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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310 字 1個月前

頭泥巴等物往那和尚身上扔,即便如此,那和尚口中依然高聲%e5%90%9f唱不止。

甘仔人小,最愛熱鬨,便也跟在那和尚後頭往前跑了。青葉仔細聽那和尚%e5%90%9f唱,不一時,便捂著心口,淌著熱淚,嘴裡唏噓歎息不已,又抽出帕子不住地擦眼睛,不一時,帕子便已被淚水打成半濕。

“花和尚遛鳥好看麼?”身後忽然有一人涼涼地問。

青葉癡癡迷迷,並未聽清身後人說了什麼,隻依稀聽見“花和尚”幾個字,便抹著眼淚哽著喉頭更正道:“他不叫花和尚,他法號虛雲。”

“哦?沒曾想你竟然也會跑來看……話說你倒還挺清楚,時常出來看麼?”身後那人又問。

青葉擦著眼睛,擤著鼻涕,緩緩搖頭道:“虛雲師父又不時常出來,人家隻有每月十五才出來,一個月隻能見到他一回。”

“哦?一個月才看一回,聽你口氣,仿佛還嫌少了些……”身後那人如同蚊子一般嗡嗡嗡地不住嘴地說話。

青葉嫌身後那人吵得慌,便伸出一根手指豎在%e5%94%87間“噓”了一聲,道,“莫吵,你聽。”

“聽什麼?”身後那人不依不饒地發問。

虛雲還未跑遠,他光溜溜的身子已被人甩了好些泥巴、菜葉子。青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的背影,癡癡道:“你自己不會仔細聽麼?”說話時,眼角無意向後一瞥,頓時魂飛魄散。站在她身後的,不正是那個大風流種子侯懷成他三弟、小風流種子侯懷玉麼?

青葉見他嘴角噙了痞裡痞氣的笑,還未答話之前,便先打了個小小的寒顫,但見他不像心存惡意,又想著上回多虧了他才得以順利%e8%84%b1身,心內對他尚有些許感激,加之也不願他誤會、看低虛雲,遂勉強同他說道:“叫你聽虛雲師父的唱詞呢。你仔細聽聽看。”

懷玉支了兩個耳朵凝神聽,依稀分辨出那和尚口中唱的是:“……感君區區懷,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我有%e4%ba%b2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懷。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

唱詞雖幾度中斷,那虛雲也啞了嗓子,唱得岔了腔,卻還是能聽出他沙啞聲音裡帶出來的幾許溫柔幾許婉轉,幾許入骨的相思與淒涼,加之這詞雖美卻悲,令人不禁心生幾分惆悵與惘然。虛雲唱完一遍,便重頭再唱一回,想來他跑了這一路,隻是反複唱這一首詞。

青葉擤了一把鼻涕,又低低道:“他上月十五唱的是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可忘,下月十五便該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了。”

懷玉“哦”了一聲,好笑道:“好個花和尚。”又問,“那他上上回唱了什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

☆、第11章 褚青葉(九)

青葉便有些看他不上,又覺著他太過聒噪,本不想理睬,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答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那一曲。”頓了頓,又幾不可聞地低哼了一聲,鄙夷道,“跟你說,你也不會懂得。”言罷,再也不同他說話,隻管仔細聽那虛雲%e5%90%9f唱。

懷玉便對身後夏西南冷笑道:“出家之人,不守清規戒律,滿口的%e6%b7%ab-詩豔詞,好生風流!他不是花和尚那誰還是?唱便唱了,又為何要%e8%a3%b8身招搖過市?衣衫齊整時,這些便唱不得了麼?”

夏西南自然滿口稱是,又暗暗嫉恨那花和尚還有出來風流招搖的本錢,便狗%e8%85%bf子附和:“必是那禿驢%e6%b7%ab賊見今兒廟會,街上婦人多,才故意出來招搖。”又獻計道,“這賊禿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婦人,礙眼得很,不若我叫個人將他抓起來毒打一頓,叫他下回再也走不成路,看他還怎麼出來風流!”

