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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138 字 1個月前

我看著她也怪合眼緣的,於是又使了些銀子,把她要到宜春殿來了。因為她識文斷字,能替我寫寫書信,抄抄經文,那時我還不怎麼會寫漢字,她便手把手地教我,我這一手字都是她教出來的……總之,當年她與妹史兩個可說是我的左膀右臂。

“她三十三四歲那一年,玉哥兒的%e4%b9%b3母身子不大好,要出宮養病,臨行前,兩個人拉拉扯扯地哭彆,叫人看著傷心,我看不下去,便想了法子叫她二人一同出了宮,讓她二人將來也好有個照應。她二人出宮後便認了乾姐妹,一同住在青柳胡同內,玉哥兒%e4%b9%b3母重病的那幾年,也都是她在陪伴在側……%e4%b9%b3母過世後,聽說她也回鄉去了,不料卻又被玉哥兒接回了青柳胡同。”

文海且聽且歎,再感慨一聲:“母%e4%ba%b2真是心善,這雲娘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能遇見母%e4%ba%b2及殿下的%e4%b9%b3母,否則,早就沒命了……”說話時,見青葉也張著嘴,像是頗為吃驚的樣子,遂笑問,“難道妹妹也是頭一回聽說麼?”

青葉點頭。文海便又笑道:“妹妹當真好命,萬事無需自己操心過問,自有他為你一一安排打點好。”輕聲歎一口氣,“連自己%e4%b9%b3母的乾妹妹都弄來給你使喚,這是對旁人有多不放心?”

☆、第105章 侯小葉子(四十二)

妹史趁王妃與青葉說話的空檔,上前來俯身對貴妃耳語了幾句。貴妃笑了一笑,輕輕點了點頭,說:“知道了。”與眾人又說笑了幾句,抬頭看了看天,見已近午時,當即吩咐文海道,“……天已近中午,我正吃著素,就不留你們飯了,你把她先送回青柳胡同去。進府一事,倒也不急,待玉哥兒回京後再議罷。”

文海卻笑說:“兒媳說這話也不怕母%e4%ba%b2怪罪:東宮的那一位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若是一朝……按本朝律例,少不得要耽誤個一年半載的,”往青葉腰身飛快地掃了一眼,捂嘴笑道,“母%e4%ba%b2你想,妹妹如何耽誤得起?”

貴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說:“王妃的心我已知曉了,玉哥兒若是知曉,必定也會高興……隻是,來日方長,又何必急在這幾日?”

文海本以為今日必能將青葉帶回府的,聞言失望至極,還要再說一句,奈何貴妃已扶著宮人的手離了座,轉身款款往內去了,文海終是無奈,隻得起身拜彆。那邊廂,妹史與雲娘也依依不舍地灑淚道彆。正熱鬨間,忽聽門口有響動,眾人齊齊轉頭往宮門處望去,卻原來是皇帝駕到。皇帝在宮門前下輿,也不用人相引,徑自走了進來。長樂宮的一眾人等紛紛跪倒行禮,口誦:“恭請陛下聖安!”

文海青葉等人避退不及,唬得作不得聲,也紛紛跪倒在地。貴妃理了理衣衫,迎將上去,斂身行了個禮,方才笑問:“陛下怎麼忽然來了?”

皇帝笑說:“昨日事情多,忙了一整日,沒能過來,今日忽然想起來,便故意挑了這個時候過來,好向壽星討一杯酒吃,叫朕也沾沾壽星的喜氣。”

貴妃聽他當著一堆的人這般說笑,心內連著冷笑了兩聲,不過是去東宮看望太子後順路過來一趟罷了,話卻說的這樣好聽。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麵上卻還是紅了紅,口中笑說:“我如今吃著素,哪裡有酒給陛下喝?”

皇帝攜了貴妃的手往裡走,見跪在地上的文海及青葉等人,笑問:“這是三郎媳婦兒?”

文海應了一聲是,青葉心跳得厲害,頭垂得低低的,忽然想起適才被貴妃插戴了滿頭的珠翠,隻怕看著招眼得很。皇帝的目光果然就落在了青葉的身上,見她頭上金光閃閃,不由蹙著眉頭問貴妃:“三郎府裡的?他……這才成%e4%ba%b2幾日?”

