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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鏈劇烈地晃動,京紓的嗤笑聲湮沒其中。

“你不知道?你說你隻是想把雲絮摘出去,那你為何偏偏選中王士常?安平城那麼多紈絝子弟,你選誰都不應該選楊峋的內弟,除非你知道王家大禍臨頭,再添一樁罪名也改變不了什麼。王家勾結歹人,王士常對我下手也在情理之中……如果那夜我沒有瞧見你,你的謊言,我當真會信上三分。”

京紓傾身,聽見徐籬山%e5%94%87中的“嗬嗬”聲,那眼裡的淚水仿佛都被徐籬山自己吃進了嘴裡,所以連喘氣聲都是潮濕的,薔薇酒的味道。他略微蹙眉,仿佛受到冒犯,隨後直起腰身,大發慈悲地鬆了一點力氣。

窒/息感頓時消散,徐籬山猛地“哈”出一口氣,俯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京紓冷眼旁觀,並不催促。

津液不受控製地順著%e5%94%87角滑下,徐籬山沒法擦拭,隻能僵硬地偏過頭,淚眼婆娑地與京紓對視,“草民不知道!草民選王士常,是因為他多少跟您沾點關係,為著楊峋,您也不至於一氣之下就對他上手段,所以他最合適!”

他嘶啞著自辯,著急,驚懼,很可憐似的。

京紓沒說信與不信,手中馬鞭滾過徐籬山的喉結,逼得他悶哼,再次仰視自己,“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因為‘月緞’。”徐籬山預感不祥,果然聽京紓接著問道,“你怎知我身上有胎記?”

徐籬山噎了噎。

媽的!

現在想來,不論影子死沒死、京紓何時醒的,這煞神都太“雷打不動”了,真就為了引蛇出洞不管不顧,連被扒褲子都能忍!

“這世間知道此事的隻有寥寥幾人,我的父母,皇兄,接生婆子,奶娘,可我父母已故,皇兄不會擅自我的泄露私事,奶娘業已病故,至於接生婆子嘛……”京紓蒼白的嘴%e5%94%87扯了扯,稍作疑惑,“她當年做錯了事,被我削成了人架,如今還立在你身後的牆邊,應該是張不了嘴的。”

徐籬山登時後背發涼,渾身汗毛豎起,聽京紓音如鬼魅,幽幽道:“所以,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草民誰也不是——”

馬鞭滾了一下,抵住喉結。

徐籬山頭皮發麻,急中生智,嘶聲吼道:“我夢見的!”

第5章 條件

夢?

京紓手腕一頓,“你在唬我?”

“真的!”徐籬山說,“否則按照殿下方才所說,我、草民怎麼可能知道您%e5%b1%81%e8%82%a1上有小粉……”他喉嚨一緊,“……有祥瑞的象征!”

馬%e5%b1%81沒拍響,京紓麵色冷硬,“你我素未蒙麵,你如何會夢見我?”

徐籬山佯裝納悶,“草民也不知道,天意和緣分誰說得準呢?”

或許是“被陌生人夢見自己的%e5%b1%81%e8%82%a1”這件事太離奇了,京紓罕見地沉默了幾瞬,“你……都夢見了什麼?”

徐籬山瘋狂回想原著中提到京紓的那幾段篇幅,張口就來,“朱牆碧瓦,您身穿墨色長袍在院中練刀,暗紋額帶,墨玉小冠,玉虎紋佩,朝鳳橫刀!您舞完就去浴池洗澡了,%e8%84%b1了衣服……”

京紓不忍卒聽,“閉嘴。”

徐籬山很無辜,小聲說:“您讓草民說的啊。”

京紓說:“去死。”

徐籬山立刻乖覺閉嘴。

“你……”京紓心情略顯複雜,“還夢見了什麼?”

“沒了,就這一次!”

