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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池嬌 鬼十則 4272 字 1個月前

的態度與以前相比確實好了許多,言談間雖還像以往那般自然,但說話的語氣與表情卻與以往不同,從一起初岐伯待她,就是客氣而尊重的,隻是那客氣中的清淡與疏離,榮嬌還是能感覺得到,就是那種囿於玄朗的命令不得已而從之的尊重,並不是因為她本人。

綠殳還曾因為這個鬧過彆扭……自玲瓏雅集後似乎好了些,指點時也多了幾分誠意,但那種不是自己人的隔閡看不見摸不著卻一直都在,特別是在初次到酒莊發生了沙櫟之事時,榮嬌明顯地感覺到岐伯沒有述之於口的態度……

再後來,玄朗送馬之後,岐伯待她似乎更微妙了些……善意愈加明顯,尊重的姿態更平和……而這次,這次岐伯似乎將自己放得更低,不是降到了平等位置,而是隱有奉她為尊的感覺……榮嬌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不是的,岐伯對您就是更好了,本來他也沒理由冷眼相見啊!」

綠殳沒想那麼多,感受也不像榮嬌那般敏[gǎn]:「您是二東家,他是大掌櫃,不應該客氣嗎?再說您是他家公子的朋友,沖玄朗公子,他也不應該跟您擺架子!現在這樣是應當的……若不是看他年紀大,奴婢早就不想忍他了,他憑什麼一幅瞧不起的樣子?」

提起這個,綠殳還不忿呢,就是自己主子脾氣好性情溫和,以前岐伯那幅明著客氣實則高高在上的感覺,著實讓人不爽呢!

又不是我們硬貼上去佔便宜的!最初的提議明明是他主子玄朗先提的嘛!有意見有不滿找主子說去,跟我們小姐擺什麼臉?

別看綠殳不言不語,心裡可明白得很。

……

「……小樓給我的謝禮?」

玄朗聽岐伯說完,看著案頭的兩個食盒,眼裡浮起淺淺的一層喜悅,如初雪微霽春風拂波。

「還有一封信。」

岐伯掏出信呈了上去:「小樓公子要屬下轉告,十分感謝公子為他做的一切,改日您若有空,他隨時恭候。」

「還有,他說暫無合意之禮,個人猶愛自己%e4%b9%b3娘做的點心蜜餞,家常粗製,同好同享,請大哥品嚐。」

「是嗎?這個小傢夥,禮數還不小,不知跟誰學的……」

玄朗看完榮嬌的感謝信,%e5%94%87角的弧線拉得更高,還真挺鄭重的,因為太認真,字跡都比平常拘謹了兩分……不禁搖頭失笑,心情還真正是微妙,小樓知禮是好事,可跟他這麼見外,就沒那麼好了!做大哥的,關照兄弟本是份內事。

好在他送的是自製的食物,若是真金白銀的呈過來,玄朗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了……

打開手邊的這個食盒,是蜜餞,紅綠白黃,顏色煞是漂亮,瑩亮潤澤,碼放得整齊有序,一看就是用了心。

他隨手拈起紅色的蜜漬紅果放到嘴裡,一股帶著玫瑰花的蜜甜瞬間染遍了口腔,玄朗的眉頭微不可察的輕抖了抖,心尖象被羽毛拂了一下,甜味從口腔至喉管胃腑,一路芳甜。

他喜甜,小時候對蜜餞甜點心的執著嚮往,身邊無人知曉,甚至連他自己都忘了,小樓他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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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往事

玄朗含著糖漬紅果好半天沒吭聲,那蜜餞果子做得極甜,含在嘴裡像含了經久耐化的糖塊,甜滋味豐裕持久,不僅僅停留在口腔裡,彷彿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緩緩地浸在了蜜糖中,將他窖藏在靈魂深處自己都仿若忘記的陳年舊事,輕輕地勾起。

