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站在下首，立了一會，老人像是並沒有開口的意思，一直閉目養神，而男人在等待了幾分鐘之後，用手在女人腰際一推，開口：「奶奶，我把人帶來了。」

他側頭對著女人偏了下頭，示意她上去叫人。

梅芯看了眼男人，從他那張端得四平八穩的麵容看不出什麼神情來，彷彿隻是在讓她做一件很平淡的事情，她垂下頭，放棄了從男人眼裡尋找答案的希望，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奶奶好。」

姨奶奶的手頓了一下，又滾過一顆珠子，半晌沒搭理，徐妙在一旁輕輕推了下老人的胳膊%e8%85%bf：「姨奶奶，有人叫你呢。」

姨奶奶這才微微半睜開眼，卻是先橫了她一眼：「我沒聾呢，要你多嘴！」

徐妙撇撇嘴，嘻嘻笑了下，也不在意，姨奶奶這才把目光掃過來，女人頓時感覺到頭頂有一抹犀利的光，真正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她有些晃神，那感覺怎麼那麼相似，她與男人初見時那種視覺的衝擊，似乎又一次重演。

隻不過上頭那位換了一個人。

視線並沒有停留多久，姨奶奶又瞇起眼：「我當不起呢，未來的當家女主人，還是和大傢夥一起叫我姨奶奶的好。」

男人似乎皺了下眉：「奶奶！」

姨奶奶擺擺手：「老大，你也是的，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陳舊老規矩，可我老婆子年歲大了，卻是不喜歡什麼破陳規的新鮮事，該怎麼來，還是趕著老規矩辦的好。」

她一句話堵得男人沒聲，這才又對著女人擺了下手：「外頭的事，我老婆子不稀罕管，這屋裡頭你既然是老大看中了的，我也不攔著，不過我這規矩還是老的，這稱呼都一樣，喊我一聲姨奶奶就行了。」

女人看了下老太太，正好對上對方看過來的一眼，忙應了：「姨奶奶好。」

她這利索勁不由的讓屋子裡的人寂靜無聲了會，連男人都有些詫異的瞟了眼過來，隻不過梅芯始終低著頭一副乖順無比的樣子，看起來她依舊是侷促的，雙臂擱在%e8%83%b8`前交錯，微微捏著拳頭。

這種寂靜被冷不丁嗤一聲笑打破，有人在門口笑道：「姨奶奶，您這是在發落誰呢，可別把人嚇跑了去！」

眾人回頭，厲懷琮抱著臂斜倚在門檻外頭，笑意盈盈的望著裡頭眾人，瞧著裡頭人都看過來，他才跨進門來，走到榻邊上，看了眼低頭不語的梅芯，又對著姨奶奶笑道：「姨奶奶，老遠就聽著您說規矩什麼的，要不要這麼嚇唬人麼，你看大哥可該心疼了。」

姨奶奶看著他，便直起了身子，一張寡淡的臉漸漸暈染開些柔和的線條：「猴崽子，今天倒知道回來，平日裡一個兩個都要三請四請的去，怎麼說，是我這規矩大了嚇得？看來我這老婆子是討人嫌咯。」

厲懷琮挨著%e5%b1%81%e8%82%a1坐下來，「您老說什麼話，孫兒這不是怕您這規矩家裡頭人是知道的也就罷了，好歹梅小姐是新來的，總要有個適應的時候，回頭嚇跑了人，大哥可就該怨了。你說是吧，大哥。」

厲懷璧沉默的站在那裡，似乎這一對坐在那裡的祖孫和樂融融的味道與他的嚴謹形成一種強大的反差，他沒有回答厲懷琮的話，這時候僕人端著茶進來，他也就挑了一個座，逕直坐了下來，順手接過人遞來的茶，像是沒聽著誰的話，自顧自斟了起來抿了口。

