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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052 字 1個月前

應了一聲好,揉揉眼睛,問:“事情都辦好了?”

“辦好了。”

看了看他的裝束,又抬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問:“這便要走了?”

懷玉嗯了一聲,點點頭:“這便要走了。”

“天不是還沒亮麼?”

“我隻是回來看看你,等下還要回府一趟。”

“回府去等著人家來捉拿你麼?”

懷玉失笑了一聲,卻並出言反駁說話,竟是默認她這句話了。

青葉想了想,又問:“你要去天牢麼?我能去給你送飯麼?”

懷玉嗤笑:“我這一回不會去太久,至多兩三日。你在家裡好好呆著,哪裡也不要去,萬事隻聽雲娘的話,可明白?”言罷,起身要走。

青葉撲上前來,將懷玉死死抱住,不放他走,問:“你真能回得來麼?”

“傻小葉子,你不想想我是誰,當然回得來。”懷玉頂了頂她的額頭,將她推開。臨去之前,轉頭笑說了一句,“不許多想,乖乖等著我回來。”

三月廿二日,三皇子懷玉因抗旨忤逆,不尊上令,乾紀犯順,違道背德,犯了十惡中的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等數罪,然因他身為皇子,又是有功的能臣武將,在八議製裡的議%e4%ba%b2、議貴、議能之列,故減等,褫奪一切封爵,貶為庶人,流放南海瓊台。

懷玉走後,青葉又睡了個回籠覺,不想起來,躺得久了,後腦勺都有些疼,隻得懨懨地穿衣下床,慢慢梳洗罷,叫雲娘盛了些飯食,自己端去胡同口喂玉官。小內侍則緊跟在後,寸步不離。

懷玉王府被抄,夏西南是他的左膀右臂,人人都知曉的人物,自然也躲不開去,也與懷玉一同流放了。青柳胡同內便隻剩下早前他帶來的小內侍了。這小內侍姓丁名火灶,因為是夏西南一手帶出來的,也是伶牙俐齒,做事極有眼色。

到得胡同口,恰巧看到天山茶館的夥計采買茶葉回來,一麵走,一麵哼著小調兒,見到青葉出來,忙把她攔住,本張口想問她可聽說轟動京城的倭奴國使臣被殺慘案,若是沒有聽說過,他便可以為她演說一番。

丁火灶在青柳胡同內過了這一段日子,對胡同口兩旁的鄰居都是知道的,看他兩眼放光,曉得他大約要說這件事情了,怕他嚇著青葉,使得青葉又要為懷玉擔心,忙在後麵向他打手勢,示意他閉嘴。夥計心裡有些失望,轉身便要走。

青葉問他:“你看見我家花貓了不曾?”

夥計稱沒看見。青葉心下失望,無精打采地同他說了一句:“你這回茶葉倒買了許多。”

夥計撓頭笑道:“這兩日咱們家生意好得很,一大早便坐了好幾桌的大漢。隻有一條不好,這些人要一壺茶水,一坐便是大半日,也是愁人。”

青葉扭頭看丁火灶,丁火灶小聲道:“是殿下臨走時安排的,怕嚇著你,都去茶館裡坐著了。”

青葉忽然想起一事,問他:“那些倭人使臣都走了麼?”

丁火灶抬頭看天,道:“這個時辰,隻怕早上路了。”的確,這個時辰,黃泉路已走儘,奈何橋也過完,隻怕連孟婆湯都喝下肚了。

青葉心下一鬆,悄悄地籲了一口氣,轉眼又想起了懷玉,遂問:“他若被關在天牢裡,他的王妃怎麼辦?咱們青柳胡同不會有事麼?”

