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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宅 金唐 4236 字 1個月前

四周的聲音遙遙傳入,方尋仙這才漸漸的意識清明起來。原來,她已經回來了,從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回到方家也是十日有餘了。然而,太多的仇怨和恨意積聚在心,發黴發酵,反覆碾磨撕扯著她的身體。

她回方家是要清算舊日恩怨,又豈會甘心這樣輕易的死了!

「咳咳咳……」

眾人見床榻上的人咳了幾聲,像是將堵在喉嚨口的濁氣給吐了出來一般,各個納罕稀奇——能將這一口氣提了上來,想來是能活了。

殊不知,外頭有婆子提著盞燈籠雪夜急行,一張老臉嚇得血色全無。她剛入枕雲院,便哭天搶地的叫喚道:「老太太,太太,妍姐兒去了!」

☆、生白事

等天大亮的時候,方府裡外已經掛起了白幡。黑瓦白雪,加之縞白的幡布在北風中搖晃,多了許多森然冷意。

二進房的婆子醒了一晚,這一夜又人來人往,才將將抵著牆瞇了眼打盹,見聽見有人喊了一聲,「這會子你倒有心思睡覺,也不怕落了人口%e8%88%8c!」

婆子立即打了激靈睜開眼,心內叫苦不迭,偏這般巧,自己才方瞇會子就被逮住了。急忙笑臉迎了前去,接過那人臂彎挎著竹籃提著。「咱們這些不過是守守門的無用東西,比不上嫂子是二太太近前的人,做什麼事情都順順當當有章程。」

那滿祥嫂被人奉承慣了,臉上不冷不淡,隻自顧自的往前走。

婆子低頭瞧了一眼籃子,裡頭是一應靈堂擺放的東西,遂又腆著臉湊在那人跟逗話說,「要說這妍小姐,也真是可憐得緊,小小年紀,無災無病怎地就這麼去了……」她小心打量了那人的臉,見她臉色不變,又不經意開口道:「聽說,那前半夜犯了禁地可是四小姐,眼瞅著就快要跨進鬼門關了,怎地又回過魂來了?難不成姑姑是幫侄女擋了劫?」

滿祥嫂立即臉色一沉,將挽在婆子手上的竹籃子奪了過來,「這種事情,哪是我們做下人能議論的?我念你我少時交情,才處處警醒你,這些事情你少動心思打聽!隻將你這二道門房守緊了便是了,聽說前幾日小姐屋子裡又少了東西。」

婆子被訓,一張臉醬紅髮紫,論年紀自己還比她大兩歲,從小又住得臨近,不想這些年,自己卻略發混得不如意。這時被人嗆了一通,強壓著怒氣賠了小心道:「旁的不敢說,我倒還有幾分眼力,這幾日不曾有外人進出。隻這後宅少東西也不是這兩日才有……」婆子一麵說,一麵用眼尾打量滿祥嫂。

滿祥嫂好似被人揭了短處,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卻是什麼都不說扭頭就走。

等人走遠了,婆子才捂著嘴偷笑。心中暗道,自家兒子管不住,沒的來管別人,可不是要吃癟。一轉頭,見幾人抬了口棺材從遠處過來。知他們是要抬去東角院子,緊忙將二道門完全開了下來。

婆子盯著那棺木瞧,不認得是怎麼木頭料子的,隻是看著厚沉得很。上頭也不知是上足多少道桐油,棺材漆黑珵亮。

方家又死人了,不過這回死的是女眷,才剛滿五歲。老太爺就獨這一個閨女,又是老來子,當真是捧在掌心中寵的。婆子心裡酸道,這人哪,還是要賤養,福祿太大就要折了壽。

正想得出神,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崔嬸子。」

婆子一聽便知道是誰了,轉過身同那人走至牆角下,「東西方才阿海已經送進來了。」說著,從懷裡頭掏出了一小塊紅紙裹的東西來。

來人是崔緒,方二十出頭已經當上了方府的大掌事,生得清朗俊秀。他接過東西,並不似崔婆子一般神色慌張,慢條斯理的用手指撚了撚,才收回到了袖中。崔緒掀起眼皮,見她神情慾言又止,開口道:「有什麼就直說。」

