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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葉抄 吳桑 4134 字 1個月前

調,言罷,撇開她及一眾宮人,獨自跨進了鬆風間的宮門。李貴妃在風中呆呆站了好一會,這才示意跪在地上的兩個宮人起身,才要往回走,適才路上遇到的兩個針宮局的內侍也到了。

那兩個內侍一個年老,一個才十一二歲的模樣,臉上還是一團稚氣。年老的那個見李貴妃麵上失魂落魄,知她碰了釘子,心中微微好笑,麵上卻不顯山不露水,隻管恭恭敬敬地彎腰施禮。

懷玉進了鬆風間,裡頭一片靜謐,僅有風拂過院內的幾株桃樹時花瓣翻飛落地的聲音,兩個啞宮人早已候在小樓門口了,想來是聽見適才宮門口的喧嘩聲了。

懷玉揮了揮手,兩個啞宮人無聲退下,他一徑上了樓,還未見著她,心跳便已快了起來,才要推門入內,聽得門內人已懶懶發問:“是誰?”

懷玉嘴角噙了笑,推開臥房的門,見說話的那人一身素白單衣,一頭長發亂亂地披散於肩背上,此刻正倚在床頭迷迷糊糊地伸懶腰。他上前幾步,在床沿坐下,柔聲道:“一天到晚隻曉得睡,頭不疼麼?到下麵去走走才好,否則好好的也要睡出病來了。”又伸手擰了擰她的腮幫子,取笑道,“長胖了,都是肉。”

她哼了一聲,把他的手從腮幫子上拉下來,還要往被子裡鑽。懷玉無奈笑道:“也罷,我也歇一會兒罷。”掀開被子,和衣鑽了進去。但是貼著她的身子,哪裡能靜得下來心歇息,不一時,便膩歪到一處去了。

待他把自己的衣服剝得七七八八,才要去扯她的衣裳時,她卻笑嘻嘻地自言自語道,“頭果然睡疼了,不能再碰枕頭了,還是下去走走好了……”

懷玉咬牙吸氣,捉住她胡亂%e4%ba%b2了幾口,又湊到到她耳畔低低說笑幾句,她便著了惱,呸了他一口,從他懷中掙%e8%84%b1開來,自顧自地穿了衣裳,覷了覷的他的臉,遲疑著伸手去取備在床頭的那方帕子,他便將她的手拉住,又把那方帕子掃落在地。

她咬著嘴%e5%94%87,睜大了眼瞪他,眼看著又要掉眼淚。他已一把將她攬過來,伸手撫過她的麵龐,柔聲哄道:“這鬆風間隻有咱們倆,有什麼好掩飾的?不過是一塊小傷疤罷了,我早些年常年征戰在外,什麼樣的傷沒見過?你這麼小的一塊,若不是仔細看,根本也看不到。再者,便是再醜,這輩子我也要定你了。”這些話他見著她一次必然要說一次,已說了這半年,早已像背書一樣說的順口無比,一般說到這裡,還要再取過銅鏡,她必定要%e4%ba%b2自看到自己麵龐上的那塊傷疤的確不值一提才會高興。

今日自然也是。她左照又照,又仔細看了看他的神色,看他不像說了假話的樣子,這才高高興興地把他從床上拉下來,%e4%ba%b2自服侍了他穿好衣裳,二人攜手下了樓。

今兒風頗大,桃花瓣落了一地,大紅宮牆內芳草萋萋,桃花瓣在空中翻舞飄揚,在黃昏裡的夕陽光下,此境此景美得不像人間。

二人攜手在樓下的廊簷下看了好一會兒的桃花,一個啞宮人上前來比劃著手勢,問等一下晚膳擺在哪裡。懷玉便吩咐道:“今兒不冷,將晚膳擺在外頭吧。”指了指一株桃花樹下的石桌,“就那裡罷。”

懷玉拉著她在庭院內隨意走動,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道:“過兩日我叫人給你紮一架秋千,長日無事,你不要總是躲在房裡。”

