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倒險些忘了一件事。老奴入府那幾年，正是方家新添置了許多下人的時候。這府裡頭做的時間最長的，也差不多就是那時候來。再往前的也有，不過後來就被陸續辭工了，不過也都歲數大了，未必還有幾個在的了。」

這事情的確緊要，尋仙心中暗道，難不成這樣大的人員變動，就是為了遮掩什麼事情？算起來，和崔緒說的那故事時間上是%e5%90%bb合的。難道說，是方家在刻意隱藏這一切，不叫後來人再知道？還有什麼隱情，值得這樣大手筆的掩蓋……

尋仙若有似無的恩了一聲，「總歸還有人知道，蘇媽媽你給我留心這點這些。」

原本先前就要去老太爺那的，卻被何嬤嬤的到來打斷了。尋仙見時辰不早了，就立即讓袖袖帶著那三個包袱一道出去。袖袖知道了她的用意，還想將那包裹裡頭的東西拿出來些，可在尋仙的注視下隻好訕訕罷手。她嘟著嘴氣鼓鼓的說道：「這東西送出去後，小姐可就隻有頭上那兩隻簪子了。」

尋仙道：「能用這些換得老太爺說些以往的舊事，豈不是比簪在頭上被旁人看有用得多？」她邊說著邊朝著袖袖笑了一記。這道上往來丫鬟不少，袖袖心中念著這話自己琢磨，倒也不再癡纏著方尋仙問。轉眼之間，已經道了老太爺的書房外頭。

尋仙到了近處對著另個立在門口的僕役問道：「老太爺在屋子裡頭嘛？」那兩人點頭稱是，其中一人進去代為通傳。等再出來的時候，就是給方尋仙開了書房的兩扇大門。她讓袖袖侯在外頭，自己則是接過那三個包袱挽在手臂間提了進去。

進了裡頭，尋仙隻看見老太爺正瞇著眼在書案前抽著旱煙，吧唧了幾口又低下頭全神貫注的倒弄起煙槍來。她到了跟前將東西暫且放下，對著上頭坐著的那人作了禮道：「老太爺，尋仙來給您請安。」

老太爺聽聞這聲音才將頭抬起頭，他臉上露出遲緩的怔然，好似先前都一直沒有發現自己書房裡頭已經來了人也驚訝為何會突然來人了。不過一晃神的功夫，那目光失光的神情就已經消散了。老太爺道：「你起來吧，身子好些了嗎？」

尋仙恭色道：「回老太爺，已經好了。」

老太爺早看見了她腳邊上擱著的那幾個大包裹，目光在那些上掃了下，不冷不淡的的問道：「你這是拿了什麼來？」

尋仙俯下`身子將那幾個包裹當即都一個個拆了開來，將裡頭擱著的東西都亮了出來。「先前沈九小姐去了枕雲院，尋仙才知道外頭來了許多難民。尋仙特意收拾了這些東西出來，想略盡一些綿力。

老太爺不吱聲，瞇著看有一口沒一口的吸著那煙。煙霧瀰散，整個書房內都好像已經被這樣煙氣給佔據了。他眼下浮著黑褐眼袋，不說話的時候叫人覺得格外陰沉，「你是個有心的，難為還心繫著外頭那些難民。」不過短短幾個字，卻好像氣勁不足，又狠狠的抽了兩口煙。

尋仙抬起眼簾，視線偷偷在老太爺的麵上轉了一道。看他今日臉色的確是比外頭回來時候要差上些，隻是……如今還能被這煙膏吊著精氣神，他自己未必能明顯覺察。

老太爺腦中一閃，立即問道：「那沈家閨女還有沒有跟你說旁的事情」

尋仙道：「她隻說外頭大批難民湧來，她爹沈大人為了這事情焦慮得很，寢食難安。」她說完之後，就試探著看著老太爺，支吾著道：「尋仙想，既然這事情這樣嚴重，我自然應當難出自己的一分力來。隻是不知道要將這些東西給她誰才得當，思來想去，隻好來問老太爺了。」

