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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順當當把公文包找回來了。

不獨是上海這樣子,北平天津南京這些幫派林立的大城市也都是如此。如果丟了重要財物,找幫會尋回失物絕對比找警察要快得多。所以江澈想也不想地就否決了薛白找警察廳長的打算,而是帶著她去了新安幫的忠義堂。

玄武湖東麵的一條街道駐著新安幫的分堂忠義堂。執堂的堂主名叫鄭安,是蘇州人,剛到南京這個分堂上任不久。

新安幫屬洪門分支,洪門在民國時期是一個全國性的大幫派,各種支流很多,相當於大集團旗下的一個個自負盈虧的子公司。金鑫商社的理事長李保山也是洪門中人,所以說起來和新安幫算是師出同門的自己人。

不過,雖然攀得上幾分交情,但江澈造訪新安幫忠義堂,請求幫忙尋回被盜的馬車時,堂主鄭安的態度卻有些不冷不熱,還提出了一個要求:「你就是金鑫保安會的江澈啊!聽說你年紀輕輕卻練了一手好刀法,能不能耍幾招讓我開開眼界呀!」

鄭安這話暗含輕慢之意,刀手的刀可不是拿來耍的,又不是街頭藝人的舞刀賣藝。江澈的眼睛微微一瞇,目光凝成錐似的銳利兩點,神色卻依然保持著平和說:「鄭堂主,我今天沒有帶刀。」

「沒關係,刀我這裡有的是。來人啊,快去拿一把好刀出來給江會長用。」

馬上有小弟捧了一把大刀出來。那真是一把好刀,青脊白肚,背厚刃薄,一出鞘就寒氣滿屋,有一種凜冽無比無堅不摧的殺氣在刃鋒上隱隱流動。逼得站在一旁的薛白情不自禁地就退了一步,喉嚨也有些發緊:「江澈,要不我們還是去找首都警察廳的陳廳長吧?」

薛白目光敏銳,已經看出了鄭安的不太願意合作與有意為難,江澈又何嘗看不出來呢,但他卻搖頭說:「一客不煩二主,今天既然來求了鄭堂主,馬車的事還是勞煩他好了。」

鄭安似笑非笑:「行啊,隻要先讓我見識一下江會長的刀法是不是果真那麼出色。如果真的好,我老鄭可是個極愛才的人;如果是沽名釣譽之輩,醜話說在前頭,我可就不會給麵子哦。」

十分自信地持刀在手,江澈淡淡一笑說:「鄭堂主,那小弟借你堂前幾朵丁香花試刀了。」

新安幫忠義堂堂前廊下,有一樹串珠似的丁香花。花小如丁,顏色紫中帶白,白中蘊粉,在絢麗陽光下光璨晶射,暗香襲人。

江澈走出堂外,來到丁香樹前,薛白自然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鄭安也領著幾名手下都跟了出來,一起睜大眼睛等著看他打算如何用丁香試刀。

隨手採了大概七八朵小小的丁香花後,江澈把它們全部放到薛白的掌心裡,對她說:「薛小姐,一會兒我說撒,你就把花全部高高地拋出去。」

薛白不明就裡地點頭:「好。」

橫刀而立,心神凝定後,江澈吐出了一個「撒」字,薛白馬上奮力拋出了掌心裡的丁香花。七八朵小巧如丁的花朵飛起時,江澈手裡的刀也緊跟著揮出,淡青色的刀芒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在院子上空閃動,猛如狂風暴雨,快如閃電霹靂。

隻是短短一瞬間後,宛如電逝雷止,漫天刀芒結束了。大刀重新凝成一柄寒光,被江澈靜靜地橫在%e8%83%b8`前。在他身邊的青石地麵上,七八朵原本完整的丁香花,已經全部被整齊地劈成了兩半,紫紅玉白地零落四散著。

眾人一片死靜,全都是瞠目結%e8%88%8c的表情。薛白更是驚訝得像不認識江澈似的,睜大一雙秋水粼粼的妙目把他看了又看。

大刀三尺長,三寸寬,精鋼鑄就沉重無比;而丁香花卻細小如丁、輕盈如雨;以刀劈花,而且還是在半空中飛舞盤旋的丁香花,於花落之前將它們全部精確地一分為二,這對刀手的刀技要求非常高,既要夠快又要夠準。

而一般人做得到夠快就做不到夠準,做得到夠準就做不到夠快——可是,江澈卻有這樣的本事,把沉重的大刀做出神乎其神的揮舞。

片刻的靜寂後,鄭安開始鼓掌了。一邊大力鼓著掌,他一邊由衷地讚歎:「好!好刀法!江老弟果然名不虛傳。來,進屋請上坐。」

江澈橫刀在手,朝著鄭安抱拳一笑。陽光絢麗,點綴在他的眉梢眼底,讓那個微笑格外熠熠生輝。站在一旁的薛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張俏臉忽然間就不由自主地紅了。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鮮艷——初綻的、羞澀的鮮紅艷色。

37|29. 獨家發表

這個上午,在新安幫的忠義堂,江澈從最初的不受歡迎到很受歡迎,受到了鄭安發自肺腑地熱情招待。

鄭安這個人,是個心口如一的直性子。如果你沒本事冒充有本事,他就不待見。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他就非常賞識你。他甚至堅持將那把好刀送給了江澈,說是寶刀贈英雄,相得益彰。

對於幫忙尋回薛白失竊的馬車一事,鄭安也不再推辭地一口答應下來,大包大攬地笑道:「沒問題,這件事包在老哥身上。最遲明天就把馬車給這位薛小姐找回來——對了,江老弟,她是你的女人吧?」

