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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068 字 1個月前

去,將這信呈於烏孫拊離看,慌道:“大事不好了!”見烏孫拊離看得仔細,便又道,“漢人最是講究,一封勸降信還要蓋上兩個章。”

烏孫拊離將這信前後看了兩遍。字確是懷玉的字跡無疑,上款一方陰文圖書,刻‘侯懷玉之印’,下款一方陽文,乃是‘子琛’二字,如當初所約定的一模一樣。看罷,與那頭目道:“曉得了,你且下去罷。”看完,將這信塞到懷內,轉身出去部署去了。

四月初四中午,皇帝一覺醒來,自覺精神好了許多,扶著人去禦花園內走了一走。容長一高興非常,笑道:“陛下少操些心,慢慢將養著,不幾日便會康健如初了!”皇帝一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午時,皇帝正在用膳,忽有捷報自漠北傳來。毫無懸念的,懷玉大敗鮮卑人,呼提拉的頭顱被右大將烏孫拊離砍下,其後率人開了城門將懷玉迎進城內,至此,與漠北一帶為禍多年的鮮卑一族終於被斬草除根。如他遠赴漠北之前所說的那樣,這一戰,無有將士傷亡。他用兵,果然令人放心。

朝野上下虛驚一場,此時無不歡欣鼓舞。皇帝麵上卻始終淡淡的,未見得有多喜悅,用罷午膳,吩咐擺駕宗正寺。

懷成在宗正寺內的飲食上並未受多少委屈,卻也沒有受到一絲的優待。因宗正寺卿為人刻板方正,最是看不慣懷成素日裡的做派。加之短短幾日內,王妃病逝,王妃的娘家被抄,世子已成俎上之魚。人人都曉得他要做一輩子失意皇子了,便是連命能否保住也不得而知,因此這宗正寺上下無有一人欲向他雪中送炭。他被關押的這些日子裡,對外頭的事情竟是一無所知,正是一無所知,愈是驚懼害怕,這十數日內,身形便瘦下去許多,手臂上的劍傷也未好透,人看著也有些萎靡不振。

皇帝駕臨時,他原本正在盤%e8%85%bf在屋子裡的木板床上呆坐,聽得外頭的動靜,心內一慌,急忙下床前去接駕,到得門口,才發覺急切間鞋子竟穿反了。

皇帝下了肩輿,負手慢慢踱至屋子內,抬眼左右看了看,在屋子內唯一的一把木椅上落了座。容長一欲要跟進來伺候,皇帝擺擺手,命他去院門口候著。

懷成過來,雙膝跪倒在冰冷的泥土地麵上,哽咽道:“爹爹,兒子知錯了,已經反省了這些日子……兒子心裡想爹爹,也想阿章,求爹爹將兒子放出去看阿章一眼。”

皇帝舉袖欲為懷成拭淚,手抬起來,在碰觸到他臉龐之前,忽又生生收住,道:“爹爹今日便會放你回府。隻是,你的王妃前些日子得了急病,未能救回來,已然……章哥兒如今在趙獻崇的家裡。他被三郎接走的時候,風寒已好得差不多了,隻是受了場驚嚇,夜裡時常做惡夢,但宮裡頭的幾名太醫都跟了去……趙獻崇想來也不敢苛待他,眼下應當好了罷。”

懷成一時驚住:“阿章怎麼會在趙獻崇家裡?兒子的媳婦兒好好的,為何又會得了急病?”見皇帝不語,心內霎時明白了大半,自己擔心了這些日子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終究是不甘心,咬牙問道,“可,可是三郎?”

