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棍子一指，朝著梅芯，女人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起身，伸手攙扶住了姨奶奶跨下來的身子。

那另一邊是厲懷琮攙扶著，他似笑非笑俯身對姨奶奶說：「姨奶奶這是不放心我嘛，怎麼還怕我一個人扶不住您？」

姨奶奶挪了下因為長時間窩在榻上有點僵硬的%e8%85%bf，橫睨了眼，卻是笑言：「我不是怕你扶不住，就怕你扶了一半忘記了，我這老骨頭了，可經不住你再摔一回。」

厲懷琮笑了下：「就一回錯，您老這是要惦記一輩子麼，這還有外人呢，也給您孫子留一個麵子嘛。」說著，又朝梅芯展顏笑了下，而梅芯卻隻顧著低頭一心在這個在她看來有點艱巨而沉重的任務上，小心翼翼攙扶老太太。

這算是他最近的距離看這個女人，細膩柔弱的臉，近乎卑微的神情，那種卑微裡帶著的慎重，卻又超過了任何一種諂媚或者討好的味道。

而耳邊老人家的話，似乎有些遠了，飄飄忽忽的：「錯一回就要記住一輩子，這也是為你好，知錯能改，可別再為了條外頭的狗啊貓啊的，把身邊的人給撂了跟頭，你這冒冒失失的毛病，還不定收斂了沒呢。」

幾個人說著話，而厲懷璧則就在這三個人身旁，女人那一側，隻是這會兒卻沒發一言沉默著，似乎在進入這個老宅子之後，男人變得深沉而寡言。

不過他並沒有遠離，這讓始終有些不安的女人心裡頭還算是平靜的，她並沒有去聽老太太同厲懷琮怎樣親密的說話，她的世界依舊是出離著的，而更多的注意力，隻在身旁不緊不慢跟著的那個男人身上。

他們一路來到老宅的飯廳，這個飯廳很大，可以容得下上百人用飯，外頭還有卷棚，是尋常過節時候人多開席用的，不過這會兒沒那麼多人，許多旁支人家都有自己的住處，這屋簷裡住著的，除了老太太，大房的老屋子，還有就是姨奶奶的三個兒子和他們的幾個小的，不過這也夠坐下一兩桌的，在姨奶奶這一行進來的時候，那幾張已經坐了人的男男女女二十幾個都站起來看過來，而視線焦點，卻都是姨奶奶身旁的梅芯。

梅芯很敏銳的感覺到了這些視線，但是她隻是扶住了姨奶奶，一張臉近乎冷漠的平靜，要說不怕是假的，可她卻又覺得此刻，當所有的聚焦聚攏過來時，她怕無可怕。

首座留著一張空圓桌，自然是留給姨奶奶幾個的，她先在首座坐了，一旁厲懷璧緊挨著她坐下，而厲懷琮和徐妙又挨著她坐下，這時候男人看了眼梅芯，示意她在自己身邊的座位坐下。

等這幾個落了座，姨奶奶揮了下手：「行了，都坐下吃飯吧。」

眾人落座，便有一個人冷不丁說了句：「姨奶奶，今兒個有個新人，不介紹一下給大家嗎？」

姨奶奶頭也不抬說了句：「問你們大哥。」

男人從身旁的僕人手裡接過一碗飯，也隨口說了句：「這是你們大嫂。」

第八十一章 興師問罪

厲懷璧言簡意賅的介紹像一顆不大不小的雷，轟在這個飯廳裡，每一個人的眼神都有點古怪，蘊含著不同的意味，但是這裡頭可以稱之為友善的，寥寥無幾。

一時間交頭接耳的聲音不絕於耳，但是你聽不見清楚的話，隻能覺得各色的聲音充斥著，這時候姨奶奶突然手裡的拐棍一頓地麵：「吃飯，哪來那麼多話！」

頓時鴉雀無聲。

很快，整個廳堂隻有默默低頭吃飯的用餐聲，亦是輕微咀嚼，也不見人交談，十幾號人在幾張桌麵上竟是一聲也沒再出過。

梅芯頭一次麵對這樣的陣仗，說不緊張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從入這個深宅大院門起，她就在緊張，隻是臨來前男人對她的教導以及林芳的幾次耳提麵命讓她學會了把所有的情感埋藏在心裡，無論有什麼樣的好奇和忐忑。