丁火灶豎一根手指頭指著頭頂,湊過來與她悄悄說道:“那一位快不行了……眼下正忙著旁的要緊事,咱們青柳胡同一時半會的倒不打緊。”覷了覷青葉的臉色,又道,“殿下並未關在天牢裡,而是被貶為庶人流放了。至於王妃,她自然也要隨了殿下一同前往……王府被抄了,路上伺候的人一個也沒有,苦著哪,姑娘彆問啦!我這許多日子都是在青柳胡同,外頭的事情我也不大曉得,待明日得了準信兒再同你說。”

他生怕青葉會拈酸吃醋,不敢全說。果不其然,青葉汪了兩眼的淚水,伸手扯下一枝柳條,恨恨地揪下柳葉,撒的滿地都是,柳葉揪扯完,酸溜溜地說了一句:“誰吃不來苦?有什麼了不起?”過了一時,卻又說,“有人相伴上路,哪裡苦了?我看他日子好過得很。”嘴裡這樣說,心裡卻曉得他都是為了自己才會落到這個地步,心內酸楚難言,偷偷擦了兩把眼淚,看了一會玉官,念叨了一會青官,悶悶地回去了。

二皇子被關及三皇子被流放一事因為過於突然,京城內尚無幾人知曉,但倭奴國使臣二十餘人被殺一案卻傳得沸沸揚揚,不過一夜之間,京城內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因行凶之人覆以凶惡假麵,未以真麵目示人,便有上了年歲的老人說行凶之人其實並不是人,而是陰間來的勾魂判官。這些倭人平素作惡多端,這才被勾了魂的雲雲。否則誰有那本事能在一夜之間將三二十個會武的壯年男子誅殺一光?否則那些倭人的居所內的金銀及許多值錢的寶貝怎麼沒有見少?這世上,誰能看見小山堆一樣的金銀而不動心?隻有鬼才不動心。

這話傳的多了,京城人無有不相信的,見麵便要先感慨一句:“咱們這鬼真凶惡!”

而官府似乎也默認了民間的這一說法,並未下力氣去追查凶手,隻把被殺的一群倭使臣的頭顱與屍身胡亂配了對,草草地縫上去,拉到亂墳崗裡埋了。此案便算是了結了。

三月廿三日,皇帝終究不放心阿章,派人將他接進了宮,與他同吃同住,寢殿內從早至晚十二個時辰皆有三兩個小方脈科國手守著,所開的方子,所煎的藥,皇帝也都要一一過問。

也是這一日傍晚,二王妃文濤忽然得了急病,尚未等到太醫趕到,便香消玉殞了。因世子阿章正病著,怕擾他養病,他母%e4%ba%b2病逝這一消息自然是要瞞著他的;而懷成還是關在宗正寺內,也是不知曉自家出了事,自然連王妃的最後一麵也未見著。

同一日,皇帝急召數名重臣入宮議事,褚良宴卻不在其中。其後,由這寢殿裡傳出數道旨意,皇帝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三皇子懷玉的黨羽貶的貶,黜的黜;更令人吃驚的是,先皇後一族不知何故竟也遭了殃,數名趙姓公卿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反倒是一些底層的芝員芥吏未受到牽連。一時之間,朝野上下震動,人人自危。

長樂宮內,烏孫貴妃已連連哭了一整日,眼睛幾乎不能視物,妹史等宮人苦勸不住。至晚,忽然止了哭,帶上妹史去皇帝的寢殿看望皇帝,皇帝不見。烏孫貴妃脾氣上來,不哭不鬨,隻守在殿前不走。

☆、第119章 侯小葉子(五十六)

容長一不一時便過來念叨一句:“陛下,外頭起風了。”一時,又過來問一聲,“陛下,天陰下來了,看情形,隻怕要下雨,可要為貴妃送一把傘去?”

皇帝惱怒,遂命人將貴妃帶進殿內,道:“你若是為你那好兒子求情,還是免開口的好。”⊿思⊿兔⊿網⊿

烏孫貴妃搖頭,在他身畔默默坐了許久,方才開口說道:“我並不是為他求情才來的,心裡更不敢為此怪陛下,不過是各人的命罷了。”

皇帝看了看她的一雙腫眼泡,冷笑道:“你日夜為他難過,可他卻不見得為你這個做母%e4%ba%b2的著想。”

貴妃道:“他人都不在了,再說這些也是無益……我上一回聽人家說起過京郊的碧雲寺,聽聞那裡倒也還好,我想著……”

皇帝問:“你要自請出家?”