皇帝這才點頭,道:“是他……本想將你關上個一年半載的,但爹爹也就在這幾日了,因此想著將你放出去,你出去後與你媳婦兒上柱香,她年紀輕輕……也是福薄之人。”

見懷成麵現驚懼之色,溫言寬慰他道:“爹爹如今雖已被,被……”費儘周身的力氣,始終未能說出“被他架空”這幾個字來,虛汗卻先出了一身,“爹爹自會儘力護你父子的周全,你若看開一些,將來說不定還能做一世的閒散王爺。”

懷成不死心,扯住皇帝的衣擺,憤然道:“陛下竟認命了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有兒子在,他憑什麼越過為嫡為長的兒子去!陛下不是將他的兵權都收回來了麼?陛下即便還生著兒子的氣,不是還有阿章在麼?陛下難道竟忘了麼?他生母乃是西域外邦女子!陛下這般縱容他,使得臣與阿章落到這般地步,陛下不怕母妃在天上傷心!?”

皇帝冷冷看他,鼻子裡哼笑一聲:“憑什麼?就憑你被關押在此,而他手握重兵!就憑你父子二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就憑他心狠手辣心機城府更甚於朕,就憑他守得住我侯家的江山!”將懷成一把推開,也不用人扶,站起來徑直走了,到得門口,忽然又轉身說道,“朕許是大限將至,如今已看開了許多,二郎也看開些罷。”

守在院門口的容長一見皇帝踱了出來,慌忙小跑過來,說道:“陛下,已到了服藥的時辰了。”

皇帝回到寢殿,喝下藥,獨自靜坐了一時。容長一過來,問皇帝可要看看奏章。自捷報傳來以後,奏請冊立三皇子懷玉為儲君的奏章便雪花似的報了上來。皇帝鼻子裡嗤一聲,擺擺手:“擱著罷。”又吩咐,“去請貴妃來。”

因為懷玉回來了,且大權在握,烏孫貴妃又不想去京郊的皇家寺廟度過餘生了,聽聞皇帝有請,倒有些吃驚,問容長一:“可知道是什麼事情?”擔憂他不行了,又生怕他說出“朕準你去出家了,去罷”,屆時覆水難收,倒叫人為難。

容長一道:“這個,臣也不甚清楚。隻是,”左右看看無人,方低聲回複道,“陛下今日精神好了許多,傍晚去了宗正寺,與那一位閉門密談許久,臣猜測,大約是要放他回府了……這才從宗正寺回來。”

貴妃點點頭,心裡頭還是不明白皇帝召自己前去所為何事。妹史過來,與貴妃妝扮收拾了一番,一行人隨著容長一去了皇帝的寢殿。到得皇帝的寢殿時,天色已然暗沉下來,殿內燭火輝煌,亮如白晝,皇帝正端坐於書案前,一紙詔書平鋪於案上,代替鎮紙壓在詔書上方的,乃是皇帝的璽印。

貴妃斂身行禮,皇帝端坐不動,待她禮畢,方揮手命容長一及妹史等人退下,與貴妃道:“你來與吾研墨。”

因皇帝向來嫌棄她文理不通,一手漢字又寫得如同蟲子爬,從未叫她伺候過筆墨,貴妃難免心內暗暗嘀咕,卻也依言上前,將袖子挽了一挽,取清水施入硯台,再取過墨錠,在硯池中慢慢研磨,不一時,墨汁的清香慢慢氤氳開來。

皇帝看她手法並未出錯,似是讚許地輕輕點頭,待到墨濃時,隨手取過墨玉筆筒裡的一支狼毫,%e8%88%94了%e8%88%94墨池,落筆之前,卻重重地歎了口氣,蹙著眉頭思索良久,狼毫懸在半空之中,筆尖的一滴墨汁欲落不落,看的貴妃心裡頭貓抓似的癢癢,終是沒忍住,問道:“陛下有何煩心事不成?”又試探著問,“陛下召臣妾來,便是叫臣妾過來伺候筆墨的麼?”

皇帝才要答話,忽聽外頭袁來保求見,索性擱下狼毫,命他入內,貴妃暫且避到屏風後頭去。袁來保進得殿內,叩首畢,稟報道:“臣等已將二殿下護送回府內了。”

皇帝點頭,問:“人都調遣過去了麼?”

