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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有住還有夾棉衣裳禦寒,你就知足吧你!

正式開始在福音堂教會小學教書後,舒眉這種「知足常樂」的心態就更多了。

因為教會小學的孩子們均為貧苦兒童。他們的父母大都是南京底層的貧苦百姓,收入有限,生活十分艱難。有一部分還是來南京謀生的鄉下人,窮得根本租不起房子住,就在城北的獅子山腳下用毛竹、蘆席、茅草和篾片搭成一個半拱形一米多高的簡陋窩棚房,地上鋪塊爛棉絮,權當一家人的住所。獅子山腳因此成了地道的貧民窟。

這種貧苦家庭中,大人原本是不會讓孩子們去上學的,能走路了就要幹活了。拎隻小籃子或去拾煤渣或去撿菜葉,多少也能貼補一下家用。但是因為教會小學可以免費提供一頓午餐,這才吸引到了一些家長們把孩子送來吃白食,那樣能為家裡省一頓口糧。小學因此才有了三四十個年紀從五六歲到十二三歲不等的學生。

舒眉發現與自己的學生們相比,自己身上那套極其廉價的藍布棉袍已經算是上等好貨了。至少它是一件完整的新衫。而教室裡那些孩子們絕大多數都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補丁多得已經根本看不出衣服原來的款式和顏色了。這還是好的,有些衣服甚至爛得沒法補了,根本就是一條條爛布纏在身上。

而且孩子們的衣服不僅破還很髒,因為窮人沒有太多過冬禦寒的衣物,往往一件破棉襖穿上整個冬天都不會洗——洗了沒得換。衣服因此髒得要命,尤其袖口領口全是厚厚的汙垢。衣服這麼髒,小孩子自然也乾淨不了。除了臉蛋方便擦洗會稍好一點外,耳根處脖子上全部佈滿灰黑體垢,頭髮裡還爬著虱子,身上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總之滿教室的孩子們看起去根本不像小學生,更像衣衫襤褸的小乞丐。頭一回走進教室時,舒眉差點以為自己不是來當老師,而是來當丐幫幫主的。

在舒眉生活的21世紀的北京城,孩子們是祖國的花朵,一個個走出來全部光光鮮鮮乾乾淨淨的討人喜愛,她最喜歡逗小孩玩了。可是這些來自貧民窟的孩子們,她都不敢靠得太近。髒和臭她都可以勉強接受,但那些虱子們實在令她望而卻步。當然這不是孩子們的錯,他們沒有良好的生活環境,自然也就沒有良好的生活習慣,不懂得要講衛生。

每天上午的課上完後,孩子們全部都像餓狼似的衝進食堂等著開飯。舒眉食不下嚥的粗糙飯菜,他們不但三口兩口就吃得一乾二淨,還會用%e8%88%8c頭把碗底殘餘的一點湯汁全部%e8%88%94乾淨。從沒見過如此貧困現象的舒眉,突然覺得自己以前隨便買件衣服就花掉幾千上萬塊,真是太造孽了!

舒眉教了一周的書後,某天有個小女生鳳兒突然沒來上課。她隨口問了一下有誰知道她缺席的原因,結果一個穿得最破爛的小男生站起來說:「鳳兒被她爹賣了。」

舒眉聽得大吃一驚:「什麼?賣了?怎麼會這樣?」

「她爹欠了高利貸的錢還不起,就把鳳兒賣掉抵債了。」

「賣到哪去了?」

「不知道,聽我娘說她被一個人牙子領走了。」

人牙子就是人販子,被他們領走準沒好事,小姑娘十有**要淪落到煙花巷了。舒眉對此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她知道,在這種亂世中貧家稚子最容易成為被販賣的商品。