青葉聞言驚愕,懷玉尚未說話之前,她便回身狠狠地丟了一個既惡且毒、冷若冰霜的眼刀子討伐夏西南,心裡更是認定了這姓侯的兄弟二人皆不是什麼好東西。

夏西南自然也要禮尚往來,便也丟了一個更亮更白的眼刀子還給她。二人你一眼我一眼,瞪得青葉眼珠子發酸,最後隻得鼓著腮幫子遠遠地走開幾步。誰料懷玉又緊緊地跟上來,湊到她耳邊問:“當真隻是聽他唱這些%e6%b7%ab-詩豔詞?當真不是想看他遛鳥?”

青葉本想裝作聽不懂,奈何麵皮發燒,臉色轉眼之間便已通紅似煮熟的螯蝦,又見他笑得流裡流氣,不懷好意,便知道他已知道自己其實是曉得意思的,不由得惱羞成怒,氣得眼淚汪汪,爭辯道:“我竟不知,孔雀東南飛及上邪這一類的詞兒到了你那裡竟然成了%e6%b7%ab-詩豔詞,想來是你整日%e6%b7%ab-樂,便要以己度人——”

“這要看是誰來%e5%90%9f唱了。”懷玉睥睨她一眼,冷哼道,“若是尋常人等,孔雀東南飛也罷上邪也好自然都算不得%e6%b7%ab詩豔詞,可是若是從一個赤身%e8%a3%b8體招搖過市的禿驢嘴裡唱出來,便算得。”

青葉無心與他耍嘴皮子,隻緊咬嘴%e5%94%87,恨恨地擦了把眼淚,轉身便走,再不理睬他。懷玉見她無禮,斷喝一聲:“你個潑辣婆娘!好生放肆!老子的話還未說完!”說話間,長臂一伸,已將她的胳膊扣住。

青葉也是怒氣衝衝,麵皮漲紅,心內卻也詫異得很。這三皇子侯懷玉看著玉樹臨風,人五人六,舉止也頗為優雅,往哪隨便一站,都能鶴立%e9%b8%a1群,怎料說話卻粗魯得很,同鎮南的痞子流氓張霸天及張天霸兄弟一般無二。

夏西南及幾個侍衛卻都麵色平常,三皇子他自年少時起便常年駐守關外,練兵打仗,於軍營中同山南海北的兵卒將士混了這十數年,什麼粗魯話沒曾聽說過,什麼粗魯話又是他說不出口的?

青葉情急,先往他身上啐了一口,又驚慌喊叫甘仔,便有鎮上的熟人一路擠過去替她找甘仔去了。不一時,甘仔折回來,見他青葉姐正與一男子拉拉扯扯,不由得吃了一驚,隻是還未靠近拉扯他青葉姐的人,便被那人身後的侍衛踢了一腳,將他遠遠踢開。他手裡拎著的許多小玩意兒也散落一地。青葉見甘仔吃虧,急的往懷玉身上亂抓亂撞。

甘仔從地上爬起來,順勢摳了幾把土往身上臉上頭上塗抹,又嗤啦嗤啦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衫,一轉眼,身上衣裳已撕扯成條條縷縷,同要飯的小叫花子一般無二,眼看著也能去遛鳥了。夏西南等人卻都看傻了眼,不曉得他這是要唱哪出戲。

說時遲那時快,甘仔已撕扯塗抹好,雙手往腰上一叉,口中尖叫哭喊道:“張少爺!張少爺!你敢強搶民女,還要殺我!你膽敢草菅人命!?我姐姐已有婚約,豈能隨你回去當小老婆!你還我姐姐來——你再不放手,我車甘仔跟你拚了!”他口中連喊數聲“我跟你拚了”,人卻並不向前,隻往地上直直一挺,在地上左幾圈,右幾圈,足足滾了好大一會。如此一來,原本跟在風流和尚虛雲%e5%b1%81%e8%82%a1後看熱鬨的人便都呼啦啦轉過來圍觀青葉與懷玉。青葉雖然曉得甘仔的本領,但今兒太多,還是大感丟臉,懷玉也傻了眼,趕緊狼狽地鬆開手。

