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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才不會戳瞎那些可憐人?”

“……”

厄裡亞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再吐氣,重複幾次之後還是遏製不住,轉過頭捂著臉放聲大笑,笑得耳朵都紅了,主要是替克拉克和自己覺得羞恥。克拉克也被他笑得臉紅了,去夠厄裡亞捂臉的手:“行了,厄裡亞,笑幾聲就可以了……再笑一會我就要生氣了,本來沒那麼奇怪的!”

“對不起,對不起。”厄裡亞接連道歉,歉意都快從他的表情中溢出來了,“我們可以重來一遍。”

“剛才的對話絕版了,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克拉克抱起手臂。

厄裡亞當真很遺憾地勸他:“上次你是自願的,這次你可以是非自願的。”

克拉克:“……”

這場玩笑的餘韻持續了很久,厄裡亞一看到超人那張臉就想笑,是那種和腳下這片北國凍土格格不入的、令人不適應的坦誠的快樂,他不再因為很多現實的困境而感到憤怒,重新找回了日常的平靜。周圍的霜凍與露水在他們談笑時變得狼藉一片,猶如大自然對暖陽的一筆記錄。

克拉克這時才仿佛不經意地說:“你和那個蝙蝠幫頭領對話時,我抽空去了一趟北極。”

厄裡亞驚訝地轉過頭。

兩個人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然而然地交疊在了一起,誰都沒有在意。克拉克感受著從另一具軀體上傳來的溫度,不自覺地壓低聲音說:“這裡的超人……紅色之子在北極留下了一座堡壘,他管它叫‘冬宮’。紅子消失以後,蘇聯與美國同時在冬宮門前駐軍,但他們誰都撬不開那扇門,也進不去裡麵。”

“裡麵有什麼?”

“我不知道。”

克拉克說,“我還沒有進去過,我覺得你會想要和我一起去。”

**

於是十分鐘後,兩人頂著比西伯利亞冷空氣還要凜冽的狂風在積雪之中跋涉到了紅子的冬宮附近。放眼望去群山一片銀裝素裹,金字塔形狀的宮殿佇立在山坳中,好似冰雪鑄就的搖籃。四周每個山頂都能看見在此駐紮的軍隊,直升機起起落落運送物資,純淨的天空中時不時有彈藥的光芒一閃即逝,在廣袤磅礴的極地間顯得格外渺小。

克拉克的鼻腔噴出一股白霧。他眯起眼睛觀察那些來自不同勢力的軍隊,說道:“他們現在發現不了我們,然而隻要我一開門,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厄裡亞說:“驚喜和驚嚇哪個會更多一些?”

克拉克笑了笑:“我猜是驚嚇……如果我猜錯了,就把公園裡的對話非自願地再來一遍。”

厄裡亞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猜是驚喜。”

“這世上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會期望超人還活著。”

“既然命運都這麼說了。”

克拉克一邊說一邊從某一座山上拾起巨大的鑰匙,將它插進冬宮的鎖眼當中。塵封許久的大門轟然開啟,門上的積雪簌簌落下,遠處軍隊馬上騷動起來,克拉克能聽見人們驚慌的叫嚷和腳步聲,但他全都沒有在意。他隻是看著厄裡亞,往旁邊側過身,讓厄裡亞走在前麵,“走吧,看看他在這裡留下了什麼東西。”

第一百零二章 %e4%ba%b2愛的厄裡亞

“見鬼, 什麼情況?!”

一個軍官舉著望遠鏡,死死盯著遠處的冬宮,大門開啟時震下來的積雪擋住了他的視線,哪怕他再怎麼調整角度, 也看不到冬宮內部一絲一毫的場景。

“開門的是美國人嗎?”

“不是, 長官!我們剛接到從國內傳來的緊急消息, 一位莫斯科老人和數位目擊者聲稱超人沒有死!”

“這怎麼可能?白宮那邊怎麼說?”

“美國媒體已經在盧瑟的授意下站出來聲稱,是我們這邊偽造超人還活著的假消息以穩定局勢……”

“隨他們怎麼說, 反正超人活著還是死了不是我說了算。我就他媽想知道這扇門為什麼突然打開了!哪怕超人沒死, 他安靜了這麼多天, 怎麼偏偏在我值守的時候出現?”

“這個,這個,也有人說他們看見了……”

“誰?你再這麼吞吞吐吐的,我就把你的頭插進雪地裡。”

“報告長官,他們看見了‘命運’!”

軍官微微一愣,然後深吸一口氣。他轉過頭看著陽光下如水晶般耀眼的冬宮,半晌露出了帶著些許敬畏和警惕的表情:“是祂?祂回來了?”

“據說是的。”

“為了什麼?超人?”

“沒人知道。”

“這麼說……超人到底還是把冬宮留給了祂。”

軍官回想著許多年前, 當他還是個毛頭小子時, 在莫斯科看到過的一幕幕場景。回憶宛如熠熠生輝的黃金,令他忍不住喃喃自語說道, “命運來到我們的國家,又轉眼間離開這世界,無論是祂、超人、還是我們,都像是宇宙裡誕生的一閃即逝的奇跡火花, 等到祂時隔多年再度故地重遊……”

他停頓了一下, 感到喉嚨裡泛起苦澀的意味,“這不符合時代的奇跡也就結束了。”

**

厄裡亞踩著冬宮光可鑒人的地磚, 向冰雪堡壘的深處走去。

嚴格來說,冬宮在結構上和克拉克的孤獨堡壘並沒有太大不同,比如它們都坐落在北極附近,開門方式也都是拾起一把巨大的特製鑰匙並把它插進鎖孔中,這讓厄裡亞再度生出了熟悉的感覺。

