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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皇甫楠抬眼看向他,輕聲反問:「那你呢?你怎麼也不去睡覺跑出來?」

展昭無語,我這不是看你跑出來了嗎?我這不是因為關心你在意你,所以特地來陪你嗎?然而不管展大人心裡有多少話,他覺得都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這樣貿然地說出來,於是千言萬語,最後就變成一句話:「因為沒有睡意。」

皇甫楠笑了笑,再度低頭。

兩人之間安靜得有些詭異。

展昭一隻手擱在欄杆上,姿態有些慵懶,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皇甫楠身上。展昭一直以為自己是有耐性的,可是就在今天,皇甫楠拉著方戒一意孤行的時候,他驚然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無條件的包容和耐心。原來他不是聖人,因此無法隱忍,麵對皇甫楠,他心中會焦慮會失控,會有想要狠狠揍她一頓但又萬分捨不得的矛盾心情。

「你今天,是在生氣嗎?」皇甫楠忽然打破沉默。

展昭一愣,「嗯?」

皇甫楠抬頭,那雙清潤的眸子望向他,「今兒在山上的時候,我沒有聽你的,是不是讓你生氣了?」

展昭聞言,有些啼笑皆非,他心中確實有生氣有失望,可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後背靠在欄杆上,眼睛鎖在皇甫楠的臉上,不放過她的每一絲神色變化,「你覺得我是為什麼生氣了?」

皇甫楠:「因為我沒有聽你的安排,這會讓你在別人麵前很難做。如果人人都像我這樣不服從安排,大家會很難配合。」

展昭笑了笑,語氣有些古怪地問她:「如果我真的在生氣,你覺得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嗎?」

皇甫楠愣了下,抬頭迎著展昭的視線,然後就無法移開了。

她想起自己剛到開封府的時候,那是小七的案子,當時她覺得展昭讓她看不清深淺,於是本能地覺得他具有威脅性。可是後來相處下來,她又覺得展昭為人沉穩顧大局,對開封府的眾人十分信任,與他搭檔,他會是那種毫不猶豫地將後背交給你的人。於是,開始心中那種本能的威脅感逐漸淡去,可是如今對上他那雙如同被墨渲染了一般的眼睛,心中那種危險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展昭看著近在眼前的皇甫楠,覺得自己實在無法退一步。好不容易才遇上的一個人,怎麼能退一步呢?

「皇甫,其實——」

皇甫楠卻搶先他一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其實當初收養我的人,他並不是雲遊四海的老爺爺,他並不老,他年紀與我義兄差不多,隻是我喊他義父。」

展昭挑了挑眉,「我知道他不老。」

展昭的話讓皇甫楠有些驚訝,她眨了眨眼,隨即將捧在手中的茶杯放在身旁,睫毛低垂,「我小時候被父母拋棄,是他收留了我。他是個很棒的人,雖然對我很嚴厲,但很疼我,許多我父母從沒給過我的東西,他都給了,後來有一次我與他一起辦事,我不小心被人暗算,他為了救我重傷不愈。」

長長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了一道陰影,她的聲音很平靜,可展昭卻覺得她很難過。他擱在欄杆的手動了動,想要伸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但最終還是按捺下來,沒有伸出去。

皇甫楠說:「我從前的時候想,我被父母拋棄,然後被本是陌生人的他收留,經歷了那麼多磕磕碰碰,後來終於可以融洽相處,真是件幸運的事情。可後來,我會想,這並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展昭:「是幸運還是不幸,都不是你能決定的。」

皇甫楠終於抬頭,看向他的眼裡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但又夾雜著些許感傷。

展昭隻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皇甫楠說:「我很少提起他,是因為我不願意想起過去的那些事情。可是我最近經常會想起他,我也在想,我有沒有成為他曾經所期望我能變成的那種人。」

展昭意味深長地望了皇甫楠一眼,說道:「人隻應該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模樣,而並非是為了他人。」

皇甫楠聞言,輕笑著點頭,「你比我想得明白。」

展昭沒有再說話,他對皇甫楠的過去,並非是不好奇。但直覺告訴他,皇甫楠的過去並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的明白的,而她本人對過去雖然有懷念有眷戀,但卻無意將那些懷念眷戀與人分享。他嫉妒那個叫皇甫靖的男人,不論皇甫楠對他的感情曾經是怎麼樣的,可他從過去到現在,都在皇甫楠心中有著別人不可替代的位置。

雖然皇甫靖的存在讓展昭感覺到嫉妒,但心中也感激他,因為有皇甫靖,才有如今讓他心動的皇甫楠。他無法在皇甫楠的過去佔一席之地,所以不會吃那種乾醋,因為他想要的,是皇甫楠的如今和以後。

皇甫楠想了想,又說:「其實最近我也會想到你。」

原本還十分淡定的展昭聽話皇甫楠的話,差點蹦了起來,然而不管什麼時候,展護衛都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雖然皇甫楠的話有讓他心跳加速,但他表麵上依然十分鎮定。

皇甫楠的視線與他的對視著,笑容情淺,「我想,無論在任何時候,我都願意將我的後背交給你。」

展昭:「……」

第63章 太陽鳥(一)