婆子正躊躇不知如何開口,遂接口道:「到底我家那不爭氣的東西在莊子上幹活,為了管事吩咐的事……」她打住嘴,隻眼神一轉在崔緒的袖口掃了眼,「隔三差五請了假往府上跑,惹得莊子管事不痛快……」

崔緒一向不苟言笑,隻道:「等這事情了結了,我自然安排。」

「是是是,管事都惦記著婆子的事情。」她心思一動,又道:「阿海有個妹子,正在府裡大廚房做淘米的活計。整日裡泡在水裡頭,這幾日又下著雪,一雙也尋不到個好地方,也是怪我這做娘的沒本事……」說著,就舉起袖子做拭淚之態。

崔緒臉色未有半分變動,婆子偷偷瞧了心也沉了下去,想著自己到底是求的多了。可到底不好絕了崔緒這路子,遂又轉了笑臉道:「崔管事的爹同婆子家的死鬼同鄉,管事能喊婆子一聲嬸子,婆子也天大的臉麵,不敢再給管事添麻煩。」

誰料崔緒思付片刻,也未拂怒而去,倒像是認真斟酌了道:「既嬸子提了,我自然放在心上。」

婆子得了這話,喜得不能自己,千恩萬謝的送了崔緒離開。

此時忙得最不可開交的是東南角的駐春院,可崔緒卻往南邊走,去了枕雲院。

經昨夜一事,此間活計的婆子婢女都手腳勤快了許多。袖袖才打了水給四小姐梳洗,出來便見崔管事前來,忙將手裡頭端著的銅盆遞給了外間粗使的小丫頭。「管事不是去莊子了嗎?」

崔緒點頭道:「得了消息,連夜趕了回來。小廝們求了圓通寺菩薩跟前的香灰來,老太太讓我給四小姐送來。」

「小姐正醒著呢。」袖袖急忙撩起氈簾,將人迎了過去。

屋子點了好幾盆暖盆,烘得暖融融的,崔緒往裡頭瞥了眼,壓低了聲音問道:「怎屋子裡也不多留兩個人伺候?」

「小姐剛回府,貼身的就我和錄仙兩個,今早上錄仙吐了好大口血,怕是昨晚上又驚又急傷了裡子,小姐心疼得緊,硬是逼著她去睡會。況且這兩日屋裡頭又少了不少東西,我也不放心外頭丫頭進來伺候。管事省心,我總守著小姐的。」

崔緒這才點了點頭,進了裡屋隔著紗屏道:「四小姐,小人崔緒。」

一隻手將烏梨木雕床上的簾子掀開了條縫,那手白嫩細滑,指尖指甲緋紅,「崔管事?」聲音之內透不出的沙啞虛弱。

「先前老太太遣人去圓通寺求了菩薩跟前的香灰,讓給四小姐用了能好受些。」崔緒這還頭一次聽見方尋仙的聲音,這位方家三房的嫡出小姐失蹤將近三年,回府不足半月。

「袖袖——」藕粉色的帳子輕微蕩動如水波,那隻細白如玉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

「管事將東西給奴婢吧,奴婢這就化了水給小姐服用。」袖袖湊到崔緒身邊,見他從袖中掏出一包用紅紙疊的東西,接過了在掌心略掂量,心內微有詫異——怎這麼少?也不多問,轉身出了去。

崔緒立在那處,如入定老僧般紋絲不動。不多會,袖袖拿了冒著氤氳熱氣的碗進來,轉進了紗屏後頭。他終於開了口,「老太太吩咐了,要親眼見小姐喝了,小的才好回去回話。這些隻今日的份,明日後日仍由小人送來。」

帳子被撩起掛在了鏤空圓雕的帳鉤上,方尋仙在袖袖的扶襯下坐起身,斜斜的倚靠。她髮髻鬆散,如緞般的長髮妥順的垂下,愈發顯得那張臉慘白憔悴。她抬著眼簾,輕聲道:「那……勞煩崔管事了。」