方老太爺一口緊著一口的抽著那煙槍，翡翠玉石的煙嘴時時刻刻抵在嘴邊，彷彿不能離開遠了一分。他目光之中透著銳利，卻忽然顯現出了笑意。「四丫頭是知道了祖父要給捐銀子嗎？」

尋仙靦腆一笑，彷彿受此話鼓舞聲音都輕快了些：「我想沈大人是為著這事情來的，老太爺和老太太從來都是慈悲之人，怎麼會知道這事情還不出自己力？若叫我說，非但是出力，隻怕老太爺這回要當碧城的表率。」

方老太爺聽她講完這番話，又重新審視了眼前這三年失蹤的死丫頭，眼底浮現滿意之色。等吸了足了煙膏，才開口讚道：「的確是你說的這般。」他將煙槍頭再周麵上敲了兩下，「怪不得你祖母時常說你比以前更靈慧了。」

尋仙卻搖了搖頭，神情一下就黯淡了下去。「尋仙若真能如祖母的說的那般就好了，也不會為了旁人說的一兩句話就苦惱到現在。」

「何事？」

方尋仙道：「前兩日從淹月庵回來，尋仙自作主張私下裡去看了姨太太。」她立即跪了下來，抬起臉正對著方太太凹陷的眼，「尋仙……尋仙去問姨太太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太爺倒是前個在老太太那屋裡用晚飯的時候，聽見婆子多口提了一句這事情。他原本也很是訝異這四丫頭怎麼好端端的跑去了尤氏那賤人那裡，可這事擱置了兩日也就忘了。老太爺也沒想這事情再會被提起，而且是從她自己口中提出來的。

「她……？」老太爺板起臉來，好像對此人厭惡至極不想這世再提及一樣。

方尋仙沉眉道：「起初姨太太去枕雲院稱我並非方家人，尋仙並不以為意。可這話姨太太後來當著眾人的麵又提及了一次。雖則老太爺那日親口承認了尋仙的身份，可……可尋仙還是想去問一問姨太太為何這樣說。」

「那個賤人！」老太爺怒極，低喝道：「她已經不再是什麼姨太太！那賤人原本是個心術不正行為不端的人，從她嘴裡出來的那些瘋話哪有什麼真假可說？」他說著，便將手中的煙槍在桌麵上敲著，震落出堵在煙槍裡頭的煙屑。原本水滑的桌麵被擊打出大大小小許多凹痕，顯得他此時的心境煩躁。

「原本不該相信這些的。」方尋仙垂著頭，語氣中帶著孱弱和荏苒。她身形纖弱，跪在前頭就叫人覺得是小小一團，忍不住叫人心疼。「可是……總忍不住去想。」

老太爺口中吞吐著煙霧，耷拉著眼皮看著下頭的人，沉%e5%90%9f了許久才又繼續開口道：「我知道你是在怨這三年你下落不明，方家卻沒能立即將你尋回來是不是？」

底下方尋仙未曾回應，好似默認了心裡頭也有這樣的懷怨。

「這三年，並不是沒有派人在外頭去找你，委實是尋不見半點蹤跡。當時你那父親又出了那檔子事情，好好的三房一下子沒了，祖父心裡頭也是如火炙烤一樣。總以為你也同你那父親一樣沒了。」老太爺神情有些是茫然，半瞇著眼像是能從眼前的煙霧中看到過去的往事。他砸吧了嘴，繼續說道：「其實那賤人說的也沒錯，當初三房的確是從族譜上除名的。可……可那也是萬不得已的事情。」

尋仙緩緩的抬頭，臉上帶著震驚之色。

老太爺點著頭，語氣之中也帶了幾分顫唞，「那些事情已經故去了，原是不打算告訴的。想不到卻被那賤人挑了出來。祖父隻同你說一樣，你隻要你記得這一樣——方家就是你的家，在方家沒人能用這個來趕你出去。」

