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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土匪窩裡有兩個頭頭,被稱作大當家和二當家,大當家四十多歲了,二當家才二十出頭。”徐籬山打量女主人,“姐姐瞧著也才二十左右,嫁給大當家忒委屈了,二當家更可能是你男人……姐姐瞪我,”他抬扇捂嘴,驚訝道,“我猜錯了,大當家才是。”

女主人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姐姐是姓周嗎?”徐籬山在女主人驚訝的目光中笑了笑,“三年前,城中的周氏繡坊被同行惡意打擊,一夜之間被大火燒成了廢墟,掌櫃的夫婦命喪火海,隻有女兒周敏因沒有在家而逃得一劫,沒多久,周敏就嫁給了棲梧山,緊接著城中又有一家繡坊落得和周氏一樣的下場,且這家繡坊那些年早於周氏摩攃不斷,所以很難不懷疑這是一場蓄意報複。”

“我不該報複嗎?”女主人厲聲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當時周氏繡坊被燒,眾說紛紜,到底沒有故意縱火殺人的實證,所以此事就算上報官府可能也查不出個什麼,很難讓凶手償命。但是土匪不同,他們眼中沒有律法,殺人不過手起刀落,所以姑娘才拿自己與這棲梧山的大當家做了交換。”徐籬山稍頓,“但我聽說當時的周姑娘已經許了人家,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且未來夫家家底也不錯,周氏出事後也沒有解除婚約,所以我鬥膽猜測,姑娘那會兒雖說心中仇恨濤濤,但也並非一開始就想主動與土匪交換籌碼吧?”

周敏沒有想到這人如此心細敏銳,一時沒有開口。

徐籬山說:“可是那大當家威逼利誘,姑娘不想連累未來夫家,又深恨仇人、迫切地想要報仇,所以才忍辱答應?”

“公子猜的……一分不差。”周敏閉上眼睛緩了緩,“但這又如何?我當年的確是迫不得已,可我如今已經嫁給了他,他就是我的倚仗。”

“我聽說這大當家男女不忌,很是好/色,想必他待姑娘早不如當初了,否則也不會讓姑娘單獨住在此處。”徐籬山循循善誘,“姑娘從前是跟著父母經商的,原本也該是有膽量有魄力的,可我方才進來時見姑娘一臉麻木,是否早已厭倦了這樣前路茫茫的生活,甚至早已厭倦了自己?”

周敏聞言抬眼看他,嗤笑道:“公子有沒有想過去做傳道大師?”

徐籬山不讚同,“都說水往高處流,我這樣錦衣玉食,何必委屈自己?姑娘亦然,你既然心有不甘,為何不設法改變現狀?從前你是沒法子,可如今我們願意和姑娘談這筆生意,你我何不互惠互利?”

“這確實是筆可以做的生意,但是我不信你們。”周敏冷聲道,“你們一個口蜜腹劍,一個煞氣逼人,你們比土匪更危險!”

徐籬山笑道:“姑娘慧眼,此間無聖人。但我憐惜姑娘的遭遇,也很想幫助姑娘%e8%84%b1離苦海,所以願意與姑娘談談條件,而非以生死脅迫。”

他說罷揮了下扇子,柳垂便收回匕首,放開了周敏,退後三步站到一邊。

周敏揉著脖子站起來,往旁邊走了兩步,目光警惕。

“姑娘家裡以前是做買賣的,定然懂行,所以我也就不與姑娘玩些生意場上談價錢的遊戲了,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彼此都坦率直言,方才好合作。”徐籬山輕輕一抬扇,“姑娘說,好與不好?”

周敏猶豫一瞬,說:“公子請講。”

“我想要的有兩樣,其一,從這口井往棲梧山之間的地圖以及棲梧山上的分布圖,助我哥哥他們上山;其二嘛,”徐籬山的扇頭在身前轉了一圈,“我想讓大當家在不經意間知道,姑娘的院中有位從柳竹院逃跑出來的小倌兒。”他的扇頭點在自己下巴上,“就是我。”

此言一出,柳垂和京紓同時側目,周敏也驚訝道:“你是說,你想借機靠近大當家的?”