民國時期,國民政府雖然有著嚴禁販賣人口的法令,但形同一紙空文。還因為有幫會流氓大批加入這項「特種事業」,使得這一時期販賣人口的活動達到空前猖獗的程度。

☆、4.第四章

下課後,舒眉特意找到約翰神父說起鳳兒被賣的事,問他有沒有辦法解救一下這個可憐的小姑娘。約翰神父歎氣說:「我也無能為力,隻能替她祈求主的保佑了!中國在這方麵真是太落後太野蠻了!」

舒眉聽得臉頰直髮燒,為自己國家落後野蠻的一麵羞愧又難過。約翰神父歎息過後又提醒她:「對了,你也是被賣過的人,千萬要當心別讓那個商人再看見你,否則你會有麻煩的。還有南京城也比較亂,不是很太平,平時沒事就盡量減少外出吧。」

約翰神父的好心提醒,舒眉雖然點頭稱是:「我知道了,謝謝您神父。」

在21世紀的北京,舒眉曾經看過不少以民國為背景的電視電影。知道彼時的南京上海北平等繁華都市看似歌舞昇平,其實並不太平。可真正來到這個時代後,她才發現何止是不太平,簡直是十分不太平。

大街上經常有耀武揚威的洋人,把中國人當狗一樣呼來喝去;晚上經常有幫會械鬥,天亮後馬路上總能看到可疑的斑斑血跡;巡捕們總是蠻橫無禮地走在大街上,動輒揮舞警棍打人——當然是最弱勢的底層窮人,有時候打死了人都不當一回事的。聽說班上有個學生的爸爸就是這樣被打得吐了血,抬回家沒幾天就死了,沒有任何賠償,家屬隻能自認倒黴。

舒眉對此唉聲又歎氣:舊社會果然是黑暗殘酷民不聊生啊!我怎麼就穿越到這個萬惡的時代來了呢?如果一定要當一回Time traveler(時空旅行者),好歹送人家去萬邦來朝的大唐盛世開開眼界嘛!

雖然約翰交代過舒眉沒事不要外出,但是她怎麼可能一直悶在學校呢?

作為一位來自21世紀的新新人類,舒眉在這個三十年代的南京城都已經快要悶死了!原本和許多90後一樣,她也是一個沒WIFI會死星人。可是在民國別說WIFI了,網絡手機統統都沒有。想要打發時間,隻能另找消遣方式。

最初舒眉借了一些書刊雜誌來解悶。但民國時代那些繁體豎排的書籍,讓看慣了橫排簡體的她實在接受無能。沒看幾頁就頭暈眼花,隻得放棄了。

繁體書籍讀不下去,想要消磨光陰的話,還有看電影聽戲的娛樂方式。可是民國時的電影還處於黑白默片時代,有聲片雖然也有幾部,但和21世紀的3D立體電影比起來,舒眉同樣接受無能。而聽戲就更別提了,無論是京劇還是昆曲,伶人們的唱詞和道白她一句都聽不懂。如墮雲霧中地聽過一回戲後,她就再沒進過戲園子。

讀繁體書籍吃力;看無聲電影覺得乏味;聽戲又不懂得欣賞;舒眉在民國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遣方式就相當有限了。無非就是東走走、西逛逛,看看三十年代老南京的街景市貌、風土人情。

彼時南京城最繁華的地方莫過於夫子廟秦淮河一帶,舒眉已經興致勃勃地去逛過好幾次了。古香古色的夫子廟熱鬧非凡,琳琅滿目的風味小吃地道又美味。秦淮河則是愈夜愈美麗,畫船蕭鼓,晝夜不絕。真正是「槳聲燈影連十裡,歌女花船戲濁波」。

不過,夫子廟秦淮河再好再美,舒眉也不可能天天都跑去逛。平時她要在學校教書,一天的課程結束後,要麼去教堂坐一坐聽福音,要麼就是回宿舍呆著。那間宿舍比起她曾經的奢麗香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除了睡覺外她根本都不愛進去。不過,有一次送學生回家見識了她家極其簡陋的窩棚後,她對自己的宿舍就再無抱怨之詞。

