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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心漁 4306 字 1個月前

個三十出頭的學生怒氣沖沖自裡麵出來,與文笙擦身而過,帶起了一陣風。

文笙嚇了一跳。

這位學生明顯之前是做足了準備的,「藏頭猱」將他打回去也不說明原因,搞得跟有意為難他似的,難怪此人如此生氣。

文笙想著自己就要麵對屋裡的老樂師,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忐忑。

好在文笙進屋之後,「藏頭猱」臉上並無不虞之色。

侍者將文笙的借書記錄找出來,他打開來掃了一眼,神情有些意外:「《指法要錄》?隻借了這麼幾天就弄懂記熟了?我記得你師父專精於鼓。」

文笙沒有多解釋她學琴以來所下的種種苦功,畢恭畢敬道:「還請先生考校。」

「藏頭猱」便撿了平時大家不常用的指法抽查她,什麼鳴蜩過枝、粉蝶浮花,文笙對答如流,不但能原樣擺出書中的手勢圖,要旨也都說得清楚明白,她一邊回答一邊暗自慶幸自己借的這本書答案標準唯一,對方應該沒有什麼好發揮刁難之處。

「藏頭猱」大約見難不住她,點了點頭,意甚嘉許,手撚鬍鬚道:「你且說一說猱。」

猱,單看這個字,是古琴諸多指法中最不可解的一種,猱的本意是長相像獼猴的怪獸,但在指法中%e5%90%9f猱並稱,猱是什麼,向來眾說紛紜。

通常的解釋為左手手指按位得音後揉弦,小幅度為%e5%90%9f,大幅度為猱。猱比%e5%90%9f更舒緩更蒼老,也更「入木三分」。

通過%e5%90%9f猱,使琴曲聽上去更為圓滑而有韻味,給人以一詠三歎之感。

對麵的老樂師似對文笙這番對答頗為滿意,微微一笑:「你再來說一說藏頭猱。」

文笙嚇了一大跳。

她要非常克製臉上的表情才未露出異樣來。

藏頭猱不難,文笙會彈,言辭又便給,說自然說得出,難的是老樂師問這個到底是何用意。

便在這時,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由外邊大步進來,將文笙打斷,身後跟著剛才補考未過的那個年輕人。

「藏頭猱,哼哼,何用解釋,大家背後怎麼議論你,看來你自己到是心知肚明,姓陳的你什麼意思?我徒弟怎麼得罪你了,三番四次有意刁難。」

文笙見過這個特意趕來為弟子出頭的老樂師,春試團戰時他曾隨北院一隻隊伍上場,樂器是古琴,最後敗在了譚四先生、郭原他們手裡,名列第四。

這架勢分明是神仙打架,文笙連忙讓開,躲到了一旁。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藏頭猱」姓陳。

「藏頭猱」受對方如此指責,卻並未著惱,含笑道:「做什麼這麼大的火氣,都說打了小的,老的才會出來找場子,我可未動你寶貝徒弟一指頭,不過是按規矩辦事。若是多補幾回考便要通融給過,那國師當日定下來的塔規豈非是形同虛設?」

那老者聞言更怒:「誰要你通融?我這弟子卡在《古平琴歌考》已經有半年了,一本關於琴歌的書,無關緊要,你還要他再研究四個月,到底居心何在?五次補考,第一次也到罷了,他讀書不細,被打回去是咎由自取,可自第二次起,你每回都問他同一個問題,他答琴歌無用不對,答有用亦不對,取個折中的回答還是不行。那要怎樣才滿意?你還說這不是有意刁難?」

文笙耳聽老者咆哮,心中猛地一動。

卻聽「藏頭猱」嗤笑一聲:「我就說剛才他那一番見解都是你教的,果然。」

「那又如此?我做師父的教徒弟,天經地義!」

一旁的幾個侍者第一次見到這等場麵,都看傻了。

「藏頭猱」不動聲色,將方纔丟在一旁的那份記錄拿過來,往上刷刷記了幾筆,方道:「這樣吧,既然你對我的決定有質疑,咱們將這份記錄交由國師定奪。若是我的不是,我會向國師請辭應天塔的差事,若是叫他補考並無不當,無故鬧事,你們師徒知道後果!」

那老者瞪眼望著他,半天才道:「好,若是我錯了,大不了我們師徒今後再不進這應天塔。」

「藏頭猱」將那份記錄丟給侍者:「封起來吧。」

「別,我需得先看看你有沒有胡說八道!」

侍者見「藏頭猱」沒有阻止,將那記錄遞給了老者,老者一目十行看完,又盯著侍者將它封起來,方道:「咱們走!」

他說完了,帶著徒弟轉身欲走,文笙在旁突然出聲:「老先生,請留步!」

那老者回過頭來,眼望文笙,目光不善。

文笙卻並不怕他,繼續問道:「我聽老先生的聲音,覺著有些耳熟。敢問老先生,去年玄音閣選拔學徒,第一天的淘汰考試,老先生是否曾在星輝堂擔任過主考?」

文笙並不是一個眥睚必報的人,當日星輝堂的那場考試被人「特殊關照」了,過後因為李承運把那主考官弄去了國公府,代她出了氣,她也沒想著特意去打聽對方的姓名。

但那位主考官當時說過三句話,他說話的聲音語氣卻被文笙記住了。

春試的時候這老者雖然露麵,卻沒有開口。今天趕巧了,一個北院的樂師會當著文笙的麵與人長篇大論,立時就被文笙認了出來。

那老者可沒想到文笙隻憑聲音就認出了他,還道對方是從李承運那裡得到的消息。

星輝堂的那場考核他雖然做了點手腳,卻沒奈何得了文笙,既不好和鳳嵩川交待,又平白得罪了李承運,頗有偷%e9%9b%9e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故而他聽得文笙詢問,第一感覺不是愧疚,而是有些惱羞成怒。