徐籬山在柳垂分外不善、以及身旁的京紓那喜怒難辨、著實慎人的目光中語氣輕快,“擒賊先擒王嘛,這樣就簡單多啦。”

“公子這樣的相貌,大當家看見了必定要走不動路,可是恕我直言,大當家雖說沒有公子細心聰慧,但也絕不是善茬,公子若不慎……”周敏難以啟齒,隻說,“公子還是莫要冒險,尋個更穩妥的法子吧。何況柳竹院是魏氏的產業吧?屆時大當家必定會查證,公子這般冒充,恐會露餡。”

“多謝姑娘關心,隻是我既然敢冒充,那必定已經做好了周全的準備。”徐籬山說,“隻要姑娘願意答應,之後的事情我自有主張。”

周敏於是不再勸說,“我可以答應,但我想聽聽公子開的價錢。”

徐籬山說:“其一,助姑娘離開此處,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受土匪侵擾。其二,姑娘若想重拾家業去做點生意,我為姑娘籌備本金,邕州、常州、青州……天下之大,我交友甚廣,也可以為姑娘尋到門路。”

“公子大方……好。”周敏頷首,“我答應了。”

徐籬山聞言從袖袋裡摸出一張紙,攤開來竟然是兩張契約,“做生意嘛,誠實為主。”

“公子果然準備周全。”周敏輕笑,側身說,“公子隨我來,我與你簽訂契約,為你們畫地圖。”

徐籬山側手示意,“姑娘先請。”

三人前後進了主屋,柳垂站在院中注意周圍情況。屋中,周敏拿了筆墨來,先和徐籬山簽訂契約,待看見落款的名字時,她微微一愣,“徐籬山……”

徐籬山坐在一旁,聞言道:“姑娘識得我不成?”

“並未,隻是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名字……哦,我想起來了。我們家還沒出事的時候,有一次家父從外頭回來,跟我講所見所聞,說常州安平城有個十四五的小少爺為了替街邊賣花的小姑娘出頭,和那個當街強搶民女的下流胚在賭坊賭了一天一夜,讓那人把那隻調/戲彆人的手給留在賭桌上了。”周敏莞爾,“我當時隻覺得這小少爺憐惜弱小,不畏強勢,很了不得,就問了家父一嘴,他叫什麼名字呀,家父便說叫‘徐籬山’,是安平城很有名的人物。”

“原來我與姑娘之間還有這樣一段緣分,若非此次來邕州,我怕是永遠都不會知道。”徐籬山打開折扇搖了搖,笑道,“不過當時也隻是順路幫一把那小姑娘,沒什麼了不得的,況且我這人就是脾氣差,那下流胚對我不客氣,我自然要不客氣回來。”

周敏攤開一張紙開始繪製地圖,嘴上說:“公子不必自謙,我那會兒可是還聽家父講了不少關於你的事情,大到幫百姓訴訟、幫官差追捕逃犯大盜,小到幫老人找逃跑的家畜,冒充逃學的學生家裡人去學校見老師,等等好些,做好事的有,令人啼笑皆非的也有,實在是記憶深刻,否則怎會過了好幾年還對公子的姓名有印象呢。”

“那會兒還小嘛,我這樣的紈絝子弟不用愁生計,每天上學放學,剩下的時間就喜歡到處去搞事情。”徐籬山說,“想想確實好玩,每天都有新鮮事兒。”