讓他想起了當年小小自己,初嘗這種甜蜜的滋味時的情形……

那年他四歲。

住在一個冷清黑暗的屋子裡。有一個不會說話的光頭伯伯照顧他的衣食,他隻被允許在屋內活動,偶爾啞伯伯心情好,會放他走出屋門,在小院裡活動。

院子不大,院牆很高,院門很小,院子裡胡亂堆著些石頭瓦塊,長著自由自的野草,那就是他最快活的樂園。

這樣的快樂時候是很少有的,更多的時候他都呆在屋裡,盯著高高的院牆,緊閉的院門,啞伯伯不會說話,幾乎也不看他,大部分時間裡都跪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隻有在叩門聲響起時才會起身走出屋子,將院門打開道小縫,會有食盒從小縫裡遞進來,他知道,有飯吃了。

院子外麵有什麼他一無所知。

他曾試著想跑出去,剛邁出一步,就被啞伯伯捉了回來,他不打他,卻捆了他的雙手雙腳,將他丟在床上,任他如何哭喊哀求,都不理不睬,隻到三天後才將他放了。

這三天,水米未沾,大小解任其弄汙衣褲被褥,啞伯伯看都沒有看一眼。解開繩索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啞伯伯不在乎他的行為。如果他不聽話,就會沒飯吃沒水喝,就會被一直綁著,連在屋裡跑跳的機會都沒有了。

於是他再也沒有不聽話過,直到那天,太陽都往西去了,院門還沒被叩響過。早飯午飯都沒有吃過。他的小肚很餓,缸裡也沒水了。啞伯伯可能也餓了,看了看他。走出屋子,走向院門,回頭凶狠地瞪了他兩眼,他明白那是讓他乖乖等著。不許出門的意思。

他在窗戶裡用力點頭,啞伯伯開門走了。他悄悄跑到院子裡。跑到院門前,趴著門縫向外看,門縫太窄,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他心癢難耐。就學著啞伯伯的樣子,拉開了門栓,走了出去。

外麵與小院裡大不一樣。他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從未見過的一切。什麼都新奇,什麼都好看,隱約的他還聽到了與鳥叫不同的聲間,他循著聲音找過去,走了很遠也沒找到,實在餓得走不動了,坐在石頭上休息。

不遠處有一個模樣很怪與啞伯伯不一樣的人,後來才知道那是一位上香的老婆婆,她坐在那裡,手裡拿了個東西,好像很拿不到主意,然後扭頭看到他了,挎著籃子踱了過來:「給,給你吃吧,年紀大了,吃積了食不好,這甜軟的東西,好吃不好消食……拿著,吃吧,小孩子都喜歡糖啊這些甜東西,這白糖芝麻餡的軟餅好吃……你家裡大人呢?」

他雖不解,卻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接了過去,手裡的東西圓圓軟軟的,與他慣常吃的餅子不一樣,一股好聞的味道撲鼻而來,他看看餅又看了看老婆婆,麵對從未遇到過的狀況,一時拿不定主意。

「吃吧,家裡人不讓吃糖怕掉牙吧?沒事,吃完了喝口水就好了,掉了也不怕,你還小,牙掉了還能再長……不像老婆子,牙都快沒了……這誰家的孩子,光顧著上香拜佛,這麼小的孩子自個兒放在這裡也放心……你別亂跑,別等會兒你娘來了找不到……」

老婆婆嘟囔著,步履蹣跚地走開了。

他盯著手裡的小圓餅,香香的,比平日的飯要好聞。挨不住餓,張嘴咬了一大口,那股原本香香的味道逐漸變得濃鬱,他身子一僵,小小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哆嗦,牙齒慢慢地咬開咀嚼,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在他的嘴裡擴散蔓延,那滋味是他從未嘗過的,那麼的美好,比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還好,比和風吹過披散的頭髮還好,比野草叢裡開著的小花還好……

他慢慢嚼著,原來這就是糖,這就是甜嗎?

竟有這麼好吃的東西,這麼美好的味道?

