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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122 字 1個月前

帝的衣擺不放,一麵流淚,一麵為懷玉哭求:“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他不過是愛著那女子,想要護她愛她罷了!旁人若不去算計她,他為何又會對旁人發難?更何況,陛下不也是這般愛著先皇後的麼!陛下!何時愛人也成了罪過?”

皇帝暴喝:“住口!那來路不明的外邦女子豈可與朕的皇後相提並論!你也休要再狡辯!他已為那女子殺了無數的人,手上已沾染了無數無辜之人的鮮血,此番更是做下開門揖盜,引狼入室之事!我侯家江山將來總有一日要易姓藤原,斷送在他這逆賊的手中!朕若不將他除去,如何有臉去見我侯家的列祖列宗!”

“陛下!若是叫她走,叫她離開我的玉哥兒,陛下可能放過他這一回?此一事,可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皇帝冷哼:“倭奴國的使團便是想要帶走那女子,才被他誅殺一光的,而劉賢也是為此事獻計,次日被他殺光一家老小百餘十口人。你的兒子向來極有主見,於此事上,你的臉麵不見得比倭奴國的使臣、比朕還大!這個逆子,朕如何能夠留他性命?”

“那若是這女子不在了呢!若是她不在了,玉哥兒便不會一錯再錯,而那倭奴國的使臣及劉賢家人由臣妾去償命,隻求陛下能留他性命!”貴妃急切間喊出這一句話後,自己也愣了一愣,腦仁裡嗡嗡作響時卻還想到:我為何會說出這句話?若是她果真不在了,他即便得以活命,餘生豈不是要像眼前這垂老之人一般苦痛麼,我這麼說,到底是為他好還是在害他?

皇帝也怔了一怔,繼而揉了揉眉心,沉%e5%90%9f片刻,嗓音便緩和了些許,向跪地不起的貴妃溫言道:“貴妃先起來說話。”

貴妃驚懼過甚,已然無力起身。皇帝伸手,微微用力,將她從地上攙了起來,緩緩點頭道:“貴妃的這個提議……朕竟然沒有想到過。”沉%e5%90%9f片刻,又慢慢道,“細究起來,他三番兩次犯下大錯,皆是為了此女。貴妃既然這樣想……那便去辦罷,朕隻當不知道這件事情。若是辦得好了,此女得以除去,朕便可酌情饒他不死;明日昭告天下,冊立二郎為儲君一事,朕也可暫且緩上一緩……”

貴妃倒呆了一呆,不知情急之下的隨口一說為何竟撞到了皇帝的心坎上,懷玉的一條命是保住了。一個無根無基、無依無靠的女子而已,即便消失了,原也算不得什麼,寂寞深宮裡,最不缺少的便是這種故事與傳說。闔宮上下,誰人沒有說過或是聽人家說過幾回這樣的故事?大約也正是聽得多了,想也沒想,那句‘她若不在了呢’便%e8%84%b1口而出了。

然而,心裡頭卻不可自抑地慌張了起來,空蕩蕩的,發虛發飄,一顆心惶惶然的浮在半空當中,總也落不到實處去。

旁的女子,原算不得什麼。而她卻不是旁的人,而是他視若生命,待之如珠如寶之人。想要張口反悔,卻又抵不住那一句冊立儲君之事暫緩的誘惑。隻要為懷玉爭取到些許的時間,待他平安回到京城,日後才會有他扭轉乾坤的餘地。她曉得,她的兒子懷玉有這個本事。她這個為母%e4%ba%b2的,拖累了他這二十餘年,也隻能為他做這些了。

正在愣怔思索之際,竟未發覺不知何時皇帝的身後已多出一個宮人來,那宮人手捧托盤,托盤上有酒一壺,有白綾三尺。果真如這些年聽來的傳說一般無二,這些傳說,竟都是真的。

皇帝麵色溫和,拍了拍貴妃的手,道:“你隻有今明兩日了,多拖延一刻,他的處境愈是凶險。朕的人若是接不到京城過去的消息,到了時候,便會動手……若是此事辦好了,即刻回宮前來稟報與朕知道。自此,你依然是朕的貴妃,他依然是朕的三郎。”頓了一頓,又微微笑道,“若是你此事辦得好,而他也明白朕的一片苦心,那麼日後……且看你能否辦好這件事罷。”

貴妃卻不動。皇帝不曉得她是全身%e8%84%b1力,還當她是不放心,便有些不快,蹙眉道:“君無戲言,去罷!”