聽他這般說,始終側身站在桌邊的京紓突然看了過去,見徐籬山眉眼含笑,回憶中的日子顯然令他愉悅歡快,因此心生懷念。

想象以前在安平城的徐籬山是何種模樣是一件需要花心思的事情。

徐籬山實在把日子過得有趣,所以京紓僅是聽旁人口中描述就能想象一二,但這樣並不完美,因為徐籬山這個人更生動,所以想象始終比不得%e4%ba%b2眼所見,好比京紓能想象徐籬山帶著狐朋狗友們漫山遍野地幫老農戶抓豬,但是想象不出他提著袍子到處跑的時候腰間會不會掛應季的花果釀,在山路上不慎摔倒後會不會就地打個滾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說明兒個就要找人把這破山路給鏟平了,逮到逃跑的豬時是會英勇無畏的一%e5%b1%81/股騎上去還是和一幫朋友圍攻……

京紓想要知道更多。

不,不夠,京紓想要知道所有。

那目光實在專注得令人無法忽略,徐籬山在佯裝不知了一會兒後還是忍無可忍地偏頭看了過去,霎時四目相對,京紓仍舊看著他,像是在看一件需要仔細盤玩的稀罕玉器,帶著從京紓那雙眼中罕見的的喜愛和興趣。

徐籬山心裡驀地一跳,立馬把頭轉了回去,假裝繼續看周敏筆下的地圖,過了兩息,他又把靠近京紓的那隻手臂抬到桌上撐住那半張臉,借此擋住京紓的視線。

“為什麼不讓我看?”

京紓突然一開口,嚇了兩人一跳。

周敏抬頭看了眼從進院之後頭一次開口的京紓,又看了眼麵色尷尬的徐籬山,一時摸不清情況,又低頭畫圖了。

等了片刻,沒等來徐籬山的動靜,京紓便說:“徐籬山。”

要死啊,徐籬山不得已“啊”了一聲,假裝才回神,偏頭朝京紓不好意思地說:“我剛才走神了,殿……兄長叫我嗎?”

京紓看著他,“先前不是還叫我哥哥?”

“哥哥和兄長是一個意思啊。”徐籬山舉例,“我叫表哥的時候也是表哥、兄長輪著換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京紓自有主張,“我覺得叫兄長沒有哥哥%e4%ba%b2密。”

話雖如此,但周敏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徐籬山訕笑,想著還是先穩住這朵奇葩,說:“哥哥,我錯了,我以後一定注意。”

京紓“嗯”了一聲,又舊話重提,“為什麼不讓我看你?”

“這話怎麼說的?”徐籬山佯裝不懂,“我就坐在這裡,哥哥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京紓顯然不好打發,“你剛才故意抬手遮住了側臉。”他自顧自地琢磨了一瞬,有了想法,“你還在生氣?”

徐籬山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有事沒事的生哪門子氣啊?”

京紓說:“因為昨晚我%e4%ba%b2了你。”

周敏手中的筆“啪嗒”掉在桌上,簡直目瞪%e8%88%8c僵,她聽到了什麼!

徐籬山見狀下意識地擺手,解釋道:“我們不是%e4%ba%b2兄弟!”

周敏:“……啊?”

“我的意思是我們就算%e4%ba%b2嘴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哦不是,我是說我跟他沒有%e4%ba%b2嘴,他腦子有病才——”

京紓打斷了徐籬山的語無倫次,淡聲說:“我們有過肌膚之%e4%ba%b2,這是不爭的事實,容不得你狡辯。”

第54章 胭脂

按照徐籬山的話說,京紓是個很愛裝的男人,但是是間歇性的。

在徐籬山麵前,此人時常口不應心,一副平淡冷漠的姿態,要叫人去猜,猜得心裡打鼓,但在有些時候,他又分外直接坦誠,仿佛是想什麼便說什麼,毫無避諱。這兩種姿態轉換毫無規律可言,頗有種“隨心所欲”的味道。

好比此時,這人全然忘記了昨晚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可惡態度,也似乎並不明白自己說的話會對周敏造成多大的衝擊,語氣平靜如常,但“振振有詞”的氣勢已經十分明了。

“此舉既不違背律法條例,也並非傷天害理,”京紓想不出它違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