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1 / 1)

荒唐宅 金唐 4256 字 1個月前

低聲安撫道:「別怕了,一切都好了。」

「雖說她死了……可昨個大房的大火怎麼說?我問了丫鬟,昨兒是她的回魂夜……」賀氏倚著方延祿,頭也枕在他的肩膀上。「會不會……」

「不過是尋常走水而已,哪裡這麼多神神鬼鬼的。」方延祿皺下眉頭,語調稍低。

賀氏聽出他語氣有變,知他向來不喜談論神鬼,也就按下此話不再多說了。可賀氏才剛生育,又經此生死大關,不見自己夫君軟聲哄著,反而照舊冷淡不迫,心裡頭到底生出幾分失望,「夫君給咱們孩兒定好名字了嗎?」

方延祿道:「我晚上還要去老太爺那一趟,擬定了幾個字還要讓老太爺過目。對了,晚上你也不必等我了,衙門還有事。」

賀氏問道:「什麼事這樣忙?」

「朝廷派了欽差大臣下來,行至坪洲的時候忽然沒沿官道去驛站下腳,這架勢怕是要私訪。」方延祿臉上無甚波瀾,心中卻已然是如臨大敵,直覺此次欽差大臣會來方家,過會還要向老太爺先露露口風。

——

一晃到了九九重陽節,晌午引錄特地去坊間買了重陽糕回來,尋仙讓分給了宅子裡所有人。袖袖道:「小姐,今個方府那邊裝飾一新呢,像是要迎接什麼人來。」

尋仙早知道是怎麼回事,前兩日穆舟就跟她說了欽差大臣有可能來方家,果不其然,昨晚方延祿叫人喊了穆舟過去問了一番話說讓今日也跟著一塊招待。

尋仙也是要跟著過去吃宴席的,看時辰差不多了才動身往老太太那去。

老太太今日沒躺在床上,反而身穿鐵銹紅撒亮金刻絲蟹爪菊花長衣坐在軟榻上,頭上戴著一條醬色紫金紋抹額,銀髮梳得整齊。

尋仙過去請安,才道:「老太太今日氣色真好。」

「哪是什麼好與不好,隻是一日日窩在房裡人也跟著懶了,藉著由頭起來走動走動。」老太太笑著道。

尋仙問:「老太太可以下地走動了?」

坐在一旁的薄氏接了話道:「可不是,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之前都是老太太自己躲懶才沒下床走動。」

老太太笑著睇了她一眼,「你這嘴也越來越不饒人了,也敢拿我來打趣了。」

「是老太太寬和仁愛,咱們做小輩的才敢在您麵前說說笑笑的。」從薄氏口中說出來的話也是八麵玲瓏,挑不到錯處,全然沒有半點以前的沉悶。

尋仙忍不住驚詫,萬萬沒想到老太太的%e8%85%bf早就好了,之前崔緒不是一直在她服用的那些香灰中摻了藥嗎?她心中猜疑不定,下意識就朝著老太太垂在下麵的兩條%e8%85%bf看了過去。

難道是老太太早就猜到了藥粉裡有貓膩?

過了會,薄氏對尋仙道:「險些忘了謝四妹,前兒給珩哥兒請的那先生果然是好的,才幾日功夫珩哥兒已經會背三四首詩了,娘看見了高興得不得了。」

之前薄氏來問給珩哥兒請什麼先生好,尋仙跟穆舟商量了就回復了她。大房也使了大力氣,竟將人弄到了府裡單獨教珩哥兒一人。尋仙也不貪功,推辭著道:「也是珩哥兒自己肯學才是。對了,大太太好些了嗎?」

薄氏露出哀傷之色來,「總歸是好些了。」

老太太道:「讓她安心養著,整個日想東想西反倒是傷了自己身子。」

又說了陣話,外頭又僕婦稟告說欽差大人快到了,四爺讓大家都去府門迎候。

尋仙和薄氏一左一右的攙著老太太前往,遠遠的就已經瞧見二房一家子也站在那兒了。煙膏的事讓老太太也有些嫌惡二房,怨他們不該給老太爺吃這樣歹毒的東西。

二太太卻腆著臉上前,擠開尋仙自己去扶著老太太,口中不住奉承道:「老太太比往日精神更加好了呢,難怪俗話說人逢喜色精神爽,欽差大臣下江南頭一個就是來咱們用宴,可真是大光彩……」