甘仔見許多人圍過來,大覺得意,仰躺在泥地上哭喊尖叫,兩道眼淚順著腮幫子往下亂淌:“張少爺!張少爺!你可憐可憐我們姐弟倆,我們姐弟倆相依為命,你若搶我姐姐,我也活不成啦——”

青葉恰好也哭得眼皮及鼻尖通紅,活%e8%84%b1%e8%84%b1一個差些兒被惡少搶回家的苦命民女,圍觀人群便拿手對懷玉指指點點。

“看這張少爺長得倒不賴,誰知道竟是個惡人,看,他身後還跟著一群佩刀的狗%e8%85%bf子……光天化日之下仗勢欺人……做這等強搶民女的勾當,好個%e6%b7%ab賊,嘖嘖嘖”。

又有人道:“唉,惡人當道,真是氣人。”

便有熱心人上前將甘仔扶起來,給他出主意:“去衙門告官!去衙門告官!咱們去給你作證人,管他張少爺李少東,非告倒這惡人不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夏西南上前幾步,向喝斥眾人道:“都散開!散開!爾等小民可知咱們是誰——”懷玉抬%e8%85%bf往他%e5%b1%81%e8%82%a1上踢了一腳,他便住了口,乖乖地退後幾步,但這番話已使得人群炸開了鍋,一群熱心人手持菜葉子等物蓄勢待發,眾人的唾沫星子更是洶湧而至。

青葉於眾人的目光下慌慌張張地上前將甘仔從地上拉起來,借給他拍身上塵土之際,在他身上狠狠地掐了兩把,這才拉著他走了。

二人走得遠了,青葉再偷偷回頭看時,見那侯懷玉正狼狽不堪地抬手遮臉在兩個侍衛之間往人群外鑽,她正看著,不防他冷不丁抬頭往她這裡瞧了一眼,臉上竟然還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青葉一慌,又連連往甘仔腦袋上撲打了好幾下。

懷玉與青葉第二次打交道大抵便是這麼個情形。

懷玉被人指戳了一路,丟了麵子,身上被噴了好些唾沫星子,回去後不一時,又被劉伯之聽到些閒言碎語,跑來念叨勸諫了許久。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但他生平未吃過這等彆樣風情、另具風味的悶虧,氣得書也看不下,待劉伯之走後,當即吩咐夏西南道:“去將那禿驢虛雲捉來,給我好生抽打一頓!”

這自然正中夏西南的下懷,又怕旁人打得不儘力,便%e4%ba%b2自去監督打人。沒過多久,他過來回話時,懷玉正歪在床頭挑燈看書。懷玉見他眼眶竟然紅紅的,還時不時地抬袖擦眼角,便冷哼一聲:“你又唱哪一出戲給我看?”

夏西南長長地歎了一聲,轉眼又擠了兩滴眼淚出來:“說來話長,那虛雲和尚,真真是個命苦又癡情的人兒,叫人不知怎麼說才好。”

懷玉隨手扔過來一本書,“啪”地一聲摔到夏西南的頭上,喝問:“你看上他了!”

夏西南駭笑,慌忙辯解道:“殿下又不是不曉得,臣最是個心軟的人了……請殿下聽臣慢慢道來——

☆、第12章 褚青葉(十)

“話說那虛雲和尚原先是本地一家大戶人家的公子,早年已定好娃娃%e4%ba%b2,誰料十七歲那年又卻遇上了真心相愛之人,那人卻是唱戲的伶人,虛雲卻去求他父母為他退%e4%ba%b2,又說自己這一輩子隻與那伶人守在一處,旁人再也入不了眼了。他父母哪裡會願意?他又作又鬨,後來鬨得很了,%e8%85%bf都被打折了,但終歸胳膊擰不過大%e8%85%bf,還是未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

“話說他被關在家裡養傷,不得出門,那伶人找到他家裡來,卻被他父母告知他即將成%e4%ba%b2,伶人始終見不到他,便以為他變了心,自此心灰意冷,發誓此生再不見他。待那虛雲養好傷後,卻得知那伶人鬱鬱寡歡,不肯再唱戲,得罪了班主,被班主設計賣與了一個對他垂涎許久的財主。沒出多久,那伶人便在財主家裡上吊自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