貴妃挪出了皇帝的寢殿後才一點點的後怕起來,守在外頭的妹史上前來接住她,隻覺得她的身子不住地發抖,不禁驚問:“娘娘,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貴妃站不住,伏在妹史肩頭哆嗦著哭:“我,我若是果真做下此事,隻怕將來與我的玉哥兒再也不是母子了!我的玉哥兒要怎麼看待我!他這是要逼我母子兩個反目啊!”

妹史雖未聽明白是什麼事情,卻被貴妃的一臉驚懼給嚇得不輕,轉眼瞧見貴妃身後跟出來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宮人,心內更是害怕不已,便也哭了,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玉哥兒又怎麼了?可是玉哥兒那裡出了什麼差池?”

貴妃仍舊傷心慟哭:“我這些年來一心向佛,成日裡抄經燒香,都是為了他與玉哥兒啊!我昨日才在佛前許過若是他能病好,我便是少活十年也願意的願,可是轉眼間我母子卻被他逼到這個地步!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落到了他的手裡,養下玉哥兒這樣不省心的兒子!”

妹史慌道:“娘娘有話回宮再說,當心叫人聽了去!”

正在苦勸之時,容長一從寢殿內一路小跑追出來,遞給妹史一把油傘,將那宮人手中的物事也接過來,小心遞與妹史,給她使了個眼色,叮囑道:“有風,過一時隻怕有雨,帶上傘,出門時莫要叫娘娘淋了雨。”見貴妃滿麵淚水,%e8%83%b8`前的衣襟已然哭濕了一片,心下微有不忍,垂下頭去,又低聲囑咐了一句,“人在青柳胡同內,殿下的%e4%ba%b2兵圍了許多,旁人不得入內,但若是娘娘,必定有法子進去,也必有法子說動她的。”

妹史聽到青柳胡同幾個字,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半,呆愣了一時,哭勸道:“娘娘身為玉哥兒的生身母%e4%ba%b2,萬事須得以玉哥兒為重,為玉哥兒著想啊!”

貴妃走後,容長一轉身再回到寢殿之時,璽印與那張空白的詔書仍舊橫陳於案上,案前卻不見了皇帝的身影,想來他已自己回到榻上歪著去了,正要入內去看看,卻聽到有皇帝的喃喃自語聲傳來,凝神一聽,依稀是:“……皇後今日來得倒早,吾已準備停當,後事已安排妥當,這下再無掛心之事,隻等皇後來接吾了……”

容長一輕聲歎口氣,轉身慢慢出去了。

皇帝歪在榻上,麵上帶著笑,拉著皇後的手問:“怎麼隻有皇後來接吾,衝元散人何處去了?”

皇後笑道:“你忘記了?衝元散人前幾日出京尋師訪道去了,道是要一年半載之後才能返京呢。”

皇帝長歎:“吾已年老,記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倒是皇後,這二十餘載,麵容竟沒有變過分毫。”

皇後亦歎道:“都是你操勞憂心過甚……便是此番你費儘心機,欲要除去那外邦女子,卻不知,如此一來,咱們章哥兒的命卻是保不住了。你當三郎猜不出是你逼她?”