袁來保回複道:“三千%e4%ba%b2衛都已交付與二殿下了。”

皇帝頷首:“你去與他說,叫他且安心歇息,明早叫他帶人入宮。朕有要事要與他說。”

袁來保領命而去,貴妃自屏風後轉出來,皇帝複又取了狼毫在手,無意間瞧見貴妃麵上隱隱的有些不安,重又擱下筆,正色道:“貴妃,朕叫你來,是要同你說,朕大限將至,不得不安排身後事了。朕眼下要寫的,便是遺詔。”頓了頓,又道,“你的去處,無需擔心,朕打算明日便關照二郎一聲,叫他萬不可因為那逆臣賊子的緣故而為難你,你出家也罷,回西域也好,屆時都隨你的意。”⊥思⊥兔⊥網⊥

☆、第123章 侯小葉子(六十)

貴妃一下子沒能明白過來,直楞了許久,待終於明白皇帝話裡頭的意思時,身子便跟著簌簌發起了抖,哆嗦著問:“我的玉哥兒呢?我的玉哥兒呢?我的玉哥兒不是打了勝仗,待善後事宜處理完畢後不日便能返京了麼!”

皇帝冷笑:“你可知道你的好兒子是憑什麼手段回到京城、重又奪了兵權在手的?”將手中狼毫一摔,“此番來犯的鮮卑單於呼提拉手下有員大將,姓烏孫,名拊離,乃是你的%e4%ba%b2侄兒。”

貴妃離開西域已有三十餘年,自來到京城後,便再也未回去過了,因此也不大曉得母家還有些什麼人,子侄一輩的名字更是聽都未聽說過了,聽聞皇帝如此說,隻能愕然不語。

皇帝見貴妃張著嘴,流著淚,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又重重哼道:“鮮卑人突然來犯,是你好兒子的授意,而鮮卑人手下的數千人馬乃至所需錢糧皆是他供給的。簡而言之,此番是他夥同你的侄兒,勾結外賊來打朕的子民,奪朕的江山。”對天長笑一聲,“烏孫靡朵兒,你母子兩個真當朕是死的麼?你跟了朕這一輩子,可曾見過朕被人如此算計過?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過?又可曾蒙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朕此番不過是將計就計,叫他領兵遠赴漠北,借他的手除去鮮卑人罷了!鮮卑人既已除去,他這心腹大患便不能再留。朕已於他的帳中安插了人手,二郎登基之日,便是他伏法之時!即便他命大,能躲過朕安插之人的刺殺,領兵殺回到京城,他也是師出無名的反賊一個!屆時二郎將他所做下的欺君罔上,窩匪通敵一事公之於眾,你以為,他能躲得過天下人的唾棄麼?不得民心之人,即便造了反,還能做得成這個皇帝、坐得穩這個寶座麼?”

至此,貴妃終於全然明白,不由得淚流滿麵,頹然跪倒,再也無力辯駁,身上的力氣僅夠伸手抱住皇帝的兩條%e8%85%bf,僅夠仰首哀哀苦求:“陛下,陛下!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沒有教好這個兒子,求陛下賜死臣妾,即便是活剮了臣妾,臣妾也不敢有一句怨言,隻求留玉哥兒一條性命!他本性不壞,是一時糊塗才做錯了事,求陛下念在臣妾此生隻得了這一個兒子的份上留他一條性命!他在外征戰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便是陛下,也統共隻有這麼幾個兒子,太子如今又不在了……他有不好,陛下打他罵他罰他,將他關押起來軟禁起來都成,為何動輒便要他死?”

皇帝搖頭冷哼:“他並不糊塗,隻是色迷心竅罷了。想來你也是知曉的,他為了那個倭人姬妾,已連番抗旨多次,他何曾將朕這君與父放在眼裡?你可知道,倭奴國的使團二十餘人也皆為他所殺,劉賢一家子百十餘口人也都慘死在了他的手中,他跟了朕一輩子,下場卻隻能是一根繩子吊死在家中……這樣的人若是將來登上皇位,便是桀!便是紂!生出這樣的兒子,朕也成了千古罪人!你還有臉來為他求情?朕還能為你日後著想打算,對你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不過片刻,貴妃的嗓子便哭得啞了,緊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