那望過來的目光水波盈盈,有點欲語還休的意思。

“草民還覺得很欣喜呢。以前不常做夢,一做夢要麼是被雷劈了,要麼就是滾泥溝了,還是頭一次夢見這麼個俊美矜貴,神姿高徹的人物……沒想到您後來也不入夢了。”

說罷又垂眼,很不好意思,又很失落似的,一幅羞答答的姿態。

“……”京紓指尖輕蜷,抵著徐籬山的馬鞭迅速收回,同時後退一步,不要徐籬山那炸毛腦袋碰到自己的腰。

有戲!徐籬山趁機把頭直起來,趁熱打鐵地說:“草民的確對殿下有所欺瞞,但隻是為了活命,絕對沒有害您的心思。想必您是把草民從小到大的事兒都查清楚了,一個庶子紈絝,害誰都害不到您頭上!草民此次回京也是為了府中白事,沒多久又要回去了,蘭京和安平城隔著千山萬水,草民又能算計您什麼呢?”

京紓把馬鞭對半一折,繞到掌上,“誰把小紈絝養得如此聰明?”

“草民的謊言被您挨個拆穿,您才是真英明。”徐籬山低聲下氣,“殿下,求您了。”

京紓摩挲馬鞭,“怎麼個求法?”

我求你仙人板板!徐籬山語氣乖順,“聽您的,您——”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敘話。

辛年開門而入,快步走到京紓身邊,“主子,有人潛入府中,燒了庫房。”京紓撇眼過來,他渾身緊繃,跪地磕頭,“屬下辦事不力!”

王府處處是守衛,卻叫人無聲無息地闖了進來,無疑是奇恥大辱。況且這人今日燒了庫房,明日是不是就要燒到主院?這事,辛年這個近衛統領和今日輪值的守衛都該被問罪。

京紓麵色如常,“人找著了?”

辛年更加羞愧,“……沒有,人進了王府就直接消失了,屬下已下令全府摸排。”

“有膽量,有本事。”京紓突然看向徐籬山,後者一臉新奇,四目相對,又慌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偷聽,老實得很。他扯了下%e5%94%87,“你如此聰明,猜猜來的是誰?要做什麼?”

徐籬山搖頭,“草民不聰明。”

京紓說:“我覺得你聰明。”

“草民請您不要您覺得,要草民覺得,草民覺得草民不聰明,愚蠢至極!況且,”徐籬山為難地說,“草民剛來蘭京,連自家院子的下人都沒認全,這要怎麼猜啊?不過!此人竟敢擅入王府,實在膽大妄為,應該嚴辦,以儆效尤!”

京紓說:“我若嚴辦了他,卻放了你,豈不厚此薄彼?”

“草民與他截然不同!其一,他放火損傷王府財物,但草民沒有;其二,他來意不明,善惡不知,但草民對殿下一片赤誠孝心,天地可鑒;其三,他本事這麼大,必定不是尋常之輩,可草民不過是個偏居一隅的混賬紈絝,哪怕您殺了草民這隻野%e9%b8%a1,也儆不了彆的猴啊。”徐籬山一口氣說完,猛吸一口氣,態度誠懇,“但草民還是那句話,願意憑您懲罰,隻為當日的魯莽救人和粗魯行為贖罪!”

“好啊,那我給你機會。”京紓施舍般,“你去把外頭那隻‘%e9%b8%a1’逮住,以命換命。”

徐籬山瞠目結%e8%88%8c,“王府守衛何等本事?他們都防不住、抓不住的人,若草民真的做到了,那也太難看……”他看了辛年一眼,糾結措辭,“……太不可能了吧?”

辛年抿%e5%94%87,顯然已經無地自容。

京紓說:“那你把我虧損的錢財補上。”

徐籬山用恨不得給您跪了的語氣說:“草民那點家當補一百輩子也補不上啊……但草民願意把今後的月例都給您,表明態度,草民討飯苟活!”

“你什麼都做不了,我憑什麼留你?”

徐籬山連忙說:“草民會製香,會寫字作畫,還會彆的手藝,草民給殿下做書童,做小廝,日夜伺候,一文不收!”