方延祿不痛不癢的將目光轉到許氏身上看了眼,又看向方治思,心裡頭暗道真是個無知的婦人。這時候欽差大臣來方家還能這般高興,真是不知死活。

正想著,巷子口傳來鳴鑼開道的聲音,一眾錦衣佩刀侍衛騎著高頭大馬在前,後頭跟了兩頂軟轎,聲勢壯大氣派。

許氏盯著看,眼睛都有些發直了,心中想著倘若要有這欽差大臣做靠山,也就不再是四房一家獨大的場麵了。

壓了轎,簾子被侍衛撩起,才從裡頭彎腰出來了個穿著玄黑錦袍的年輕人。因為一直低著頭,眾人也未看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貌,隻見他肩背纖瘦,好像一個還未長開的少年。

那人緩緩抬起臉,清冽的目光掃向站在方府門口的一眾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獰笑。

方府眾人倒吸了口涼氣,就連著老太太麵上都忍不住震動了幾番。許氏更是難掩心中驚訝,脫口道:「安寶?!」才剛逸出這兩字,又覺得不大可能,怎麼會是安寶?安寶不過一個家生奴才,不過是個沉溺賭博、坑蒙拐騙的小孽障,怎麼……怎麼會是眼前的欽差大人?

許氏推了推身邊的方言葦,滿臉不可置信的低聲問道:「他……他怎麼這麼像安寶?」

方言葦舒了一口氣,看了眼許氏,鄭重道:「娘,這人就是安寶。」

許氏聞言心中更是驚懼交雜,又去看了一眼轎前的那人,隻見他那陰翳的目光竟也投向自己。許氏心中露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麵上血色皆無。

秋風烈烈,帷幡在招展翻飛。

那人欣賞過了眾人麵上的各種神情,才似笑非笑道:「欽差大人此番不便前來,就由我和……」他稍稍轉了身,斜看後頭一頂軟轎。「綏夫人一道過來。」

尋仙雖驚訝這頭一頂轎子裡頭出來的人是安寶,可再看向第二頂轎子的時候心頭卻湧現了許多不安。穆舟不知何時到了她身邊,在衣袖下輕輕握著她的手,溫熱的手溫在竭力撫平她心中的燥亂。

而那頭,轎身被壓,一雙纖纖的手分開了紫綾子如意雲紋的對簾。

☆、偕手歸【第二更】

從轎中出來個身著曳地飛鳥描花長裙,腳穿寶相花紋雲頭錦鞋的女子。那女子手中捏著一把牡丹薄紗菱扇,堪堪擋著下頭半張臉,同安寶兩人一道往方宅正門走去。

許氏剛才聽這安寶自己說並不是欽差大臣,也就鬆了一口氣,心裡頭譏笑了聲,指不定是這油嘴滑%e8%88%8c的小子竄到正經欽差跟前做了狗。如今也不過是狗仗人勢來方家顯擺顯擺,虧得自己剛才還有那念頭。許氏忍不住嘴角抽[dòng],眉梢輕浮的掃著過來的兩人。

尋仙雖然瞧不見這女子的全部容貌,但卻隱約覺得身形像極了一人——楚雲中。可楚雲中性子一貫爽利,並不像這般穿金戴銀,釵環滿頭的作態。

安寶抬著下巴朝著老太太拱了拱手,「本官給方家老太太道安了。」

老太太雖是認出了此人,神情也沒多大變動,此時見了剛才鳴鑼開道的陣仗,也有些摸不清他是個什麼身份,少不得虛與回了一句:「大人客氣了。」

站在安寶後頭的女子嬌弱弱的笑了一聲,目光流轉朝著老太太道:「我們是怎麼人,竟也能勞煩方老夫人出來迎接,可別是老夫人嘴上頭客氣著,心裡早把咱們數落得一文不值了。」這聲音嬌氣中帶了一絲無禮頂撞,她將擋麵的扇子移了下來,露出那張顏色濃艷的麵孔來,帶著盈盈的笑意。

