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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扔進車窗,“他和文定侯以前是同窗,有點交情,若是文定侯要大義滅子,你就拿它給文定侯看。”

“……好嘞,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徐籬山看著兩人,笑嘻嘻地說,“你倆就趁我不在好好存錢吧,等我回來掏空你倆。”

兩根中指同時豎起,“啪”的一聲,徐籬山關了車窗。

柳垂駕馬離去。

“……鳳兒。”曲港盯著逐漸走遠的馬車,“山兒眼睛都紅了,有這麼舍不得咱嗎?這一趟估計還沒他先前去蜀地玩那一趟久呢。”

“可能是想到要去蘭京,心裡忐忑……吧?”褚鳳撓撓頭,“他也沒這麼膽慫啊。”

兩人對視一眼,轉身一邊走一邊猜,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沒發覺已經走遠的馬車又開了窗,徐籬山探頭出來,很深地把他們看了一眼。

*

蘭京鳩雨,風往臉上一刮,寒意砭骨。

京澄裹著披風、站樁似的在東城門前的京郊大道上等了大半時辰,前方終於傳來馬蹄聲,辛年駕車的身影逐漸靠近。

“皇叔回來了!”京澄笑起來,“楊副使,迎一迎啊。”

楊峋跪在京澄腳邊,被扒了金昭衛的製服,卸冠除帶,往日風頭不在,一派頹然。他不敢看那馬車,沉默地磕頭,沒再抬起。

馬車在幾步外停下,辛年勒住韁繩,下車行禮,“五殿下。”目光極快地掠過楊峋的後頸,他咬緊牙,堪堪控製住拔刀的手。

京澄徑自走到馬車窗邊,隔窗問道:“皇叔,還好嗎?”

“死不了。”京紓聲音低啞,像被什麼東西悶住了,“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博文館讀書。”

“我想來接您嘛。”京澄伸手扒窗,小狗似的期待,“皇叔,我能上來嗎?我想看看您的傷,順便跟您一道回。”

窗被推開了,莫鶯笑著探頭,“有我呢,殿下哪裡不放心?”

“我哪兒都不放心!”京澄扒開莫鶯的臉,趁機把腦袋伸進窗裡,京紓麵色虛弱,靠在車上像一尊沒生氣的雪人。

京澄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叔,在他心裡,皇叔強大,無所不能。他咬緊下%e5%94%87,渾身殺氣驟漲,熏紅了眼,“皇叔……”

京紓不樂意哄這沒小幾歲的侄子,“自個兒回去。”

京澄不甘不願,卻也不敢再糾纏,“那楊峋怎麼處置?我把他帶來了。”

京紓說:“自決。”

“殿下乖啊。”莫鶯抬手把京澄的臉抵出去,關上窗。

辛年行禮後坐回馬車,駕著車平穩緩慢地往城門去。

京澄轉身,一邊看著馬車進入城門,一邊琢磨道:“皇叔要我自決,這是考驗我呢。”

楊峋轉身朝著城門的方向磕三個響頭,啞聲說:“罪人有罪。”

“你的確有罪。”京澄嗤笑,“下賤東西,要不是皇叔破格提拔你,你哪能有今日?如此恩情,你不思報答,卻擅自泄露皇叔行蹤,夥同常州王家那個老雜碎與人合謀將皇叔陷入險境,你死一萬次都難解我心頭之恨!王嬌兒……”

楊峋猛地抬頭。

“你的愛妻,還有她肚裡的孩子,你為了他們叛主,如今還想保她們嗎?可惜了,”京澄歎氣,“他們如今被擄到哪兒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死了,他們就沒用了,活不成啊。”

“殿下!”楊峋猛磕頭,血滴濺開,他聲嘶力竭,“是罪人一時糊塗,您救她們孤兒寡母!”

“可以啊。”京澄俯身靠近楊峋,語氣輕幽,“告訴我,你為誰叛主?等我活剮了他,把你妻兒救出來。”

“罪人真的不知!”楊峋握拳砸地,涕泗橫流,“是有人拿著拙荊的發簪來傳話,他們要借著殿下代陛下巡視南方的機會下手,要罪人做他們的眼睛,一路報信,還給了罪人一包軟筋散,讓罪人在動手之前下給殿下。罪人沒想到,嶽丈也入了局……”

京澄若有所思,“傳話的人什麼樣?”