貴妃不置可否,隻含糊笑道:“是玉哥兒媳婦兒怕我寂寞,帶來陪我說話的。說了許久的話,才要打發她們回去。”不看皇帝的臉色,自顧自地吩咐妹史帶人去傳膳。

文海聽貴妃同皇帝說話的口氣,這才知道妹史所言不假,這一位果然是敢擺臉色給皇帝看的。

皇帝也不計較貴妃的語氣,隻嗯了一聲,道:“都起來回去罷。”

青葉如蒙大赦,趕緊起身,無意間一抬頭,見皇帝麵容不過才五十歲許的模樣,然而須發灰白,麵有疲態,此時正眯著眼看向自己,神色間的玩味與懷玉懷疑旁人時一模一樣,心下登時駭了一跳,急忙垂下頭,隨著文海出了宮。

從長樂宮出來,上了步輦,青葉悄悄將頭上首飾與腕子上的鐲子等都取下交由雲娘收著,雲娘扶著步輦,護在她的身旁,與她各各籲了一口氣。文海還笑:“可惜了,不能帶妹妹一同回府,殿下過些日子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到時我必說動殿下將你接進府來,否則叫你一個人在外頭像什麼話?”

步輦行走多時,來到一處長長的夾道,夾道兩旁是高高的朱紅宮牆,偶有翠綠枝椏從牆內伸出來,天上有飛鳥掠過,日頭正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青葉心內一陣輕快,於是微微側過頭去,與雲娘相視一笑。

雲娘握了握她的手,才要問她有無肚餓時,卻見對麵夾道迎頭走來一隊人。帶頭的那人一身錦袍,被日頭一照,衣袍上的金絲銀線泛著光,略有些晃眼。那人快步行來,距青葉所乘的步輦尚有兩丈之距時忽然哈哈長笑了一聲。青葉被日頭照得眼睛有些花,尚未看清這人的臉龐之前,便先聽出了他的聲音。

懷成駐足,笑問了一聲:“這不是玉鯉姑娘麼?長久不見了,玉鯉一向可好?”

青葉一時愕然,繼而心慌,不過一瞬間,手心裡冒出濕冷虛汗,強掙著精神從步輦上下來,恭恭敬敬地與他斂身行了一禮,再回身看向身旁的文海,苦笑著問她:“這才是王妃帶我入宮的真正意圖罷?我被羞辱,難道王妃麵上就能好看了麼?王妃發的那個誓,難道隻是騙我入宮的手段?”

文海驚疑不定,驀地回頭去看身後跟著的奶娘,奶娘目光躲閃,口中呐呐不能言語。

懷成搖頭笑歎:“想不到玉鯉姑娘竟然進了京……倒叫我掛念了許久。”

雲娘早年出宮時,懷成年方弱冠,許多年過去,他不過是發福了些,相貌上卻沒有怎麼變過,因此還認得他。聽他喚青葉為玉鯉,且當著許多人的麵口出狂言,心內大駭,在青葉說話之前,搶身上前行了個禮,口中笑道:“二殿下怕是認錯了人罷?咱們小姐乃是翰林院掌院大學士褚大人之女,姓褚,大名青葉,殿下怎麼喚咱們小姐為玉鯉?”又道,“咱們小姐不日將嫁與三殿下,二殿下雖是一家人,怎好對弟婦口出輕薄之語?

文海起先見懷成如此形容,也是駭然,尚未完全明白過來之前便已嚇得手腳冰涼,聞見雲娘的話後,更是如墜冰窖,霎時心底也是一片冰涼,慘然而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褚大人褚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是要敲鑼打鼓地去迎娶的,可笑我,可笑我……”

懷成仰天一聲長笑:“三弟好手段!果然手眼通天!果然是我的好三弟!”收了笑,俯身與青葉曖昧輕笑道,“什麼時候我得了空去褚府找你敘敘舊?你如今雖成了褚家千金,但咱們總是有一段前緣在,你也來了京城,我心裡頭實在是高興……玉鯉你怎好厚此薄彼?”言罷,伸手欲要去撫青葉毫無血色的臉龐,雲娘眼疾手快,一把將呆呆然的青葉拉開,懷成的手便撲了個空。

文海的奶娘瞧出些不對來,愈來愈害怕,再也撐不住,捂著嘴哭出了聲。文海也回首與她木然道:“我這一回隻怕要被你老人家給害死了……他的心腸與手段,你沒有聽說過?”