姨奶奶哼了一聲：「我這招人怨的事多了去了，不差這一件，有誰聽的？人老了就該知足，這什麼事，都是不自主惹的。」

這話似乎沒人敢隨意接茬，厲懷琮隻是陪著笑，徐妙當然裝啞巴，梅芯是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說話，而厲懷璧，終於在抿了口茶之後，淡淡說：「剛下飛機的時候，聽阿琮說您老身子不太好，讓醫生看過了沒？有什麼要緊的不？」

姨奶奶又是一聲哼哼：「老身子老骨頭的，不勞人惦記，死不了就是了。」

厲懷璧搭了一聲：「那就好。」便沒再說什麼，這氣氛不知為何就有點尷尬，所有人都坐著，每一個人都像是因為屋子裡最大兩個人那明顯的不對盤而不敢輕易開口，這屋子誰也沒這個資格去抹平這兩個人之間的疙瘩，而梅芯就這麼被人撂在場中央，像是被人遺忘了。

屋子外側的西洋鐘嘎噠嘎噠幾聲響，接著就是光噹一聲的整點鐘聲，這時候迪蘭端著個托盤進來打破沉寂：「老太太，該喝藥了。」

第八十章 老薑彌辣

姨奶奶並沒有搭腔，卻是男人喊住迪蘭：「把藥給梅芯，你下去吧。」

迪蘭臉上閃過一絲疑慮，隻不過在男人抬眼看過來時把眼皮子耷拉下來，將手裡的盤子朝女人遞過來，而梅芯則在又看了眼男人之後，接過手裡的托盤，小心翼翼走近了姨奶奶的坐榻邊，將盤子放下來，捧著碗說：「姨奶奶，喝藥。」

她這個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澀，連帶語氣都有些僵直，這聲音讓老太太皺了下眉，卻是沒有搭理。

在她身旁的厲懷琮則看著女人那乖巧的臉，似有若無的笑了下，他的這個表情因為高低關係，盡在女人眼裡瞧著，有些窘，卻還是將手臂伸直了些，避開這個男人的視線，抬起眼看向姨奶奶：「姨奶奶，您喝藥。」

老人家似乎睜開眼看了她一下，依舊不搭腔，而梅芯捧著碗，感覺的到手心裡碗的熱度是正好的，便說：「藥涼了對身體不好，您趁熱喝了吧。」

這時候老太太的眼睜開的明顯了，看了會她，梅芯謹記著有人再三提醒過她的話，不論你是否懼怕，注視對方的眼，不要總是逃避。

她既然選擇了進來，逃避不可能是她永遠的辦法。

老太太看了會她，依舊沒有理睬，可這時候一旁的徐妙嗅了嗅鼻子，皺起小鼻子：「唔，味好重哦，幹嘛不吃西藥呀，這中藥苦了吧唧的，一點也不好吃。」

姨奶奶這時候才嗤了聲，拍了怕她的頭：「細丫頭懂什麼，這千年的東西，比那幾百年的藥丸子可有用得多。」說著順手把那碗藥接過來，慢悠悠的喝了起來。

梅芯有點感激的看了眼徐妙，後者給她做了個鬼臉，老太太很快把藥喝了個乾淨，梅芯忙不迭接過來，老人家也不看她，自顧自從%e8%83%b8襟口扯下掛著的絹帕掖了掖嘴角：「老大，你在外頭這些日子，乾的可夠熱鬧的，要不要這麼折騰？」

老太太突然發了話，聽起來有點充滿了火藥味，這讓正對著她的梅芯有點應接不暇，捧著碗不知該不該退，側頭看了眼男人，而男人似乎並沒有去看他，而是漠然的對著老太太，卻又抬手示意了下，朝著自己身旁的位置指了指：「我有分寸，您老不必擔心。」

女人對於男人的示意，有點猶豫，她又回頭看看老太太，人家壓根似乎並不在意她，而她身邊的厲懷琮卻用一種友好的神情朝她笑笑，於是女人縮胳膊縮腦袋，有點古怪的走到男人身邊，戰戰兢兢坐下了。