這種奇妙甜蜜的滋味,彷彿是給他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新的大門,嘴裡是甜的,大滴大滴的眼淚卻如泉湧般不由自主地順著小臉滑下……

他盡乎虔誠地吃完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個甜餅,想起給他老婆婆說的話,吃完要喝水,去哪裡找水呢?

他順著小路漫無目的走著,終於在一處竹林前找到了一眼小泉,趴下來喝水時有一個光頭的老爺爺過來與他說話,然後將他送回那處高牆小院,啞伯伯這次出乎意料的沒將他捆起來,又過了幾日,他被帶出小院,帶到了光頭老爺爺那裡,老爺爺說從此後自己跟著他,不必再回原來的小院。

這就是他的師傅,他跟著師父識字唸經。師傅住在後山,地方很大,他可以隨意玩耍,隻要不穿過那片竹林走到前麵——他想走也走不出去,隻能在林中打轉。

再後來,他偷聽到了師傅與老友說到他的身世,從此無法再聽天由命地繼續做個打坐唸經的小和尚……

走到今天,回首來時路,每一步都艱難無比,心中支撐他的,除了不甘於命,還有老婆婆的順手施善,初嘗白糖軟餅甜蜜滋味時的顫慄……

……

「公子?」

玄朗被榮嬌的一塊蜜餞勾起往事,一時神色恍惚,幽黑的眼眸深沉莫測,岐伯在旁看得心驚,不由小心翼翼的出言相詢:「……莫非小樓公子的蜜餞,味道不合?」■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然怎麼隻這麼在嘴裡含著,不見咀嚼下嚥,也不見吐出,這是味道好呀還是不好呀?

「極好,甚合我意……」

玄朗眼眸微垂,再抬眼時,眼底的風雲變幻已重歸風輕雲淡,牙齒割開果肉,果肉中的每一個小顆料都在爭先恐後的開裂,釋放出更多的甜意,味道充盈在嘴中的每一個角落,甜到濃鬱的糖汁滑向喉嚨深處……

因為嘴裡含著果脯,他的聲音低而含糊,岐伯隻聽到了極好兩字,後麵的幾個卻聽得不甚清楚。

「噢……」

極好就好,岐伯放下心來,施禮退下,這小樓公子還真是邪門兒,公子凡是對上他的事,就有反常之舉!

不就兩匣子蜜餞點心嘛?再獨特又能獨特到哪裡去?公子還能為了一塊果脯動容?含在嘴裡不言不語一動不動站了這麼久,是怎麼回事?

公子還沒吃過蜜餞嗎?何況,公子的口味素來是沒有偏好的,何時喜歡吃甜了?

他們怎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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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心

玄朗將所有人遣出,獨在書房,將榮嬌送的食盒打開,再也難掩欣喜之色,就像得了寶藏的孩子,每樣取來逐一品嚐。

甜酸鹹、糯軟酥、乾脆爽、綿硬韌,不大的兩個食盒,幾乎納括了所有的口感滋味……玄朗邊嘗邊忍不住嘴角的上揚,這麼多味道,小樓的口味還真是複雜!

同好同享,這不會都是她喜歡的吧?

幸好,他有個疼他的%e4%b9%b3娘……小孩子能有糖吃,也算苦中有樂。

玄朗又拈起一塊蜜漬黃桃放到嘴裡,微瞇了眼睛,滿臉的幸福與滿足……

這些年,他將這甜蜜的滋味深埋心底,沒有任何口味上的偏好,酸甜苦辣鹹,何味都能入口,對享受已然能屈能伸,盛席華筳食不厭精坦然享之,野外簡驛粗茶淡飯亦能欣然而食。

以他今日的地位,若是有意,山珍海味再少見的食材也能弄到,世人皆道他無口腹之好,卻不知心裡執著多年,從未忘記的始終是最初那驚為天人美好到令他流淚的甜滋味。

在之後的好幾年,在他從幼童到兒童到少年,一路上最期待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