尋仙聽他說這話分明是維穩自己一般，倒像是怕自己因為當年的事情自己同方家生分。按說她一個父母皆亡之女不該在方家受到這等待遇……這老太爺對自己的態度倒是稀奇？

「尋仙知道方家上下待我極好。隻是那事情，尋仙也想知道。」尋仙遲疑著說道，她眼眸中已經帶了波光，直直不避的看著坐在上方的老太爺。

「好。」老太爺像是下定了決心，停頓了片刻再開口道：「當年你娘在外頭惹下禍事，沒想到後頭牽連方家上下。到時隔多年你娘已經過世那事情還未平息下去，又被翻攪了出來。你爹怕這事牽扯到方家，就主意將三房從族譜上除名，好防著以後有萬一不至再牽連。那之後，原本你爹打算帶你一同隱跡了避禍去的，卻沒想到那事情有了轉圜餘地。」

$思$兔$在$線$閱$讀$

☆、立錐地

「什麼轉圜餘地？又是什麼樣的事情要令爹這樣緊張？」尋仙並不篤定老太爺一定會回答她這問題，可這時候話到嘴邊不出口也絕不可能的。

老太爺蒼涼的歎了一句，「都是當年的事情了，事關重大，是不該同你說的。不過……緘王前頭在碧城秘查了這事，也算是讓我們方家鬆了口氣。」

尋仙隻當不知這前因後果，追問道：「緘王爺在碧城查了什麼案子？怎麼同方家有關？」

「……」老太爺緊著吸了口煙，手指在前頭的桌麵上一下下輕敲著。「事關當年聖上胞弟柏王爺。當年雖然柏王爺對外宣稱是病故，實則是牽扯謀逆案。隻是後來了結後，聖上開始疑心這事真假，後來才有了緘王調查當年這案。你娘當初入府五年，才被方家偶然發現她出身王府，原先是王府裡的一名女伶。你爹一心掩蓋，卻蓋不住外頭那些人查這些。查來查去，就險些被冠上謀逆的罪行。如今等緘王爺在這查清的案子原原本本的回稟了聖上，證實了那柏王爺是遭人誣陷的，自然方家也能徹底撇清那些莫須有的罪行了。「

尋仙見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也隻是扯了些皮毛碎屑來說。又哪有因著出身王府這個緣故就要受牽連的？何況她娘就算是王府女伶，卻也早該從王府贖身出來了。尋仙這樣想著，臉上也自然而然的皺起了眉頭。

老太爺見她神情有疑，暗自耷拉著眼皮算計了一番，到底不肯將透露更多，麵色中起了幾分厭倦道：「好了，這事情總歸過去了，三房那會實則是形勢所迫。今個既然又人在那事情上嚼%e8%88%8c根子，過些日子等大房入嗣的時候，重新將三房名冊再造上去。」老太爺又接著道：「你也起來吧。」

尋仙這才站起身來，垂頭用衣袖裡抽出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就聽見外頭有人吵吵鬧鬧道：「爹！爹！放開！放我進去！」是一個細幼的少年音，尋仙哪裡會聽不出此人就是方懷雲。

上頭坐著的老太爺變了臉色，剎時端肅了起來，對著外頭喝道：「讓他進來！」

應著聲音，從外頭就進來了玉冠錦服的少年郎，臉上帶著兩坨紅暈，才剛進來站著就已然叫人覺得他腳步虛浮。那方懷雲抬起手指著老太爺笑了一聲，問道：「你為何這樣對我姨娘？」

老太爺立即陰沉了臉，低道：「放肆！」

方懷雲好似被這陰鬱威儀的聲音震懾，臉上現出一瞬間的恍惚，可驀然又笑了起來。「放肆？哈哈哈哈哈哈……放肆！我有什麼好放肆的！」

「嗙」的一聲，老太爺舉起手邊上的硯台朝著方懷雲砸了過去。「你這混賬，在外頭吃了酒到你老子這來滿口胡言語！來人！將他帶出去醒醒酒！咳咳咳……」他這番話說得急岔了氣，彎著背發出了一連串的咳嗽聲。「等你腦子清楚了，再帶我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