至少，除了上首幾個真正的老人精，遠距離你是看不出她的虛實的。

應該說，這份拿捏腔調，女人做的還是可以的。

不經意間，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伸手在桌麵下握了一下女人的手，麵上依舊嚴謹如常，而女人在輕微錯愕後，瞧瞧看了眼對方，換來更深刻的一握。

麵對桌子上一片的菜餚，梅芯剛剛沒落的胃口突然有些恢復了正常，不管怎麼說，她已經邁進了這個家，日後風風雨雨的，總是要去一步步麵對。

%e5%94%87角噘著這麼一絲笑容之下目光隨意遊走了下，不經意觸及正坐在她對麵的厲懷琮，正好觸及後者那雙瞥過來的眼，略顯琥珀色澤的瞳仁夾雜著興味，那神情，是有些摸不透的。

她心裡咯登了下，從男人手裡滑出自己的手，捧住了麵前的碗。

對方像是看著了什麼，朝著她輕輕彎了一下嘴角，看起來笑著，一如既往般溫和，可梅芯總覺得看在眼裡有些不適應，這個家族裡能讓梅芯徹底放下心結的人，此刻除了男人之外，並沒有幾個。

她覺得至少男人給她的是安全感，因為他足夠強大，而麵前這個看起來總是很閒散的人總能在不經意間抓獲別人的動作，似乎他一直都在一旁窺測著什麼，然後給你一個了然般的笑容。

並不多麼的嚇人，可沒有人喜歡身邊總有誰這麼觀察著你，梅芯也不喜歡。

不過厲懷琮看上去很無害，他完美的紳士風度和溫文爾雅的態度讓人無法挑剔出什麼來，更何況梅芯也沒資格表示自己對這個人的排斥。

很顯然，在姨奶奶跟前，厲懷琮甚至比厲懷璧還要得寵，看老人家對兩個人前後不同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對前者是親人般的寵溺，後者卻是毫不客氣的冷淡。

當然，對於厲懷琮的態度，梅芯並不需要放太多精力，有更嚴重的問題似乎在等待這女人。

半個鐘頭之後，大家陸陸續續已經放下手裡的餐具，最後在姨奶奶擱下筷子後，所有人也都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站在姨奶奶身後的迪蘭遞上來一盆清水供老人淨手，這時候就有人過來稟告：「老太太，大少爺，三叔公和九爺來了。」

姨奶奶拿下%e8%83%b8口的帕子掖了掖嘴角，還沒搭腔，外頭就已經跨過門檻進來兩個人，一個看上去年歲和姨奶奶差不多大，一個四五十歲上下。

後者的一隻手臂的袖子，空蕩蕩的，年歲雖然不及前者大，可是臉上的陰霾卻遠勝於前者，一雙眼如狐狼，陰鷙般嚼了一眼過來，不知是否有意，橫掃過站在男人身旁的梅芯，後者被他這麼一盯，不由的心裡頭一陣發冷。

兩個人徑直走到姨奶奶麵前，也不搭理旁人的注視，隻是頭一個老人先說道：「姨奶奶這規矩越發大了，連進個門，都要三四趟的稟告，果然是老宅子出容易，進難那。」

姨奶奶接過身旁迪蘭遞過來的巾帕，抹了下手：「老三你自己十天半個月的見不著麵，莫非還要我老婆子駐個拐棍去拜訪你不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三叔公是和姨奶奶差不多輩分的人，也隻有他能夠在這一輩裡能這麼同姨奶奶說話，隻不過這話半虛半真，聽著不客氣，也就是麵上的事，所以他哈哈笑了下，看了眼四周眾人：「喲嗬，今天這是提前過年了？還沒小二九呢，怎麼那麼齊整，難得難得，阿璧你也在，真是不容易，我這如今要見著你一麵，還需要老胳膊%e8%85%bf親自堵著你那，啊，嗬嗬。」