「老爺!老爺!」李氏手中端著一杯茶,皺著眉頭不滿地看向手中正拿著一本書冊的包拯。

目光盯在書冊上的包拯抬眼。

李氏走過去,將手中的杯子擱在書桌上,再將包拯手中的書冊抽了出來,「我在跟你說皇甫的婚事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包拯瞥了李氏一眼,端起剛才李氏端過來的被子喝了一口熱茶,慢悠悠地說道:「唔,我有在聽。」

「那你到底什麼想法?」李氏問道。

包拯無奈,「夫人,這種事情,莫非不是皇甫的想法比較重要嗎?」

李氏聞言,睜大了一雙杏眼,瞪了包拯半天,隨即臉就黑了,「皇甫的想法當然重要,可老爺當初不也說從陳州回來之後,聖上要給皇甫和展護衛賜婚嗎?」

包拯淡瞥了李氏一眼,糾正她的說法,「皇上的意思的,若是陳州之行讓皇甫的清譽受損,便為他們二人賜婚,並不是說待他們從陳州回來之後,便要賜婚。而且這話說不定便是皇上一時興起說的話,如何能當真?」

李氏咬牙:「你明知那或許是皇上一時興起的話,還與我說什麼?」

包拯自知理虧,於是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不早說好了,不用太為皇甫的婚事著急麼?」

李氏一聽他的話,抬手便將他的手打下去,有些惱怒地說道:「怎麼能不著急?都怪你,整日給她安排那麼多事情做,讓她都沒心思想自己的事!」§思§兔§網§

古人不都說了麼,知好色則慕少艾,皇甫都快是雙十年華的姑娘的,怎麼一點這樣的跡象的沒有?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李氏雖然口頭上經常說即便是皇甫楠一輩子不嫁待在包府裡也沒關係,有時候被包拯勸慰兩句,也暫時不那麼操心。可她總歸是一個傳統的女子,在她看來,嫁人生子,相夫教子,那便是女人的天職。於是皇甫楠的婚事,就像是她的心病一樣,一會兒輕一會兒重,一會兒急一會兒緩。雖然不至於對她的生活造成什麼重要影響,可一旦想起來,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躺著也中槍的包拯無語,隻好端起杯子,繼續默默喝茶。

李氏皺著眉頭,又是歎息又是走來走去,最後乾脆在包拯身旁坐下。

包拯不解:「怎麼了?」

李氏雙手放在膝蓋,瞅了包拯一眼,「長兄如父,你若是連自家妹子的婚事都無法解決,如何當好開封子民的父母官?」

包拯揉了揉額頭,「夫人,這事真不是你我說了算,即便是皇上賜婚,若是皇甫不願意,你也無可奈何,何不讓他們順其自然?」

李氏:「當日你我成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何如今到了皇甫身上,便要順其自然?我不管,你找展護衛也好,公孫先生也成,或者是開封城中哪個青年才俊能與皇甫相配的,你總歸是要將她的終身大事解決了才行。」

包拯皺眉,看向李氏,感覺最近此人越發地不講道理。

而被議論的皇甫楠,自從陳州回來之後,包拯說一路奔波路途遙遠,便給她放了個長假,長假到底是多長,皇甫楠也沒個概念,反正她義兄沒說放她多少天假。皇甫楠想了想,覺得自己義兄的意思大概可以翻譯成這樣:你這趟陳州之行,我將你嫂子惹急了,日子不太好過,所以隻好放你假,等什麼時候我日子好過點,就會讓你回來的。總之,先緩一段時間再說。

李氏端莊體貼,一般情況下不會為難包拯。皇甫楠想來想去,想到自己的陳州之行是和展昭一起去的,又想起李氏對她的終身大事似乎十分關心……於是,皇甫楠明白了她的義兄為什麼日子不太好過。

於是,皇甫楠也安心地放起假來,開始的時候在瀾風苑裡帶著,待得感覺自己快能長蘑菇了,就帶著墨雨去李氏的院子轉一圈。到了李氏那裡,無外乎就是陪李氏喝喝茶看看花再聊一會兒家常。大概李氏真的很希望她能早些將終身大事解決了,所以近日來的聊天內容一般都是城裡哪個大人的女兒或者是孫女又或者是妹妹嫁了哪個才俊,兩人錦瑟和弦,日子好不美滿。

於是皇甫楠徹底無語了,無語過後,她也開始在想自己以後將是怎樣的?

她帶著墨雨在開封府的街道上漫不經心地走著,春日的陽光十分溫暖,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想起以前的這種時候,她會在陽台上放兩張籐椅,中間放上一張小桌子,她和某人一人拿著各自的資料,各據一方邊曬太陽邊看資料。

春日靜好。

可如今的現實是,她在一個全新的世界活著,那些曾經熟悉的人和事,在這個世界沒有一絲痕跡。

皇甫楠想起在離開陳州前一個晚上和展昭說的話——

「無論在任何時候,我都願意將我的後背交給你。」

她的本意,是希望展昭再給她一點時間想清楚。古人說起這種事情來,總會十分含蓄,皇甫楠自覺入鄉隨俗,也應該學幾分這種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