“哦。”京紓說,“以你的身份,到我身邊來是高攀了。”

徐籬山毫不知恥,“求殿下賞根高枝!”

辛年想起先前文定侯拉來的一馬車禮,很是感慨:這徐六在阿諛奉承、說好話拍馬%e5%b1%81的功夫上真是肖似其父,青出於藍。

“可我什麼都不缺。”京紓語氣遺憾,“這枝,我怕你攀不住。”

“草民自然是有些過人之處的,不說彆的,就說那香,草民不止會製普通的香,還會製床上的香。”徐籬山眼神直勾勾,語氣飄飄揚,“往後殿下娶妻納妾,若有需要,儘管找草民,保管您與她們恩愛愉悅,爽得不行!”Θ思Θ兔Θ網Θ

“徐六公子注意言辭!”辛年冷聲喝止,看徐籬山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麼傷風敗俗的臟東西,生怕他臟了自家如雪蓮般聖潔的殿下。

徐籬山被喝得縮了縮脖子,辯解道:“尤雲殢雨,男歡女愛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嘛,這玩意兒可少有賣的,外麵賣的也沒有草民做得好。”

“……是門手藝。”京紓麵無表情,“可我不欲娶妻納妾。”

“也不必和彆人一起用。”徐籬山努力推銷,“自/瀆的時候也能用!”

京紓:“……”

“另外,您中毒多年,又剛解毒,貴體虛弱,那本醫毒雜談上有好方子,您找大夫按方配藥,好好調理一段時間,定能合宜!”徐籬山語氣殷勤,“草民回去就把書找出來,孝敬給您。”

京紓瞧著徐籬山,“這是威脅,還是利誘?”

徐籬山謙卑道:“是草民的真心。”

這話說出來,徐籬山卻遲遲沒有聽到京紓的回複,隻有那西伯利亞寒流似的視線還盤在他的頭頂、麵間,慢條斯理、高高在上地刮著他。

殺或饒,僅在京紓一念之間。

徐籬山睫毛輕顫,在長久的沉默中落下一滴冷汗。

良久,京紓終於開口,“為著你這片真心,我給你這個機會,隻是徐六公子得把這根高枝攀緊了,否則一旦掉下來,難免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徐籬山鬆了口氣,說:“謹記殿下教誨,草民一定手腳並用、使出吃奶的力氣攀死了您!”

京紓抬鞭,一旁的辛年便上前將徐籬山手腳上的鐵鏈解開。

“多謝。”徐籬山揉著手腕站起來,迎著京紓的目光說,“殿下,雲絮……”

“都說徐六風流浪蕩,沒個定性,誰能料到你願意為了救個青樓女子以身飼虎?”京紓說,“到底哪個才是徐籬山?”

“人有千麵,哪個都是徐籬山。”徐籬山抬了下頭,露出脖頸上的一圈紅痕,那是京紓賞給他的警告,也是他回贈京紓的示弱。他喉結滾動,又說,“至於雲絮,若有選擇的餘地,誰願淪落風塵?人活著多少得看個命。此事本就是草民連累了她,救她本就是該的。”

京紓不置可否,“滾吧。”

徐籬山不敢再在此時強求,謝過之後便告退。他出門時沒敢往椅子後方的牆邊瞧,一路收著目光出了門,被外頭的近衛領著離開了。

辛年輕聲問:“主子信他?”

“半真半假。”京紓說,“文定侯把他送到安平城,倒是送對了,至少沒養得跟他那些兄弟一樣。”

這話竟像是誇讚,辛年驚奇。京紓轉身時晃了晃,他連忙伸手攙扶,擔憂道:“主子……”

京紓閉眼緩了緩,“無妨。”

辛年不敢多言,扶著京紓出了刑房。

近衛快步跨進院門,上前來稟報:“主子,火已撲滅,但沒有找到放火之人。”

花枝輕晃,滿院的近衛垂首耷耳,噤若寒蟬。

片晌,京紓說:“自去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