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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方渚也並不動怒,說:“你怎麼猜到的?”

“你們帶我坐船,水陸並行折騰了好多天,我估摸著路程,這裡應該是蘭京。你們費儘周折把我弄到這裡來,隻能是和我家山兒有關,可你若想殺山兒,不必通過我,那就隻能是針對肅王殿下了。”曲港嗤笑道,“我也很佩服你,我們山兒也算是嘴上一套心裡一套的行家了,卻被你騙了這麼多年。姓方的,你虧不虧心?”

“說實話,很是虧心,如果可以,我不願騙他。不過,”方渚微微偏頭,朝曲港笑了笑,“罷了。我得去找留青了,曲公子,願你還能和留青相聚。”

方渚轉身離開了,曲港看著他的背影直至隱入密林,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和方渚並不相熟,卻也知道以往徐籬山去蜀地全是為著和方渚相聚,過年過節也會互相精心備禮、寫信問候,兩人雖不像他們以前那般時常膩在一起,但也稱得上是年少相交,可如今此番模樣,徐籬山會作何想?

天漸漸地亮了,曲港仰頭望天,困倦地打了聲嗬欠。

“你倒是舒坦。”弗言從林中走出,出聲重新扒開了曲港的眼皮。

曲港打量著他,估算著年紀,說:“你是方渚他爹?”

“不是。”弗言說,“我是他的師傅。”

這人煞氣重,一看就不是善茬,曲港笑道:“帶著你徒弟做這抄家夷族的勾當,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好師傅。”

弗言並不想跟個孩子生氣,聞言說:“這你可誤會我了。我是衡蘭的武學師傅,隻負責教他武藝,今日之事是我與他們方家結盟,合力為之,真要怪,就去怪他生成了方有名的兒子。”

這不是個有慈心的師傅,曲港看出來了,說:“方渚這輩子真夠倒黴的,等你們都到了下麵,你和方有名這做師傅做爹的可得給他磕個頭啊,然後投胎給他做兒子,讓他來折磨你們。”

“我聽出來了,你半點不怕。”弗言說。

“我都落你們手裡了,怕有用嗎?何況,”曲港不屑道,“就憑你們這群烏合之眾,還真妄想把肅王殿下如何?”

“京紓如何與你無關啊,”弗言微微眯眼,居高臨下地瞧著曲港,“我要殺你,卻是揮揮手的事情。”

曲港聞言往後一靠,吊兒郎當地說:“這位伯伯,你小爺爺我可不是被嚇大的。我被你們弄過來,也不怪你們手段掉價,是我自己沒本事,是死是活我都認。你現在要殺我,我是攔不住你,可我會在下頭等你……哦不,你們全家。”

弗言握住刀柄,說:“你在故意激怒我嗎?”

“沒有啊。”曲港無辜地眨了下眼睛,“你覺得憤怒,是因為你破防了嗎?奇怪,我明明什麼過分的話都沒有說,我甚至還沒有開始問候你全家……”

寒刀“唰”地出鞘,曲港氣息凝滯一瞬,嘴角抽[dòng],朝弗言露出一記嘲弄的笑來。

就在此時,一道袖箭先至,直衝弗言後心!

弗言轉身橫刀,劈碎袖箭,笑道:“終於來了。”

他話音剛落,四周人頭攢動,鳥雀驚鳴,無數黑衣人從樹林中現身,亮刀迎敵。眾鵲部身形靈敏,毫無所懼地闖入林中,拔刀就殺,一場廝殺就此拉開序幕。

刀光劍影,血腥遍布,馬蹄奔來,在茂盛的枝葉後停步,京紓的身影隨即顯露出來。弗言握緊刀柄。

京紓一身很不應景的吉服,氣度矜貴,仿若是踏上寶殿,而非凶惡殺機,再尋常不過。他掃了眼弗言身後的曲港,說:“受驚。”

曲港簡直受寵若驚,眼睛一下變得鋥亮,猛地搖頭道:“弟妹,救我!”

這一聲簡直聲震蒼穹,鵲部:“……”這稱呼?