老太太瞳孔驟然緊縮,抓著薄氏的手也下意識握緊了幾分,隔了會才緩過神來。

「蔣大人最愛的綏夫人,方家老太太怎敢有這樣的心思?」安寶嘴角掛著笑,又追問了一句:「老太太,你說本官說的對不對?」

老太太勉強維持著平靜,笑了一記。方延祿心道這兩人是來者不善,隻好從中圓和,「大人和綏夫人遠道而來,府裡特備了薄酒給兩位洗塵。」$思$兔$網$

尋仙並沒跟眾人一塊進去,反而緩了步子,她朝著身邊的穆舟深深看了眼,目光之中稍稍流露出了幾分擔憂。誰知道方言葦在前頭也停了下來,回轉身走了兩步,對尋仙噙著笑低聲道:「如今可真是熱鬧了。」

「是啊……真熱鬧。」尋仙也付之一笑,悠悠道。

一頓飯用得各懷心思,最得意的無非還是那二人。

用過飯穆舟自有事忙,薄氏拉著尋仙去自己那去喝茶小坐。等回了大房坐定了,她才擼起袖子給尋仙看。隻見雪白的肌膚上,赫然幾道血紅的印子,竟是指甲摳出來的一樣。

尋仙捂著嘴驚歎,「這是……」

薄氏道:「之前在大門口我扶著老太太……」說到這往後的意思也就該知曉了,她轉念又確認著問道:「剛那兩人真是楚雲中和那二房原先的小廝?」

尋仙肯定的點頭。

薄氏眼中仍然閃動著不可思議,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我記得那小廝是偷了東西被送去官府的,怎麼……怎麼今日有這樣的做派了?他稱自己是『本官』……」

「怎麼他一個犯了事進過大牢的人還能做官的?」

尋仙心裡頭也不知清楚緣由,那一回在城郊給難民派發大米的營帳照過麵之後,就再沒見的這人。安寶能有今日的一番地位,想來是有際遇在裡頭的。而楚雲中……這才是尋仙的心頭針,這人明明跟著陸衡玉上京去了,怎麼會……忽然又成了什麼欽差大人的夫人,隨著回碧城了?

這其中不知道有什麼緣故。

晚上,等穆舟回來,尋仙便迫不及待問道:「那欽差到底什麼來頭,怎麼會身邊有個安寶和楚雲中?」

穆舟下午出去就是打探這事去。欽差是已故蔣貴妃的兄長,蔣善道。原先也並不顯露什麼才能,不過因著他貴妃胞妹的緣故謀個閒官當當。不知道為何這回欽差這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肩頭。「楚雲中是他才納的如夫人,而安寶是宮裡頭的。」

「宮裡頭?」尋仙今日瞧安寶的腳,走起來還有幾分不自然,他這樣子肯定不能當禁軍侍衛的,除了……「太監?」

穆舟點頭,「就是太監,他短短時日就能混出個從五品總管太監,也是花了功夫的。」

尋仙不禁生出幾分唏噓,沒想到當日的安寶為了尋仇會入宮成了太監。

「他二人都對方家銜恨,這回得勢回來怕不肯善罷甘休。」穆舟長眉略皺,如今藺王還在此處,幾方一齊參合進來才真是攪得人頭疼。

——

頭疼不知道穆舟,還有二房上下。

許氏原本聽方治思說那安寶是宮裡頭的太監,更加小看此人了,磕著桌子上的瓜子鄙薄道:「我還以為多大能耐,卻原來是個閹人。也就他還有那個臉回方家來,要是我早就躲起來不叫熟人看見了。」

方治思陰著臉罵她沒見識,「你知道什麼!這皇宮裡出來的才最可怕。那些都是能在皇上麵前遞得上話的,比外頭的地方官也不知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