“是個穿粗布、戴帷帽的男人,身量纖瘦,音量很輕,說話有些像、像閹人!”楊峋說,“罪人句句屬實!”

京澄思索著直起身,緩步朝城門走去。

侍衛側身問:“殿下?”

“一刀殺了怎麼行啊。”京澄裹緊披風,聲音被冷風吹得輕飄飄的,“就在這裡,把他一刀刀的剁碎了,哎,千萬彆堵嘴啊,這樣門裡門外的人才能聽得更清楚。”

侍衛垂首,“是。”

京澄上了馬車,身後響起刀出鞘的聲音,然後是一聲慘叫。他嘖了聲,目光稍移,幽幽地說:“若不是怕你受寒,我定要帶你留下來,一同觀賞。”

蜷縮在馬車角落裡的少年聞言渾身輕顫,恨不得縮成球,他長了張好臉蛋,杏眼盈盈,怯怯的,引人憐惜。

“逗你的。”京澄笑起來,犬牙一現,“我哪舍得嘛。”

少年沒說話,埋頭躲進膝間,露出後頸上的咬痕。

血滴四濺,慘叫淒厲,城樓上的人不覺神湛骨寒,紛紛躲避視線。柳垂駕著馬車駛來,瞥了眼那半架血淋淋的人骨頭,收回目光,狠狠地抽了下馬%e5%b1%81%e8%82%a1。

馬兒吃疼,一下子跑得更快,徐籬山往後一倒,伸出去拉窗板的手也受力收了回去。他抱怨道:“抽什麼風啊,摔著我了!”

柳垂在城門停車,取下腰間玉牌遞過去,“我家少爺回京祭奠。”

守城吏檢查令牌無誤,還回去,說:“請徐六公子節哀。”

“多謝。”柳垂係好玉牌,駕車駛入城中。

慘叫聲已經歇了,徐籬山說:“死了嗎?”

柳垂說:“叛主之人,死不足惜。”

徐籬山有些惆悵,“我不會也被這麼剁吧?我估計連一刀都扛不住。”

柳垂好言安慰:“實在逃不過,我提前一刀了結了你,也少受折磨。”

“我嘞個豆。”徐籬山欽佩不已,“大聰明!”

柳垂謙遜道:“少爺謬讚。”

馬車平穩前行,最終在侯府側門停下,柳垂下車,打開車門。

徐籬山跳下車,抬頭看一眼這高門侯府,雕梁畫棟,氣派非常,牆頭的花枝都精細修剪過,花朵嬌嫩,芬芳馥鬱。隻是門前掛著白燈籠,平添一絲蕭索之氣。

門前的馬車素淨,瞧著不太有派頭,因此守側門的小廝也沒有上前相迎,此時見那下車的素袍公子容貌出彩,氣度非凡,便疑心是哪位貴人來訪,立馬迎上去道:“公子安好,敢問是哪位尊客?”

柳垂拿玉牌說話:“六少爺奉命歸家。”

小廝接過玉牌,檢查無誤,遲疑地看了徐籬山兩眼,沒想到傳說中那位被驅逐出京的庶子竟有如此氣度。

“怎麼?”柳垂盯著小廝,“有假?”

“不假,不假。”小廝回神,連忙還了玉牌,側身道,“六少爺請進。”

徐籬山抬步上階,跨進門檻,柳垂隨後。

小廝跟著進去,在側邊廊下喊了兩人,說:“六少爺回府,快稟管家。”

其中一個快步去了,另一個對徐籬山說:“六少爺,請隨小的來。”

回廊曲折,庭院幽深,徐籬山跟著繞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一座小院前停步。院門敞開,兩側掛著花鳥方燈,上方懸掛牌匾,“菜果之物”四字寫得那叫一個驚若蛟龍,入木三分。

徐籬山差點笑出來。

少頃,管家走出來一拜,“六少爺,請隨老奴去書房,侯爺在等您。”

“有勞管家。”徐籬山跟上。

柳垂站在院門外,宛如木頭,一動不動。

管家將徐籬山領到書房,在門前止步,抬手示意。徐籬山頷首,邁步進了書房,徑直走到珠簾前躬身一拜,高聲道:“不孝子見過父%e4%ba%b2,從未見過,父%e4%ba%b2身子可還康健?”