她依著他的臂膀,拉著他的衣袖,踢了踢腳下的蔓草,搖頭道:“我不要秋千,我怕摔跤,我怕摔死自己。”靜默片刻,又道,“我不會悶,你不曉得我最愛這種日子麼。有人惦記,無需勞作受苦,更不用擔心沒銀子花,這種日子於我而言,最圓滿不過了。”

懷玉失笑,半響說道:“今春浙江一帶鬨旱災,去歲則是澇害,我已命人去看了你母%e4%ba%b2的墓地,因是在山上,所幸並未受損,我想了想,還是將她的墓移到京城來罷。”

她想了想,道:“不用,我娘一輩子未離開她自己的家,即便過世後大約也是不願意離開的,”她抬眼看他,諂笑道,“好相公,若是將來我死了,你將我的骨灰留下一半,再送一半埋到我娘的墓旁可好?”

懷玉冷眼看她,一把將她的手甩開。還未等她開口為自己辯解,又一把掐住她的腰身,惡狠狠地點著她的腦門道:“我早說過了!這些生生死死的話今後莫要再提第二次!”

二人無聲地鬨了一會兒彆扭,啞宮人已將膳食擺好,又擺上一壺溫酒。懷玉忽然道:“今兒有你喜歡的魚膾。”

她歡喜地輕輕應了一聲“嗯”。二人淨手落座,她伸手為自己調了一小碟沾魚膾的酸辣佐料,他則提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她右手指不太靈活,費了好大的力才夾起一片,見他眼巴巴地望著,便作勢送到他的%e5%94%87邊,他趕緊躲開。她依舊不依不饒,差些兒把魚膾都掉落到他衣裳上去,他躲無可躲,隻得攥了她的手腕子委屈道:“好娘子,我委實不愛吃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這才嘻嘻哈哈地將這一箸魚膾放到自己口中,品了品,笑彎了眉眼,點頭滿意道:“加吉魚。我最喜歡的。”

懷玉慢慢地飲著酒,看她小口小口地吃,她右手用不上力,乾脆換了左手夾菜。懷玉抬手將她額上嬉鬨躲閃時弄亂了的一縷頭發夾到耳後,手在她的臉龐上停留片刻,忽然一把將她拉過來攬到懷中,頭埋到她的肩窩裡,喟歎道:“小葉子,為何我離你如此之近,心裡卻愈發的想你?”

針宮局的兩個內侍跟鬆風間的宮人交接了手中的錦盒以後,又一前一後按原路返回。此時天色向晚,四周寂靜無聲,唯有陣陣風吹過去時,才會有樹葉嘩啦啦地在頭頂上響。年老的那個走得急,年幼的那個有些跟不上,心裡害怕,快步追上年老的那個,伸手捉住他的衣角,顫著嗓子喚道:“表叔,你慢些兒,等等我。”

年老內侍嗔道:“糊塗孩子!你當此處是你自己家中麼!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莫要再‘表叔表叔’地叫,叫人聽見像什麼話!”

小內侍忙改口:“是,焦公公。”

姓焦的年老內侍隻低低哼了一聲,腳步並未慢半分下來,小內侍拉住他的衣角不放,悄聲問道:“焦公公,我頭一回來,不懂規矩,為何適才鬆風間的姑姑從頭到尾都不說一句話?”

焦公公道:“糊塗孩子,啞巴怎麼說話?”

小內侍“哦”了一聲,又問:“陛下想必很喜歡鬆風間裡住的那位娘娘罷。”見焦公公並不答話,便又自言自語道,“既然陛下喜歡那位娘娘,為何不賜給她亮堂些寬敞些的宮殿居住?這一塊連個人也遇不著,怪嚇人的。”

焦公公駐足,豎起手指對著小內侍噓了一聲,又低聲叮囑道:“在我麵前胡言亂語不打緊,在旁人麵前可不能不管不顧什麼話都往外說!在這宮裡頭過日子,最要緊的是不能嘴碎,須知禍從口出,可知道了?”