貴妃點頭。皇帝複又冷笑:“你們大約對朕都厭煩透頂了,一個個的想著遠走高飛……說不敢生氣,卻敢來擺臉色,拿出家來報複朕。”

貴妃聞言便又哭了出來:“玉哥兒成了罪人一個,我這個生身母%e4%ba%b2也難辭其咎。如陛下所說,都是我素日裡言行無狀,教壞了他,才使得他走上這條絕路的。我如今哪裡還有臉占著長樂宮,被人喚一聲娘娘?若是陛下準許,我明後日即刻動身出宮。”言罷,替皇帝仔細掖好身邊的被褥,起身對皇帝款款拜了一拜,道,“陛下請準臣妾出宮修行,陛下保重,臣妾回去了。”轉身便欲退下。

她才要走開,卻被皇帝從身後一把拉住。皇帝拉著她的手道:“朕給過他機會,他卻並不放在眼裡,朕尚且在世,他便敢如此,他這是要逼死朕……”將貴妃拉回來,流著淚道,“朕隻怕就在這一段時日了……等朕殯天後,你若要去那裡便去罷,朕曉得你受了一輩子的委屈,心裡有怨氣。”

貴妃霎時又紅了眼圈,與皇帝相對無言,各各垂淚,然而心中始終是怨恨,略站了一站,還是掙開皇帝的手,回宮去了。皇帝閉目假寐,心內傷感不已,也不知過了多久,將要睡著之時,忽聽有急促腳步聲行來,睜開眼睛一瞧,卻是容長一。容長一急急而來,手中托著一封信函,上頭粘有三枚鳥羽,卻是漠北來的加急軍報。

皇帝一驚,自容長一手中接下軍報,欲要啟封,爭奈手抖,遲遲未能打開函套。容長一便從皇帝顫栗的指間將這軍報重又接過去,裁開來,從中取出軍報,展開,雙手奉與皇帝。皇帝不過略掃了一眼,麵色刹那間轉為灰白之色,而麵上失卻的鮮血卻從口中突然噴湧而出,濺得麵前的容長一身上點點滴滴,儘是紅痕,可謂觸目驚心。

容長一轉身欲要去傳太醫,皇帝拉住他的衣袖,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說出一聲:“快!快!叫人去追那逆子回京——”話音未落,已向後一頭栽了過去。

懷玉清晨被押解出京,至晚方走了二百裡地。皇帝派出去的人馬不過一個多時辰便追上了他,將他帶回宮內。

其時,皇帝已不能起身,隻在榻上歪著,聽得有人說“罪臣恭請陛下聖安”時,方才慢慢睜眼,一身布衣的懷玉已跪在榻前,皇帝把手中的加急軍報往他臉上猛地一擲:“逆臣賊子!你做下的好事!”

懷玉早已知曉軍報上的內容,卻還是從地上撿起軍報,略略掃了一眼。

漠北自古以來便有大小部落無數,其中有鮮卑一族最強,這一族的人數有數萬之多,因不事生產,紡線織布一概不會,卻又不願意在沙漠裡吃沙子,於是成日裡琢磨著搶現成的。幾萬人來搶漢人東西的時候,都是漫天煙塵,鋪天蓋地,每回漠北古城的守城官兵一見這些人來,隻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壓根無法抵擋。這個情形一直持續到懷玉出現。

懷玉在去鎮守漠北的那幾年裡,與鮮卑族早也打,晚也打,月月打,年年打,大戰小戰幾乎未有停息過。其實他的兵力並不算多,也就兩萬來人,但與鮮卑一族作戰時,卻能十戰九勝,以至於後來鮮卑人一聽說他的名字便頭疼不已,往往不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