京紓卻是很自然地接受了,沒有對此發表任何不滿。他看一眼弗言,說:“京澈早投胎了,你今日下去追,也追不上。”

“……肅王殿下還是那般目中無人。”弗言橫刀,語氣驟冷,“這些年,我全憑惦記您這條命賴活著!”

京紓問:“方渚是你的徒弟?”

“不錯。”弗言說,“肅王殿下覺得我這徒兒如何?”

“可。”京紓的指尖撫過刀鞘上的鳳紋,撫過刀柄,道,“方渚不在,他的父兄也不在,既然你是他的師傅,那便替他來受我千刀萬剮。”

弗言嗤笑道:“殿下還當自己是從前的殿下?如今你不過是將死之身,還敢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京紓歎了口氣,說:“來。”

話音落地,他橫刀出鞘,正麵扛住弗言一刀,利器相抗、撕扯,互相抵力錯開,發出刺耳的聲響。朝鳳橫刀不再是京紓架在書房的珍器,也不是被徐籬山隨意拿起的玩具,它渾身雪亮,在一次次的對抗中映照出京紓撕破忍耐麵具、露出獠牙的嗜殺。

曲港不自知地伸長脖頸,簡直眼花繚亂。

這些年京紓鮮少動武,其一是莫鶯不建議,其二是尋常出入身側都有鵲部和辛年,無需他%e4%ba%b2自動手。他在眾人有意無意的保護之下做了幾年金尊玉貴的殿下,好似玉瓷易碎,可當手中鋒刃撕破弗言%e8%83%b8`前衣料的時候,那一聲布料割破的聲音竟然有如雷鳴。

他想起書房的那座水台。

它是京紓為自己而建的牢獄,也是臉麵。

比起天潢貴胄這層身份,京紓覺得他這個人更需要體麵。幾歲時他想做雍帝的賢臣,平步青雲,封侯拜相,可十幾歲的他卻在一顆小小毒藥的摧折下日漸不能克己。每當毒性發作的時候,他不再能做個人,隻能做凶獸,發狂、叫囂的,眼前全是血色,連儀態都無法維持,這樣的京紓絕不能為他人所見,因此有了那座水台,而後水台的紅柱上有了一圈鐵鏈。

京紓早已忘記那圈鐵鏈禁錮或者說拯救了自己多少次,那上頭的血舊了,他對從前的記憶也模糊了,隱約記得水台永遠是斑駁的血色調,直到徐籬山闖了進來。徐籬山是紅柱、金梅、淺池原本的顏色,因為春山一座囊括花鳥蟲魚、自然生機,本就五彩斑斕。至此,水台不再是牢獄和京紓勉力維持、自欺欺人的體麵,那是徐籬山靠在他懷裡讀話本子、把點心渣吃了一衣兜的煙火人間。

京紓恨方渚,恨所有膽敢覬覦、傷害、威脅徐籬山的“方渚”。

刀劈在右肩上,血滴橫飛,京紓卻不能察覺到痛似的,橫刀在手上淩空一轉,刀刃直劈弗言麵門。肩膀上的刀抽了出去,京紓並不借此機會喘熄,抬%e8%85%bf一腳踹在弗言心口,十成的力,弗言後退摔倒在地,吐出一口熱血。

“殿下!”扶月反手擰斷一名殺手的脖頸,快步衝了過去,手剛探上京紓的肩膀,京紓已然衝了出去,他不予喘熄,一刀劈向弗言麵門!

弗言躺在地上,眼眶瞪大,立刻舉刀橫擋,被這一刀劈得手腕發顫,幾乎%e8%84%b1力。他嘴角溢血,咬牙道:“京紓!”

