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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248 字 1個月前

齒的梳子;有他去外麵順手給她買的泥人兒等各色小玩意兒;有他的一條舊馬鞭,他用這馬鞭抽打過她一頓,其後隨手一扔,再也找不著了,卻原來被她團成一團藏了起來。

匣子內還有一本女戒,書頁嶄嶄新,想來從未被人翻看過。略翻了一翻,卻發現夾於其中的幾頁紙張,有這房屋的房契,有他從前書寫的公函,寫給旁人的無關緊要的書信,因為寫成後卻又不滿意,便團成一團,隨手丟到書篋內去了。卻被她當做寶貝一般地撿了起來,捋平後夾在書內,企圖把這紙張壓平整。大半年過去,紙張果真平整了許多,褶皺也看不大出了。

書本的旁邊還有一條帶有血跡的帕子,拿起來就著燭火一看,認出是他那一回擦拭鼻血的帕子,無聲笑了一笑,輕輕搖了搖頭,眼中的淚珠便也隨之落下,掉落到帶血的帕子上,手背上,他所丟棄不要卻又為她所珍藏的書信紙頁上。

隨著他一樣樣的取出,她匣子裡的寶貝們便漸漸地見了底,而最後一樣寶貝卻是一件衣裳。

衣裳的衣料及顏色看著眼熟,是他不穿了的舊寢衣,這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擺放在匣子的最下麵。

取出來,慢慢展開來看。衣裳針線之蹩腳,一眼便能看出出自她手,衣裳確是他的不錯,卻已被改動過了,被她改成兩件小小的,可愛的,屬於嬰兒的衣裳。一件已經完工,另一件的衣帶卻隻釘到一半,大約是走的時候匆匆忙忙,未及將這件縫完。

他起初還未能明白過來,怔了一怔,明白過來的瞬間,腦中隨之轟地一聲響,其後,一根緊繃了許久的弦便“錚”地一聲,在腦中斷裂開來。於這寂靜的深夜之中,斷裂的聲音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再其後,蹙了蹙眉頭,又一口心頭血便嘔了出來。

他任由膝頭上的匣子掉地,摔出老遠,手裡隻捧著這兩件小小衣裳獨自呆坐,坐了許許久久。

兩根蠟燭不知不覺間燃儘,月光從窗子內斜斜地照進來,把屋子的青磚地板映得清清白白。一陣冷風吹來,半掩的房門被吹開些許,發出吱呀一聲。被風一激,他慢慢醒了神,兩件衣裳塞到懷內,再將散落在腳下的一堆寶貝們收拾好,按原樣收回到匣子裡去。

此刻,院內卻突然傳來沙沙的、極輕極緩的腳步聲,腳步聲到了廂房門口,卻又戛然而止。其後,便是從前雲娘所居住的廂房門被人輕輕推開的聲音。

他全身的血液都凝住,幾乎不敢呼吸,生恐驚動了什麼,然而心跳得太猛太快,生怕被人察覺,不得不把手掌按在心口上,以此使狂跳的心臟能夠稍稍平複下來。

從腰間抽出軟劍,慢慢地,悄無聲息地潛出屋子,向廂房靠近,院中仍是寂靜一片,隻是大門至廂房這一段路,多出了一排不大的、屬於女子的腳印。

他一手按在心口處,一手拎著軟劍潛至廂房門口,尚未靠近,心腔便漸漸地發熱發燙起來,以至於頭微微的有些暈重生星際治療師[劍三]。

他守在門口,不敢動,亦不敢入內,生恐是一場夢,生恐驚動了裡麵的人,亦或是一縷芳魂。

廂房內有女子在輕輕啜泣。這聲音再熟悉不過,是他從前三五不時便能聽到的,因為哭泣的那個人,她是個愛哭包,高興時要哭,生氣時要哭,傷心難過時更要哭。也因為他聽到過太多次,是以能分辨出,這一回,是屬於真傷了心的哭泣。

狂喜到極致,手抖得厲害,慌忙扶住牆,軟劍拎不住,咣當掉地,聲音驚到屋內正在抽泣的人,哭聲便忽地收住,聽得她驚恐而又小聲地問了一聲:“誰?可是雲娘?”其後便從屋子裡閃身而出,口中輕喚,“雲娘,是你麼?”

才出了廂房的門,便被一個強有力的手臂一把拉住,緊緊地圈在懷裡,再一抬眼,便對上了他的一雙狂熱狂喜卻又狂怒的眸子。

他將她緊緊地,緊緊地抵到門上,把她的兩隻手都鉗住,死死地看住她的眼睛,啞聲問:“小葉子,你是人是鬼?”

覆了麵的女子垂首,低低道:“是鬼。”

“胡同口應當有人守著,你是怎麼進來的?”

“……飄進來的。”

抬頭望了望天,發急道:“時辰到了,我要回去了,請你放開我……”

因她這話說的鄭重其事,本不信神佛的他急急去看月下二人的影子。

月下的影子有兩個,一個長,一個短,此刻正擁在一處。短的那個用力掙紮,長的那個慢慢俯身,把頭埋到了短的那個的頸窩裡,於是,兩個影子便融為一體,再也分不出長短了。

他埋首於她的頸窩處,雙?%e5%94%87貼著她跳動的、溫熱的脈搏,手忍不住掐上她纖細的腰身,咬牙切齒道:“做了鬼還是謊話張口就來麼?嗯,小葉子?”