鄭安一介江湖豪士,不懂得文化人含蓄有禮的那一套。見到江澈與薛白年輕男女單獨出行,想當然地就把他們想像成了一對,並且也直刺刺地就問出了口。

在流行西方禮儀的上流社會中,紳士與淑女之間的戀愛交往,都已經用上了「男朋友」「女朋友」這種文雅的稱呼。誰誰誰的女人、誰誰誰的男人這類粗俗不堪的市井之言,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如果擱從前,薛白聽了這種話一定會皺眉頭,還會覺得被冒犯了。可是這一刻,鄭安這種俗不可耐卻又極鮮活生動的俚語,卻聽得她忍不住一陣麵紅心跳,隻顧低下頭害羞,半分嗔怪的意思都沒有。

江澈一聽這話趕緊解釋:「不是的,鄭大哥,薛小姐隻是我的一位朋友。」

鄭安「哦」了一聲,又笑道:「不是也沒關係,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後隻要是新安幫的地盤上,薛小姐的馬車就絕對不會再丟。薛小姐隻管放一百個心!」

江澈馬上代為道謝:「那小弟先謝過鄭大哥了。」

薛白也矜持地微笑道:「謝謝鄭堂主。」

薛白還是頭一回丟馬車,以前她去的地方大都是上流社會的高級場所,自有負責看車的人。這回在玄武湖畔隨意繫了馬車就走,沒想到就遭了搶。

原本,薛白是打算去找首都警察廳廳長陳焯幫忙尋回失車的。陳焯與她父親薛嶽曾經是粵軍同袍,所以兩家的關係素來交好。隻要她找上門去開了口,遭竊的敞篷馬車就沒有尋不回來的道理。即使廳長不是陳焯是別人,以她陸軍中將之女的身份前去報案,也一定會得到警方盡心盡力的追查。

這些年來,將門千金的高貴身份,就是薛白解決一切問題的不二利器。可是,今天她卻不必抬出父親的名頭來狐假虎威地行事,因為自有江澈出麵替她尋找失竊的馬車。

這是頭一回,薛白依靠父親以外的男人解決問題,這對她來說是一次十分新鮮的體驗。雖然之前,她對江澈百般誤解、各種看不上,但是所有誤會消除後,她開始用全新的目光認識他。而丁香樹下的一番刀光縱橫,讓她一向平靜的心湖被攪出波紋重重,彷彿有無數石子密密砸下來——每一枚石子都是江澈的名字……

同一天下午,關野信也驅車來到了福音堂。他十分守信地又帶來了一張三百塊的支票,和約翰神父、舒眉一起商量為學生們訂製新校服的事。㊣思㊣兔㊣在㊣線㊣閱㊣讀㊣

關野信最初的想法是不惜本錢用好麵料加好裁縫,為孩子們做兩套十分體麵的校服。舒眉也不反對,但是約翰神父卻搖頭否決說:「不行,如果我們把校服做得這麼好,學生們可能穿不上幾天就會被他們的父母拿去當掉換錢的。」

舒眉一怔:「會嗎?」

「當然會了,他們窮得留不住東西,什麼都可以拿去當掉。去年冬天我們也給學生們發過棉鞋,結果頭天剛發下去,第二天就有一半學生的鞋子都進了當鋪,照樣光著腳來上學。我們去家訪要求家長們贖回鞋子,結果他們都說孩子們已經習慣了沒鞋穿的日子,就不要再養嬌了。還說那麼好的鞋穿在腳上,不如換成糧食吃在肚子裡實惠。」

約翰神父一邊說,一邊無可奈何地攤了一下手。舒眉低下頭不知道說什麼好,有時候人會窮得顧不上尊嚴,可是批評他們又不合適。畢竟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一個人如果吃不飽穿不暖,想讓他顧及禮儀、重視榮譽是很難的。

關野信也理解了,點頭附和說:「那麼就用普通的麵料做校服吧。」

至於選麵料找裁縫這些瑣事,約翰神父就交給了舒眉去辦。因為這屬於女人的事,自然由女人負責更合適。新華門附近的一條小巷裡有不少裁縫店,正好她下午的課已經上完了,就順便坐關野信的車一起外出,雙雙去新華門走上一趟尋訪一家合適的裁縫鋪。

坐上關野信的車後,舒眉發現擋風板下擱著一封蓋著郵戳的信件。信封上的文字全部是日文,她不難猜出這是一封家書。

「這是你家裡寄來的信吧?」

「嗯,我父親寫給我的。」

關野信提及的「父親」二字,讓舒眉不由自主地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一時神色很是傷感:我穿越時空來到民國已經快兩個月了,在21世紀是不是也失蹤了近兩個月呢?如果是,老爸現在一定急死了!當初真不應該跟他賭氣一個人跑出來,現在想回都回不去,都不知道他擔心成什麼樣了!

「怎麼了?看到我的家書你好像很傷感的樣子?」

關野信目光敏銳地看出了舒眉的情緒變化,她勉強一笑說:「嗯……因為你父親的來信,讓我也想起了我父親。」

「對了,一直沒有問過你家的情況,你的父母大人都還好吧?」

舒眉悵悵然地歎口氣說:「不好,我媽前兩年就已經去世了。我爸……今年也和我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舒眉所謂的與父親「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是對現狀再確切不過的描述。但是關野信不明就裡,誤以為是她父親今年也去世了,不無同情地對她說:「原來你的雙親都已經不在世了。對不起,我不該問這麼令人難受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