皇帝想起阿章,眼內便湧上兩顆胖大的淚珠,搖頭道:“皇後,你不懂。三郎他向來自恃甚高,從未真正將二郎父子放在眼裡,他所防備的,從來都隻是吾一人而已。二郎無能,於他登基後尚有一線可能活命;而章哥兒自幼聰穎,又深得吾的疼愛,即便他沒有那個心,他身邊的人卻不會放過章哥兒。畢竟章哥兒在一日,他外祖家的人便一日不會死心……吾的章哥兒也福薄,是個不能永年的。吾逼貴妃前去,不是怕被他知曉要殺章哥兒,而是唯有貴妃一人能進到那胡同裡去罷了。”

☆、第124章 侯小葉子(六十一)

皇後頷首道:“我明白了。”忽而微微笑道,“罷了。你已辛苦了這一生了,是時候隨我去了。”

皇帝心生歡喜,慢慢起了身,攜了皇後的手,出了寢殿,到得殿門口時,見容長一手執拂塵,垂首站在門內默默想著心事,及至走近一看,卻原來是在打盹。皇帝心生感慨,與皇後道:“他也老了。他與劉賢都是跟了吾一輩子的人,隻因他性子寬厚,向來與人為善,到頭來,與劉賢的境遇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皇帝與皇後絮絮說話,經由容長一麵前時,與他說了一聲:“長一,吾隨皇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去了,你留下好好跟著三郎罷。”

容長一卻沒有聽見,依舊垂首打盹,不知過了多久,忽覺一陣冷風吹過,一個激靈醒了神,問身後的一個小內侍:“什麼時辰了?”

小內侍答:“戍時將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容長一跨出殿外,抬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雨沒有下來,反倒一陣風吹過,將流雲吹散,露出清清冷冷的一輪上弦月。容長一又問:“陛下沒有召喚過人?”

小內侍搖頭:“陛下歇下後,尚未有喚過人。”

容長一點點頭,抬腳入內,進去看皇帝睡得可好,可要茶水等。皇帝今日睡得十分沉穩,麵色安詳,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便是連往日喉間拉風箱似的聲響也沒有了。容長一將被角掖了掖,轉身欲要退出,才退了兩步,忽地又是一個激靈,轉身疾步回到榻前,輕輕喚了一聲:“陛下?陛下?”

皇帝不答應,容長一告了一聲罪,伸手摸了摸皇帝交叉放於%e8%83%b8`前的一雙手。

皇帝的一雙手,已然涼透了。

青柳胡同內,青葉歪在床上做針線,忽覺得臉上有些癢,一摸,不知何時,竟然發了幾粒疙瘩出來,忙下床取了鏡子左照右照,看不出,又喊雲娘來看,問道:“我臉上從不生這些,為何今日就長出這許多?看著不是麵瘡,莫不是疹子罷?”

雲娘將燭台端近了些,左瞧右瞧,又撩起她身上衣裳,前%e8%83%b8後背都看了一看,道:“不像是疹子,若是疹子,身上也要長出來的。”有些不放心,便又問,“你小時候可發過疹子了?若是發過,便不會再發二遍了。”

青葉搖頭:“小時候的事我忘了,不大記得了。”

雲娘取笑道:“不妨事,即便是疹子也不怕,正好這一段時日不出門,在家裡捂一捂便好了。你若是不放心,我明日去請大夫來給你瞧上一瞧。”話這樣說,又仔細看了一看,道,“我看不像,大約是熱毒,要不然就是濕毒。我倒有個法子給你治好,隻怕你不肯。”

青葉問:“什麼法子?”

雲娘道:“清明前後正好河裡溝裡、各處的水塘裡到處都能撈到蛤*蟆骨朵兒,明日我叫火灶找幾個人出去,到乾淨的地方撈一罐子帶回來,就著水,喝幾隻到肚子裡就好了。”

青葉未聽清,又問了一遍:“什麼花骨朵兒能就著水喝到肚子裡?”

雲娘便笑:“是蛤*蟆骨朵兒,大約你們南邊人叫法不同。”怕青葉聽不懂,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