“尚可。”文定侯身穿素服,正在作畫,頭也不抬地說,“的確不孝,久彆多年,見了父%e4%ba%b2還不跪?”⌒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徐籬山敞快道:“兒子這就給您跪一個。”

他說罷就要撩袍,文定侯卻懶得看了,“既不是真心,就不必折騰了。”

徐籬山麻溜站好,“父%e4%ba%b2誤會了,兒子是真心實意。”

“舟車勞頓,料你也乏了,先回院子休息片刻,用過晚膳就去祠堂跪著,讓你爺爺也聽聽你的真心實意。”文定侯擱筆,“過來看看我的畫。”

徐籬山應聲,上前撩開珠簾,走到書桌前,一張水墨,鳥兒收翅,魚兒斂甲。他遂輕笑一聲,說:“父%e4%ba%b2筆底春風,兒子受教,但您多慮了。兒子沒有需要藏鋒斂鍔的才能,更沒有蓄誌待發的雄心。”

文定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沒有就好。我徐家祖上的青煙還沒斷,我們這些不肖子孫若是知足,自然富貴無憂,何苦出去折騰?”

明年就要斷了呢,徐籬山誠懇道:“父%e4%ba%b2高見,兒子深以為然。”

“你來。”文定侯讓開位置,“幫爹提個字。”

徐籬山也不推%e8%84%b1,上前拿起筆毫不猶豫地在畫上寫下四個大字:不過爾爾。

文定侯氣笑了,“你倒是膽大!”

“兒子說了,真心實意。”徐籬山擱筆,退到一旁。

這混賬東西,文定侯眼不見為淨,“滾遠點吧。”

“好嘞,您慢慢畫。”徐籬山麻溜地就滾了。

腳步聲逐漸遠了,文定侯看著畫上的四個大字,如柳,如劍,鐵畫銀鉤。隻是柳要拂動,劍要折光,都不是安生之物。

注視半晌,文定侯把畫收了起來。

“侯爺。”管家在門外說,“肅王殿下回京了。”

文定侯登時化作一縷狂風,掀簾而出,朗聲道:“趕緊把備好的禮裝上,隨我去探望殿下,不能讓彆家的搶先了!”

這邊主仆倆風風火火地去獻殷勤,那邊小廝領著徐籬山到了汍瀾院,院子不大,但清幽雅靜,是個閒居的好地方。

“六少爺,日常需用的都已經備下了,您若有彆的需要,儘管吩咐。”小廝把徐籬山領到浴房,“您先沐浴解乏,待會兒會有人送晚膳過來。”

徐籬山點頭,“有勞。”

小廝忙道:“您客氣,小的告退。”

小廝走後,徐籬山解了腰帶,%e8%84%b1下外袍裡衣,踩著腳蹬進入浴桶。浸入水中,疲倦的身體總算舒服了些,他仰頭靠著桶沿,喊道:“垂!”

柳垂進屋關門,說:“我瞧了,周圍沒有盯梢的。”

徐籬山懶洋洋地說:“我還不配被盯。”

的確,徐籬山不受重視,所以沒人在城門等候,守門的小廝沒見過六少爺的畫像,院子裡的仆人也沒速來見禮問候。柳垂看著他,說:“不過是暫居之所,事情一過,咱們就回去。”

“就是,還是安平城好。”徐籬山嘟囔,“馬車坐得我%e5%b1%81%e8%82%a1疼……不過我聽說蘭京有座酒館,裡頭的酒喝了能升天!”

狗改不了吃屎,柳垂白眼輕翻,“我去買,但是喪事期間飲酒,被逮住了免不了一頓打。”

“沒事。”徐籬山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