小內侍張了張口,應了一聲“知道了”,聽話地住了嘴。焦公公見他不再發問,滿意地點了點頭,心裡卻微微地有些失望,忍了半響,還是忍不住,隻好自己開口感慨道:“鬆風間的那一位雖然至今也沒有名分,論起來,出身卻也不輸皇後娘娘,乃是當今內閣大學士褚良宴褚大人獨女,據說容貌在當年也是一等一的美,隻可惜卻因一場大火毀了,自那以後不願意再見生人……”

小內侍默默回首望了望身後已隱於蔥鬱樹木後的鬆風間的宮牆,心中想象著整日靜靜於那小小庭院內度日的女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娘娘容貌已毀,卻還能得陛下的歡心,也算是有福氣的人了。”又奇道,“天下女子這樣多,為何陛下偏偏還如此寵愛她?”

焦公公回想往事,口中沉%e5%90%9f道:“此事說來話長,這要從那一年說起了……陛下是半年前才將那一位接進宮中不假,但與她的相識卻是更早的事了。說起來,陛下那會兒還隻是三皇子,有一年——”◤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第3章 褚青葉(一)

那一年,青葉尚未滿十九歲。在七裡塘鎮雖說名聲有些兒不好,為人處事也有些不太地道,但她的七裡塘人家卻也開得順風順水,她自家也小有名氣,與她的芳鄰——神仙浴肆的老板娘朱琴官並稱七裡塘鎮二美。

也是那一年,二皇子懷成領了皇帝的旨去浙江餘姚一帶祭海。本來這海祭得也算圓滿,老天爺賞光,祭海的那一日,海麵上風平浪靜,連浪花也沒有一個。大小官兒們自然也就滿口的稱頌,直把懷成奉承得樂不思蜀,遲遲不願返京。

這本來也沒什麼,好不容易出京一趟,自然是要多體驗一下江南風情的,加之差事辦得好,便是多逗留幾日,皇帝也不會怪罪。壞就壞在這二皇子懷成為人太過風流,非要帶上一群風流美人以及文人騷客出海遊玩,誰料船才離了岸,便被海盜夥同倭寇給劫了。一船的美人兒們及寶貝都被搶走,文人騷客們死的死傷的傷,懷成也受了皮肉傷,雖被手下拚死救出,卻受了一場不小的驚嚇,當即生了一場病。

為此,皇帝震怒,隨即派出三皇子懷玉帶兵前往餘姚征寇禦匪,懷玉的兵馬駐紮之處便是這七裡塘鎮。二皇子懷成流連忘返之地也是這七裡塘鎮。

七裡塘鎮是個好地方,古今往來不知道出了多海盜頭子,也出了幾個頗有名氣的煙花美人。因著靠海,水路便利,便是倭寇也要時不時地過來搶一把。近來雖說倭寇鬨得有些凶,但這鎮上的人都是見過世麵的,誰家沒出過一兩個葬身魚腹的人?誰沒見識過幾場惡戰?因此七裡塘鎮的人還是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倭人的生意照做不誤。二皇子吃了虧,七裡塘鎮的人還是隻管看笑話。

話說清明節這一日,青葉做了青團,用布包了,帶上山上給娘%e4%ba%b2掃墓,她娘嫁了兩次人,過世後卻葬到了外祖的墳旁,這世上也隻有她還能記著來看看娘%e4%ba%b2了。

青葉在娘%e4%ba%b2的墓前呆坐了一會兒,拔了好些野草,想起娘%e4%ba%b2短短一生的遭遇,心裡頭又開始煩惱焦躁起來,心道回去時定要繞道去盧家的米糕鋪子裡坐上一坐才成,想起米糕鋪子盧秀才的那張臉,心頭便湧上一陣陣的心酸與甜蜜來。

待日頭偏西,青葉下了山,才走到米糕鋪子門口,忽然想起因著今日去掃墓,穿了一身素色衣裳,頭上也沒有首飾,便摘了道旁一株毛桃樹的桃花簪到發髻上。有個買了米糕的閒漢從鋪子裡出來,見了青葉,嘴裡便是一陣怪笑:“褚掌櫃的,又來看盧秀才了?那落魄老秀才有甚看頭?”

青葉連瞄都不瞄他一眼,扶了鬢角的桃花,一徑往裡去了。閒漢討了個無趣,卻也不惱,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