道:「沒有的事,孔師父你別信他。他害死那麼多人,我決不會和他在一起。」

鍾天政擺了擺手,示意數千人向後退開,隻留下了看守孔長義的一小簇手下。

他轉向文笙:「你不同我在一起,又能去哪裡?我勸你趁早死了投靠譚夢州的心思,你是這天底下唯一掌握了《希聲譜》的人,譚夢州的琴藝停滯不前已經有好些年了,他愛樂成癡,別的事還可以做做正人君子,唯有這一件,一旦他抓到你,必定會把你關起來,直到他也學會了《希聲譜》為止。若是不信,你大可問一問孔師父。」

孔長義被鍾天政的這番話震住,再看文笙,連神色都變了:「你那是《希聲譜》?怪不得……」

文笙輕聲問他:「是這樣麼?」

孔長義不知該怎麼說,他認識譚老國師跟他學藝已經有很多很多年,自覺對老師十分瞭解,聽到《希聲譜》連他都動心,對著顧文笙,他不敢為師父打包票。

文笙見他猶豫,心裡有了定數。

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譚瑤華,就是孔長義不是這種反應,她也不會去冒這樣的險,把自己的命運交託到別人手上。

這些事情等以後再說吧,鍾天政當著自己和孔長義的麵說這些,居心實在是險惡。

鍾天政繼續道:「我叫錢平引你來,本想等這裡忙完了再去看你。那媒婆也是我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不管你怎麼想,哪怕用強,我也不會再叫你離開。」

「那就試試。」文笙這會兒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將譚瑤華的死,她對未來的迷茫,以及與鍾天政的恩怨情仇全都暫且拋諸於腦後,所剩隻有無窮的戰意。

她抱著太平,雖然隻有一人一琴,麵對的是鍾天政和他所帶的千軍萬馬,卻自有一股睥睨之氣。

鍾天政目光中露出了讚賞之色,繼而轉為一片火熱,道:「很好,我來會會你的《希聲譜》,醜話說在前麵,我若贏了,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你老老實實交出琴來,等著同我成親,我會明媒正娶,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叫天下人盡皆知曉我倆的婚事。」

文笙冷冷地道:「你若輸了呢?」

兩人自相識以來,明裡暗裡有過好幾次較量,對上《希聲譜》,鍾天政從來沒有贏過。

但此時他卻彷彿有著極大的把握,痛快回道:「我若輸了,即刻放你走,不但如此,自今而後,隻要有你顧文笙在的地方,我必然退避三舍,再不糾纏。」

文笙點頭:「好。」

隨著她這個「好」字出口,鍾天政抬手將長弓遠遠拋開,高聲喝道:「留下孔長義,餘人全都退到二十丈開外!」

有親隨飛奔過去,將鍾天政的長弓撿起來。

林英低聲吩咐兩句,百餘名士兵將火把留在了原地,給鍾天政照明。

數千人馬聽令向後退開,偌大一片空地上隻剩下了鍾天政、文笙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