厲懷璧對對方的話，絲毫不以為意，也不接茬，隻是笑都很清淡：「三叔公要尋人，一個電話就可以了。」

三叔公哈了一聲：「你那個電話，恐怕我老頭子打爆了，都是不見得能到你手上呢，你是大忙人，我哪敢隨便打攪，今天聽說你回來了，正趕著帶我小子來看看你，不歡迎嘛。」

厲懷璧說道：「哪裡，都是一家人，理當歡迎。」

三叔公哼哼了下：「這可不見得，我說老大，也不是老頭子要找你晦氣，就是你討厭我們這幫子老貨，那也是沒法子的，雖然說我們都已經出了老宅了，可好歹也是厲家出去的，你們正支的要喝粥，也不能不讓我們喝湯是吧，活路總是要給的，好歹，你還是厲家做主的，不能偏心吧。」

姨奶奶在旁邊說了句：「老三怎麼說話的，要興師問罪，屋子裡去說，一家子這麼在飯廳裡成何體統？你也不怕小輩下頭笑話。」

三叔公一抬手：「哎，姨奶奶你這話，都是一家子有什麼說不開的是吧，您老這可是要給咱們一個公道的話，我知道您老是最在意規矩的，咱們厲家幾代人經營大馬也不容易，都是老一輩的規矩撐著，誰犯了錯都不能姑息，我當年可是領教過的，您老說是吧，如今你們老宅子人有錯了，總也該給個交代吧，當著大家麵，不都是厲家的？」

男人這時候突然笑了下，並不深，隻是撇了嘴角，然後拉著梅芯重新坐回去，大馬金刀的跨坐在大桌子上首的位置，然後問：「您老有話直說，既然都直接殺過來了，何必遮遮掩掩的，說罷，董事會你老也還是有股份的。」

這時候男人有種略帶嘲諷的味道在眼角%e5%94%87畔，他的口氣絲毫不掩飾看得分明的那種輕蔑。

他這種態度在一旁的梅芯眼裡是熟悉而陌生的，氣魄上來說，這更像她平時看到過的那個握著生殺大權的男人，而陌生的，是他很少流露出來對一個人的蔑視。

這個時候站在他身旁的姨奶奶也退了一步，重新在她的位置坐下來，還指了指旁邊：「老三，說話的話那就坐下吧，站著不累嘛，迪蘭，給大家上茶。」

這個時候徐妙和厲懷琮已經悄然從首座上退下去，也不知在哪裡安置，空出來的位置留給來的三叔公和他身後的兒子，就是那個九爺，這個時候在鄰座的另外同樣兩位看上去和九爺差不多年歲的人也上來了一步，先是把顯然有點繃不住臉麵的九爺往身旁一拉，大家都坐下來。

這兩個梅芯是認得的，也不是說她熟悉，就是來之前厲懷璧已經給她看過家裡住在老宅的人照片，就是姨奶奶的兩個兒子的妻子，老大厲修成的夫人白雁，老二厲樹成的夫人林雨昔，這幾家也都算是出身世家的，姨奶奶三個兒子娶得都是本地華商，成了一個龐大的網絡，而三個兒子中一個在大馬外，其他都在國外管著厲家在海外旁支事業。

這兩個人出言安撫了下九爺，然後其中一個勸：「阿璧，這件事也是事關整個家族，你也別怪三叔公和小九，雖然說公司你一言九鼎，但是這些都是長輩，你也該好好說話。」

厲懷璧通常不太和女眷多話，聞言也不開口，僅僅隻是因為對方算是長輩，他並沒有太多的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