在他的認知中,不久之前自己才跟著超人一塊參觀了孤獨堡壘,當時這座城堡還沒有徹底修剪完成,大部分區域都顯得空蕩蕩的,少數超人長期逗留的房間則顯得淩亂而‘人性化’,讓人看到它們能第一時間聯想到‘這裡有人居住’。

紅子的冬宮就要規整許多,相當於孤獨堡壘升級後的plus版本。

他將每個房間按照功能劃分到了不同區域,每一麵牆壁上麵都掛著指示牌,仿佛隨時等著陌生人來拜訪似的。這種感覺並不能等同於超人在孤獨堡壘象征性設置出一個屬於‘克拉克’的房間,以使那些偶然闖入其中的人能夠將超人和克拉克當成兩個人(究竟會不會有人闖進去都是個未知數,厄裡亞相信克拉克隻是覺得這樣做很有趣……也確實很有趣)。

紅子是真的把冬宮裝修成了一座便於人員進出的辦工地點。

儘管這裡僅僅住著他一個人。

厄裡亞隻能猜測紅子是預感到,總有一天這裡將不再屬於他,於是最開始設計時就仔細考慮了如何方便那些當他不在以後來到冬宮的訪客。

你們想要收藏品可以往這邊走,想要參觀宇宙動植物標本就往那邊走……牆上指示牌的作用就是這些。

連克拉克都看得有些驚異,對厄裡亞說道:“你知道孤獨堡壘還沒有建成,它對我而言有著不一樣的意義,老實說,我從來沒想過將它與陌生人分享。”

他沉默了一會,又說:“這裡的超人和我不一樣,他把所有地球人——至少是所有蘇聯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他知道自己離開後早晚有人能破解外麵那扇大門,所以就把堡壘裡麵設計成這幅樣子。”

你在什麼情況下才會主動在死後向陌生人分享你的家?

它不是金錢,不是銀行卡上的一串數字。它是你的房屋,你數十年間長久居住的地點,裡麵的每一樣事物都傾注了你的感情,哪怕其中一片團成球的廢紙,紙上的文字也是你在某一刻%e4%ba%b2手寫下的。

厄裡亞認為有兩種可能。│思│兔│網│

一是克拉克說的那樣,紅子愛所有的人類。這種愛是對家人的愛,家人當然能夠在他死後繼承他的一切。

二是個有些悲觀的想法:他若從很早以前便知曉有這樣一天,因而從未將這裡當成家,那把冬宮裝修成眼前這樣就很正常了。

克拉克是個樂觀主義者,總是將人往好的方麵想,想得比他自己還要好。厄裡亞不確定紅子究竟是哪一種情況,他其實更傾向於二者結合——紅子既愛人類,也做好了突然死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準備。

孤獨堡壘對克拉克而言是個寄托著無限未來的溫馨居所。

冬宮對紅子來說是卻一座宏偉的墳墓。

誰替他提前寫好了墓誌銘?

是‘命運’。

多年以後,厄裡亞在紅子死後第一個踏進冬宮,遵照著牆壁上的指示巡看紅色之子的遺產,也許這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但是厄裡亞又想到,冬宮畢竟是紅子的家,所以這裡一定有幾個房間,即使是他也不打算將它們對外開放。換句話說,若是陌生訪客能在整片冬宮的所有房間來去自如,那麼恐怕真正重要的東西早就被主人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厄裡亞打算找找看有沒有那樣一個隨著紅子的離開徹底封鎖的地方。不知是不是有機器人定期在這裡做清潔,整座宮殿纖塵不染,乾淨得可怕,他和克拉克兩個人腳步與地磚碰撞發出的敲擊聲又空又響,傳得很遙遠,襯托得四周愈發寂靜。

最終他們來到一個房間門前。它對應著孤獨堡壘內部超人留給自己的休息室,門上罕見地沒有標注任何功能,當厄裡亞站在門外時,它也沒有自動打開。

看來這就是紅子留給自己的一小塊被稱之為‘家’的地方了。厄裡亞觀察著房門,問克拉克:“如果是你,彆人強闖進去會有什麼後果?”

克拉克代入了一下回答:“我會想辦法把闖入者趕出去,然後徹底銷毀房間吧,畢竟裡麵肯定都是不想讓彆人見到的東西。但這裡的超人不是我,我的想法未必準確。”

厄裡亞搖搖頭。

他在門前靜立幾秒鐘,突然伸出手擰了一下門把手。

——門開了。

克拉克驚了驚:“門沒鎖?”

“不。”厄裡亞若有所思地說,“我開門時感覺它卡了一下,門把手應該有身份識彆功能。他知道我會來,隻是無法確定我是不是在變故發生後第一個進入冬宮的人……”

他沒再說下去,大步走進房間。

這裡是紅子的休息室。

另一座孤獨堡壘中,超人設置了兩個緊挨著的房間,分彆是自己的休息室和厄裡亞的書房。這裡紅子直接將中間的牆壁打通了,因此他的休息室顯得格外大,完全是一個獨居小公寓的程度,有床,有廚房,有工作區和娛樂區,還有衛生間與淋浴間。

直到走進這裡,厄裡亞才能察覺到生活的痕跡。休息室不像走廊和其他房間那樣井井有條,一切都是混亂的——地毯上有個沙發墊,床上放著本書,微波爐上有一袋開封的薯片,灶台中間有一盒草莓、因為主人長期不在已經發黴了,衣櫃裡也亂糟糟的,堆著團成團的幾件沒來得及洗的衣服。

每一樣事物都像活著一樣。

每一樣事物都在它們的主人死去的刹那凍結。

紅子再也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