臭丫頭,就算你進了玄音閣,也是要從學生做起,不老老實實一旁呆著,還敢主動挑釁,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錯,正是老夫!你待如何?」

文笙可不怕他凶巴巴地色厲內荏,淡淡一笑,回應道:「希望有機會能再度領教先生的高招!」

那老者聽到文笙這句綿裡藏針的回答,狠狠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帶著弟子揚長而去。(未完待續)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逍遙侯

文笙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耳聽「藏頭猱」道:「我看看,你叫……顧文笙,小姑娘膽子到是不小,不過你是學生,他是師長,又分屬南北兩院,想正大光明地交手,隻有等春秋兩試和大比的時候了。」

文笙趁機請教他:「陳老,不知道此人怎麼稱呼?」

「藏頭猱」奇道:「你還不知道他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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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笙便將她與那老者結怨的經過講了一講。

「他叫烏大元,人稱『風驚鶴』,乃是國師的記名弟子。」

譚老國師的記名弟子著實不少,多是當年追隨他左右的一些樂師,大約正是因此,烏大元才同鳳嵩川扯上了關係。

生事的師徒倆走了,「藏頭猱」與文笙繼續剛才的問題。

文笙這時候對這姓陳的老樂師隱隱生出了一絲同仇敵愾之意,很是輕鬆隨意地答道:「藏頭猱聲音圓潤厚實,未打弦先猱上,好比%e8%83%b8有遠見料敵機先,至於將聲藏起,令聲無頭,大抵是同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個意思吧。」

「藏頭猱」聞言「噗」地一聲笑,道:「哎呀,這馬%e5%b1%81拍的,叫人好生愜意。好了,給你過了。借書去吧,你要不要也看一下《古平琴歌考》?」

文笙恭敬稱謝,她需要學的東西還很多,琴歌被她排在了後麵,不會因為對方一句戲言便改了主意。

不過「藏頭猱」提到這本書,到叫文笙想起剛才他同那烏大元所作的約定,不由關切地問了一句:「陳老,烏大元既然敢說錯若在他,以後再不進應天塔這等話。看來是對國師如何決斷頗有把握,不要緊吧?」

「藏頭猱」微微一笑:「放心就是。」

文笙於是聽他的話,放心去借書。

從那以後,文笙果然在應天塔再沒見到烏大元師徒。

過了大半個月,一日她來還書,又遇上了「藏頭猱」,文笙算著時間。那次的事情應該有個結果了。難抑好奇,覷著外頭沒有旁的學生,請教道:「陳老。可否見告烏大元的弟子就《古平琴歌考》回答您的那番話,有何不妥?」

文笙問這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碰釘子的準備,那日她在外邊。對烏大元弟子的回答聽得一清二楚,不想辦法弄明白了。心裡老是有個疑問。

出乎文笙意料的是,「藏頭猱」很痛快就告訴了她自己為什麼要叫那人反覆補考。

「玄音閣應天塔,是國師花了很多的心血才為吾等創下的福祉,之前沒有。後世也不好說,所以每一個樂師都應該倍加珍惜。讀書要用心,絕不是簡單地抄回去。將書上的內容背下來就算完了,《古平琴歌考》是講琴歌的。很多樂師覺著對琴歌瞭解一下即可,他會借這本書,大約也是想著湊個數,好盡快上二層。我考他對這本書的看法,其實並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他非要說這本書全是糟粕,簡直是一堆臭狗屎,隻要他能自圓其說,我也會給過。」

文笙聽到這裡更好奇了,道:「可是那日他確實說了一番想法,看出來是做了很多準備。」

「藏頭猱」笑了一聲:「那是他的想法麼?那明明是烏大元的想法。我要在他的回答裡麵聽到他自己的思考,比方說,他在《古平琴歌考》之前,剛借過一本《弦上無情論》,若是他自己用心研究過這兩本書,就會發現其中有很多共通之處,可以相互參詳,乃至引申。可我一點都沒聽到。」

文笙覺著「藏頭猱」這話對自己也是一種提醒,不禁動容。

「藏頭猱」語重心長道:「學習,要多用心思考,踏踏實實,切勿好高騖遠,光看著應天塔有這麼多層,這麼多的書,便急著想去最後一層看看,這種心態可不行。這第一層有近千本書,我敢說,若是能將這些書都讀透了,融會貫通,便足成大家,去不去上麵幾層到也無關緊要。」

文笙聽完老樂師這番勸告,滿心感激,深施了一禮,恭恭敬敬道:「多謝陳老指點,學生受益不淺。」

文笙說的是真心話,初進應天塔,就像是進到了一座寶庫,有這麼多書在等著她一一抄回去學習,難免由迫切中升出一種急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