袖袖將之前擱在近旁的杌子上的碗遞至方尋仙麵前。雪白的瓷碗內,香灰合了熱水攪開,當當滿滿的。

方尋仙略擰了擰眉,接過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等將這整碗喝完,臉色越加白了幾分似的。「老太太的心意,尋仙怎麼會辜負。」尋仙揚臉,對著崔緒看了眼。隻她眼眸之內騰著水汽,此時顰著眉,叫那張玉琢一般的臉隱約透著嬌嗔怨怒。分明昨個半夜不過一口氣吊著將死之人,轉眼到了今日便又這般俏生生了。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崔緒心內一動,斂了眉眼恭聲道:「那小人告退了。」

方尋仙翻個身麵朝著裡床躺著,也不應他這話,隻對著袖袖道:「拿碟子蜜果來。」

「奴婢這就去。」袖袖將簾子重新放下,攏了攏又端起已經空了那碗,側著身道:「奴婢送崔管事出去。」

崔緒眼尾掃見藕荷色的簾子已被掩的嚴嚴實實,他略一低頭,跨步走了出去。

等袖袖拿了果脯蜜餞來,輕喚了兩聲,床內的人卻不見動彈。正躊躇不定,聽床帳內響起聲,「袖袖,陪我說會話。」

方尋仙自己坐了起來,卻不像那般孱弱無力,隻是之前還宜嬌宜嗔的靈俏逼人,這會眉眼中卻帶著厭倦之色,顯得整個人都少了幾分生氣。她伸手拈了一顆果子放入口中,又酸又甜,眉頭擰了擰,不過好歹能壓住口%e8%88%8c之中的那股子香灰味。

「先前我醒過來時腦子發沉,引錄也嚇得不輕,如今屋子裡頭隻你一個還略穩妥些……」方尋仙望了袖袖一眼,繼續道:「昨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昨日的事情太過於離奇,方一提起,袖袖的臉已經白了一半。「昨個夜裡,小姐不知怎麼的暈在了月下廟,燈籠落地貼著裡頭紗帳燒了起來。要不是巡夜的護院瞧見了火光——」袖袖言至此,忍不住哽咽起來,泫然若泣的模樣。

若是沒被瞧見了,怕人就要殞在裡頭了。

方尋仙沉%e5%90%9f不語,微低著頭,也不知在思量什麼,隔了會又問道:「小姑姑那又是怎麼回事?」她問得極慢,好似自己也想不明白,怎麼最終是她出了事。

袖袖從昨夜出事就時刻不離的圍著方尋仙轉,隻知道個囫圇大概,「奴婢知道的也不甚清楚,隻聽外間燒水的婆子說,人是在祠堂裡頭的那口是棺材發現的,那時候已經絕了氣。」

方妍妍今年才五歲,長得粉雕玉琢,為姨太太尤氏所出,前兩日還上尋仙屋子裡來玩,拉著她的袖子咯咯笑個不停。不過一夜功夫,怎地人就死在祠堂常奉的薄棺裡頭。何況,方家祠堂每逢大事才開。

方尋仙手指絞纏著%e8%83%b8`前的一摞頭髮,應想著旁的事情,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袖袖立在她跟前,時時繃著心思,見尋仙不曉得想什麼事情入迷了一般,手上沒個輕重絞斷了幾根頭髮,便有些心疼。「小姐別費心思想這些,老太太發了話,府裡人不許議論,隻等老太爺回來再說。」她上前,將錦被往上拉了拉,仔細掖好了,「四老爺這兩日就趕回來了。」

「四叔——」方尋仙喃喃了這兩字,便不說旁的,又捏了顆蜜餞擱在口中,細細的嚼著。

這等蜜餞最是甜膩,若不就著茶水就要覺得齁了。袖袖見方尋仙一連吃了五六個,仍不作罷,便隻得勸道:「小姐莫要一味吃這些了,吃多了不好,若想壓嘴裡的味,袖袖去給您泡杯花茶來。」

方尋仙麵露詫異,才剛撚起一個隻好放了回去,用絹子擦了擦手指,略帶著羞赫道:「我倒忘了。老太太一番心思,再吃了花茶怕散那『靈藥』的功效,原本不該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