她一身的骨頭被他鉗得生疼,急得手心出了汗,去頂他的額頭,企圖把他頂開,卻把他惹怒,斥道:“混賬!混賬!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叫我擔心這麼久!怎麼敢拋下我!怎麼敢躲起來不見我!”惡狠狠掐著她,咬牙切齒地說著話,與之同時,溫熱的眼淚也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的額頭上,她用來覆麵的麵紗上。

她愈是掙紮,他手上的力氣愈是大。她慌亂道:“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又嚷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他對她的話恍若未聞,隻垂首看她,並未問她“你為何要覆麵”,而是默不作聲地伸手到她的腦後,將她的麵紗輕輕解下。手觸碰到她的發髻,發髻散開,她的一頭發絲垂散落下,原先及腰的一頭長發,如今僅至肩頭下方少許。

對此,他也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心裡都明白,所以隻是俯身在她頭頂上%e4%ba%b2一%e4%ba%b2,在她額頭上%e4%ba%b2一%e4%ba%b2,在她的眼皮上也%e4%ba%b2了一%e4%ba%b2。

她卻慌張地扭頭過去,不欲他看見她的臉。他伸手把她的臉扳回來。即便是在月下,也能看出她眉眼如故。

許多個日日夜夜的煎熬,仿佛隻是一場噩夢,而夢醒來的此刻,她溫熱的柔軟的身軀靠在他的懷中。他與她,在這被他們當做了家的青柳胡同內。歲月一如當初。

他伸出一隻手,在她臉上輕輕試探著撫摸著,終於在她下巴至耳根處摸到一處小小的,微微有些凹凸不平的肌膚廢柴也要逆襲。

他哽咽著問:“糊塗孩子,傻小葉子,你就為了這小小傷疤而不來找我?舍得叫我傷心這麼久?為了你,我已經吐了好幾回的血了,你為什麼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想想我?”

青葉吸著鼻子,搖頭道:“除了臉上,右手也受傷啦……”低低垂下頭,把腦袋頂在他%e8%83%b8膛上,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我也並不是因為毀了容才不敢來見你,而是因為……我本已有了,有了你的……有了咱們的孩兒,可是我卻沒能保住,心裡懊惱又難過,對自己失望得要命,也恨自己為何不早些跟你說……”

懷玉把她的腦袋按在心口上,連連道:“我明白,我都知道。不怪你,要怪隻怪我,怪我沒能護住你。傻孩子,隻要你無事就好,你無事就好,我隻要你一個就好。”

青葉在他衣襟上蹭掉眼淚,道:“我喝下許多的藥,用了許多的藥才保住一條命,我不知道自己還不能夠……你也有了心愛的李貴妃;而我,卻成了這樣一個傷殘之人,所以,所以我就不想再去找你啦!你放開我,我要回我爹爹那裡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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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玉猛地抬頭:“你要去找他?”

青葉點頭,一麵用力推他,一麵道:“從那場大火裡救我出來的,是爹爹派來找我的人,他姓鷲塚,因為年紀大了,我便喚他一聲鷲塚様。本來他早便要帶我走的,但是要為我養傷解毒,花費了許多時日,也因為有許多人打探我的消息,他怕被人察覺,不敢輕舉妄動,才耽誤到如今。而如今,我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毒也解光了,因此……”

抬頭看了看他的臉,複又垂首道:“總之鷲塚様過兩日便要帶我走啦。我知道你如今很好,所以並不擔心,我隻是放不下雲娘,不知她怎麼樣,走之前想來與她道個彆,看她一眼……我已來過一回,這裡的房屋院牆都被雪壓壞了,門鎖也鏽掉了,我輕而易舉地便得以入內。

“那一回,我在這廂房裡坐了許久,始終沒能看到她的人……這裡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然而我心裡總也放心不下她,卻又無從打聽她的消息,隻好又過來瞧一瞧,想著也許能看到她一眼,誰料她卻總是不在,我的雲娘呢?”說到這裡,聲音哽住,低低哭出了聲,“我明明叫她好好活著的,她也明明答應了我的。為何她不在,為何她不在,可是你把我的雲娘怎麼樣啦?”

懷玉為她擦去眼淚,柔聲道:“她還在,隻是你走後,她生了一場病,也不願意睹物思人,於是回她的家鄉養老去了。她年紀大了,不能再來跟著你了,讓她在家鄉安心養老罷。”

青葉雖然有些失望,但聽她無事,方才放了心,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默默流淚不語,半響,複又垂首低聲道,“總之我要走啦,各自珍重罷。”

懷玉沒有說話,隻是鉗住她的手,把她死死地圈在懷內,呲著牙對她嘿嘿笑了幾聲。

青葉曉得他這笑是什麼意思,便又固執地重申了一遍:“你已有了貴妃,我也要回去找我的爹爹啦!爹爹早年拋下固然我不對,但是他心裡畢竟還掛念我這個女兒,這回更是救了我一命,我心裡已經原諒他了,也已下決心隨著鷲塚様回倭國去了……”

懷玉又是一聲長笑,笑罷,方惡狠狠問道:“侯小葉子,你忘了我從前跟你說的那一句話了麼?我是怎麼說的?”

因為懷玉總鉗住她不放,她發急,嚷道,“鷲塚様還在等著我回去,你放我回去——”

話音未落,他急促而又溫熱的呼吸已經靠近,劃過她的額頭,經由她的臉頰,與她的清甜呼吸與氣息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的驅鬼邪師。

她無力掙紮,也無法吵嚷,直至快要喘不過來氣時,方才被他鬆開。他離開她的雙?%e5%94%87少許,道:“咱們二人之中,卻有一個口是心非之人。”

青葉懊惱,扭過頭去,輕聲招認:“是我。”

“既然知道自己口是心非……還要走?”

“……嗯。”低低應了一聲,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你已有了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