她轉身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姨奶奶像是漫不經心般瞥了她一眼，而姨奶奶在看到她坐下之後，卻又操起手裡的佛珠猛得拍在身旁的小方桌上：「你能耐了啊，有本事就把%e5%b1%81%e8%82%a1擦乾淨些，別讓人家到我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鬧騰，感情不是和你鬧，你不當回事是吧，你爺爺那，你準備讓我老婆子怎麼去見他，要我老婆子去負荊請罪不成！」

這話很重，不僅僅是語氣，更是意思，屋內外誰都悄無聲息的隻屏息低頭，而梅芯差點被那一聲拍桌子後中氣十足的罵聲給嚇得又要站起來。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手被男人摁住，他像是隨意的將手搭在她手背上卻是用了力的，麵上卻依舊波瀾不驚：「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您放心。」

老太太發了火似乎還意猶未盡，繼續中氣十足的接口：「放心？！你讓我怎麼放心？看看你做的是什麼，幾十億的產業你說放就放過了？你當是玩兒呢，就送給人了，就隻是為了個女人？」說這話的時候，她又一次瞥了眼梅芯，而這一眼，似乎並沒有掩飾。

這讓梅芯被看得一震，她雖然聽不太懂老太太的話，可是這一眼的意味讓她突然明白她所說的話是什麼，男人當初究竟是怎麼找到的她，付出過什麼代價，這些梅芯都是不知道的，可是這會兒她突然想，以童遠遙那樣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他在沒有得到足夠的代價前，怎麼會把最後一個籌碼，也就是自己交出去呢？

那麼當初，唯一知道自己下落的童遠遙究竟後來怎麼樣了，而男人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這些都因為她那個時候一直是昏沉沉的而時過境遷，可聽老太太的意思，這個代價，是很大的。

姨奶奶並沒有將話題針對女人身上，似乎她壓根對梅芯的存在採取的是忽略的態度，隻是用冷冷的目光看著男人：「你準備用什麼來和董事會交待？如果你不能夠做得讓人滿意，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及早讓賢。」

梅芯的臉變得有些蒼白，手心滲出冷汗來，可她的這種變化微弱的如同鴻毛，像是並不在任何人眼裡，隻有壓著她手的男人私底下握緊了她的手，傳達著一股力量，鎮定的力量：「我沒有忘了祖訓，您老放心。」

男人輕描淡寫的說著，就像在說什麼簡單的事情，而他這種平靜的幾乎沒有波瀾的口%e5%90%bb似乎讓姨奶奶一時發作不起來，在瞪著眼看了他一會之後，才說了句：「最好是這樣。」

男人沒有再說話，他通常都是很少解釋的，在姨奶奶麵前算是少有的客氣了，而顯然，姨奶奶固然強悍，也不能夠讓他更多的說些討人歡喜的好話。

而這時候，厲懷琮插了句：「大哥，按理不該我插嘴，不過我可提醒你一句，董事會不是那麼好說話，你的對賭協議裡，如果沒有達到利益最大化，加上反賠出去的最起碼二十億，這足以讓我們厲家從董事局裡被踢出來，叔伯們可不會答應。」

厲懷璧看了他一眼，後者攤攤手：「別看我，我這可算是幫你做了回間諜了吶，這可都是事實，這幾天我老子那，都快耳朵根聽著起繭子了。」

厲懷璧喝了口茶：「我有分寸。」

厲懷琮努了下嘴，再沒說什麼，這時候外頭迪蘭又過來稟報：「老太太，飯已經擺下了，其他房的都在飯廳裡候著呢。」

徐妙忙跳起來：「哎喲，可餓死我了，吃飯了吃飯了野！」

姨奶奶叱了句：「沒規矩的，蹦躂什麼呢！」

徐妙吐吐%e8%88%8c，縮回腦袋過去攙扶姨奶奶，而姨奶奶拿過放在榻邊的拐棍敲了她一下：「猴一樣，不要你攙，得把我拽倒了去，你，過來扶老骨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