京紓眉眼沉靜,雙手握住刀柄猛地使力,寒光碎裂,弗言手中的刀碎成了兩半。力道被卸,刀繼續劈下去,被弗言滾身躲過,砍入地麵。

弗言滾身一輪,拂袖,飛刀擲出,替他擋住了再度攻來的京紓。見形勢不妙,弗言轉身快步竄入密林。

京紓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扶月見狀罵了一聲,也立馬跟上,與此同時,一直守在曲港身邊的黑衣人被從天而降的鵲一單手同時擰斷脖頸,屍體砸了下去。

這簡直就是一場乾淨利落沒有任何緩衝時間的砍血蘿卜大賽,曲港早些時候強撐的小爺臉麵無比自然地土崩瓦解,在被鵲一拽起來時表現為了%e8%85%bf軟、氣喘、冒虛汗等身體特征,可惜鵲一並沒有看穿他故作堅強的偽裝,伸手把他推進兩隻鵲懷裡,自己轉身追進了密林。

太丟人了!

這種除了你所有人都在全力拿人頭的感覺實在太丟人了!

曲港環顧四周,哆哆嗦嗦地撲倒在地撿起一把沒人要的刀,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給自己鼓勁:“殺——乾他丫的!山兒,鳳兒——賜予我力量吧!”

兩隻鵲:“……”

公子果然是最穩重、得體、文雅的那一位呢。

“砰!”

弗言橫著撞上樹乾,彈落在地,被京紓一刀回敬在右肩,“啊!”

“方才你見我,沒有下跪。”京紓抬腳踩住弗言的膝蓋窩,將他摁跪在地,握刀的手腕緩慢地使力,生生地剜掉了他的右胳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扶月想要上前,被隨後趕來的鵲一按住肩膀。鵲一搖頭,輕聲道:“彆過去。”

扶月蹙眉,說:“殺虐太重,恐怕反傷己身。”

“主子忍耐太久了。”鵲一說。

扶月:“……”

陛下果然高看他了,他根本拉不住好嗎?

慘叫震耳,京紓死死地摁著弗言的胳膊,聲音格外輕,“你們怎麼敢打徐籬山的主意,啊?聖旨昭告天下,他是我的王妃,你們還妄想動他,是已經把我當成死人了麼?就算我死了,也會為他留下足夠的防護,更莫說我還能喘氣,我還沒死。”他呼了口氣,語氣變得疑惑,“我還沒死,你今日可瞧清楚了?”

他話音落地,弗言渾身顫唞,被刀尖刺入還在流血的斷臂,“啊!啊……你殺了我,你——”

“我殺了你!”京紓握住他的後頸猛地往地上一摜,“你應該感謝自己孑然一身,否則我今日便要叫你%e4%ba%b2手一個、一個地弑%e4%ba%b2滅族,以息我怒。”

刀從血肉中抽出來,緩慢地放平,代替京紓的手重新摁住弗言的後頸,重重地割下了他的頭顱。

“……”鵲一幾不可聞地歎了聲氣,從袖中摸出巾帕,上前跪在京紓身邊,“主子,擦擦臉。”

京紓睫毛顫動,接過巾帕抹了把噴濺在臉上的血。他起身,收刀入鞘,說:“林中餘孽一個不留,我先去北郊。”

“您的傷……”鵲一在京紓的目光中把話吞了回去,轉而說,“好歹先包紮一下,否則公子看見,要生氣的。”

京紓停下腳步,微微蹙眉,說:“快些。”

“——事情就是這樣。”

榻邊,曲港與鵲一交代完西郊之事,見徐籬山沉默不語,曲港便示意鵲一先撤,自己去桌邊倒了杯溫水遞給徐籬山,湊近了說:“幸好你當時沒有%e4%ba%b2眼目睹弟妹的模樣,否則我都擔心你倆以後一起睡的時候你會害怕。”

“煩死了,不許叫他弟妹。”徐籬山剜他,“給我放尊敬點。”

曲港不服氣,說:“人家弟妹都沒說什麼。”

徐籬山嘿一聲,抬起巴掌,眼睛一瞪,“給你臉了?”

“好嘛,”曲港識相地捂住臉,“不叫就不叫!”

這還差不多,徐籬山收回手,一%e5%b1%81%e8%82%a1坐回榻上,過了兩息又作勢要起身下地。曲港連忙攔住他,“你要做什麼?”

“那不廢話嗎?”徐籬山推開他的手臂,拿起榻背上的乾淨外袍往身上穿,“京紓都被砍了,我當然是要去找他啊,乾坐著搞毛啊!”

京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