當然,不抱怨歸不抱怨,舒眉還是不喜歡呆在宿舍。沒事時她喜歡跑去福音堂附近的大街小巷閒逛,一路上皆是人間煙火氣十足的老南京景象,可堪欣賞。

傍晚的時候,舒眉尤其喜歡踩著黃昏的影子在那些古老街巷間散步。青石的地板;斑駁的粉牆;鵝黃的夕陽;偶爾有不知何處飄來的江南絲竹聲裊裊入耳;光陰在這一刻是沉靜的,優美的,成為這個亂世中一份難得可貴的婉約情調。

有一天,舒眉照樣在黃昏時分獨自一人出來散步。

不過,這個黃昏的光陰似乎不太靜美。當舒眉漫步到一條街道時,發現不少人正擠在一處門麵考究的煙土行前看熱鬧。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疑惑地頓住腳步正想找人詢問時,聽到身旁兩個人的交談。?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敢來這家煙土行惹事,不知道這是金鑫商社的分社嗎?」

「不可能不知道,既然這群人敢來,肯定是存心來硬碰硬的。如果碰贏了就能得一份乾股拿月紅,當然要拚一下了。金鑫已經聯繫了商社保安會的人過來,馬上要有熱鬧看了。」

「我見過他們保安會的會長,年輕很輕呢,人稱澈哥。上回我們綢緞鋪的庫房有天晚上被偷得精光,還好掌櫃的有先見之明買了金鑫商社的保安險。他拿著保險憑證找去了商社保安會後,澈哥親自出馬,三天內就把全部貨物一件不少都找回來了。」

「是啊!我們商號也買了金鑫商社的保安險,如果貨物失竊遭搶,或是商舖被地痞流氓騷擾,一切損失都由金鑫商社負責找回或照價賠償,十分靠譜。他們那位保安會長別看年紀輕,聽說一身功夫相當不弱。要不然怎麼會這麼鎮得住場子呢?」

舒眉聽得似懂非懂,她可以聽出這家什麼金鑫商社很有來頭,一般地痞流氓不敢來惹事生非,但也還是有吃了豹子膽的為了拚一份乾股豁出去了。但她不明白什麼是商社的保安險,不是保險公司才賣保險嗎?怎麼一個商社的保安會也賣保安險?

民國時期的政府是一個弱勢政府,雖然政府向百姓收了稅,卻提供不了相應的保護服務。土匪、強盜對百姓危害政府不能阻止;地痞流氓對百姓的騷擾政府也無法製止。而一些勢力強大的民間機構或組織,卻可以承擔起這項職責。當然他們不可能義務白乾,而是要政府收稅那樣收費的。

金鑫商社像保險公司那樣發行的保安險,就是這樣一種有償服務。金鑫商社在南京是一家很有後台與背景的大商社,商社理事長李保山是洪門中人,出身於小康之家,年輕時曾在杭州上過兩年武備學堂。雖然不爭氣被學堂退了學,卻因此結識了一幫後來的軍政要員,為他以後在南京的事業打下了基礎。

有著幫會背景與軍政勢力撐腰,李保山以「日進鬥金」之意命名的金鑫商社成立後,在南京城的生意很快就做得風生水起。而商社保安會發行的保安險也被不少商人視之為保-護-傘,爭相購買。

因為聽不懂,舒眉便插了一句嘴詢問:「請問,你們說的保安險是什麼東西呀?」

路人甲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麼你連這都不知道嗎?」

「哦,我是剛從北平來的。」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了。」

路人乙三語兩語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一下「保安險」的來龍去脈,舒眉聽明白了後,對此有著自己的認識:這不就等於是收保護費嗎?隻不過是用比較文明的方式在收。看來這個金鑫商社在黑白兩道都有關係,否則擺不平那麼多鬧事的地痞流氓。

雖然煙土行門口等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舒眉卻不打算湊這個熱鬧。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