一群人哭的哭,笑的笑,在這靠近宮門的夾道裡僵成一團,正不知如何收場時,忽聞深宮有杳杳鐘聲響起。●思●兔●在●線●閱●讀●

太子終是未能活過這一年的春季,三月初九這日午時於東宮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太子時醒時昏地拖了這些日子,皇帝再不情願,卻也不得不正視他的病情已然是無力回天這一事實了。因心內多少有些準備,這一回便隻吐了兩口血,哭了幾場,將養了些時候,便又能%e4%ba%b2理朝政了。

懷玉於三月十七日方才急急返京。太子的棺槨已然移至皇陵,他尚未及去皇陵為太子上一炷香,便先入宮麵聖複命,踏進皇帝寢宮的宮門之前,容長一從裡頭急急走出來,手裡捧著一樣物事,懷玉駐了足,稍稍展開雙臂,容長一略略彎身,將手中白綾為懷玉係到腰上,再囑咐了一聲:“陛下火氣正盛,殿下自己當心。”

寢殿內有濃重的草藥苦腥氣,皇帝麵前正放著一個藥碗,裡頭還有一半的藥汁,劉賢則立在塌前苦勸皇帝將剩下的藥汁喝下,皇帝一動不動地歪在榻上,對劉賢的話恍若未聞。懷玉疾步上前,跪地行禮後,膝行上前兩步,哽咽著喚了一聲爹爹。皇帝霎時也紅了眼圈,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頂,道:“大郎……你大哥不在了。他自小兒吃了許多的苦,大約是皇後看不下去了,這才把他帶走了……”

懷玉垂首哽咽無語。寢殿內寂靜無聲,唯苦腥氣愈發濃重。這一對父子一臥一跪,相對沉默了半響,皇帝忽然問:“朕為你定下的兩門%e4%ba%b2事,想來三郎心裡都不太願意罷?”

懷玉從皇帝膝上抬起頭來,語帶不解問:“爹爹為何會提及此事?”

皇帝並不說話,隻是將懷玉推開,慢慢起身下了塌。懷玉自小被打慣了的,見狀便忙跪直了身子,若是不跪好,隻會使皇帝更為暴怒。

果然,皇帝冷眼將他看了一看,猛地抬腳,照著他的臉便踹了下去。懷玉被一腳踹倒,歪伏在地,再直起身子時,嘴角處已隱有血絲滲出。

皇帝氣喘籲籲,冷笑個不住:“孽子!孽子!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容長一與劉賢等人慌忙來攙住皇帝,將他扶到榻上坐好,又命人取來參茶,皇帝接下飲了兩口,複又冷笑道:“褚良宴那個老狐狸,帶著一幫子人在朝堂上隻作壁上觀,卻原來早已決意為你效力了!”再問慢慢懷玉,“同你爹爹照實說,你還拉攏了哪些人?”

懷玉跪地不起,口中辯解:“認%e4%ba%b2一事不關朝堂,隻是因緣巧合罷了,即便是褚良宴%e4%ba%b2女,但卻也隻是兒子的一名姬妾……不過小事一樁,陛下何須動怒?若是為此氣壞了身子,兒子萬死難辭其咎。”

皇帝將手中茶杯猛地一擲,茶杯正中懷玉額頭,茶水則潑灑了他一身一臉。容長一暗暗慶幸這茶不甚燙,想來不至於把人燙傷,見他一頭一臉皆是淋漓茶水,狼狽不堪,卻又不敢上前為他擦拭。

皇帝粗粗喘幾口氣,指著懷玉喝道:“你這些話留著去騙旁人去!朕雖上了些年紀,卻還不至於老糊塗到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