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裴雲之,無助地跪坐在泥土地上,他隻能祈求。
“林落,彆哭了,先帶雲之去城裡找個醫館抓藥吧。”
聽軍醫說完了話的徐清淩上前,安撫似地拍了拍林落的肩。
而後指使著人將裴雲之扶上馬車。
方才和徐清淩一道的幾個人向著碼頭而去,林落對其並不在意,隻是在上了馬車後瞧著軍醫把從裴雲之心口取下的匕首放在一旁桌案上後,他默默收了起來。
*
好在林府中有不少藥材,軍醫雖說無力回天,但也吊住了裴雲之的性命。
東郡畢竟不是一個安穩的地方,在止過血又保住生氣後,他們便乘船回了洛陽。
幾日幾夜未眠,林落一直守在裴雲之床前。
其間裴父裴母前來,都被徐清淩擋在了府門外。
直到這一夜,徐清淩帶著侍從進來送藥,瞧著林落無奈歎氣:“你也好歹休息一下吧,彆等雲之醒了你又病了。”
“他……能醒嗎?”林落的聲音很啞。
雖然兩日來他也用膳飲水,但都不多。
不過短短兩日,瞧著消瘦許多。
“嗯,能醒的。”徐清淩很肯定。
在侍從給裴雲之喂藥之時,徐清淩也遞給林落一碗。
“這是安神湯,我讓醫士用足了劑量,你喝了今夜好好睡一覺,許是明天就能見他醒過來了。”
林落默了默,少頃,應了聲:“好。”
這廂林落小口吞咽著藥汁,那廂徐清淩絮絮道:“雲之這人呢,你瞧著他冷得很,其實心地是極好的。”
不好也不會任他和齊羽玉留在身邊,曆練著積攢了許多。
“嗯,我知道。”將口中的藥吞咽下去,林落點頭。
“你知道就好。”徐清淩道:“對了,葉氏的人托周鴻遠給你帶個口信,周鴻遠又托我,他說,雲蒼山那些奇門遁甲八卦陣什麼的都變了一遭,若有想上山之日,讓你找雲之請教。”
許是傷心了太久胡思亂想了太久反應有些遲鈍,好半晌,林落才捧著白玉瓷碗愣愣地“嗯?”了一聲。
“我就知道雲之沒和你說這件事。”徐清淩笑了笑:“那時你在清河是不是覺得‘裴雲之這個人怎麼這麼壞?簡直是天子的走狗’?”
微微蹙眉,林落搖搖頭:“沒有。”
他才不會這樣去說裴雲之!
“好哦。”瞧著林落似乎因他這般說有些不悅,徐清淩悻悻:“總之向聖上獻陣法圖冊一事是雲之與葉氏之人通好了故意為之的,聽說雲之隻為在雲蒼山上求一處小院,然後還有……咳,沒了。”
後麵的徐清淩記倒是記得,隻是那是裴雲之讓東隅書院將裴懷川除名,再不得上山。
這也太壞了。
他還是不說了。
“他……”
明明碗中的藥汁已經喝完了,林落卻還微微張著口。
是了,他早該知道的。
裴雲之明知他去雲蒼山上是自願,是喜歡。
又怎麼會毀了那一片淨土呢。
緩緩合上了%e5%94%87,嘴角淺淺抿起一個笑,林落垂下了眼。
有幾分困了。
幾日來終於見人有點生氣,徐清淩將空碗從林落手中拿過。
“好了,旁邊那個院子屋舍已經收拾好了,你快去睡吧,今夜祝邵會守著這兒。”
*
靜夜有雨,細微如從未來過。
林落從院中出來時,便見府中一片素縞。
白綾掛在回廊屋門上,讓林落茫然。
眼看著有侍從向他匆匆行禮後就向前堂趕去,他也跟了過去。
還未進去,便聽見徐清淩和人說著什麼——
“……大人是和齊小侯爺一同眼看著屍首封棺下葬的,如今還有什麼可質疑的呢?”
“見諒見諒,隻是一時唏噓裴太尉英年早逝……”
堂中有一塊停過棺的空處,但此刻什麼也沒有。
裴雲之死了。
還下葬了。
沒有任何人告訴他。
明明昨夜徐清淩還告訴他裴雲之已經打算好了以後和他一起去雲蒼山。
現在人都沒了,他還等誰呢?
驀然間,感覺到自己臉頰一片冰涼溼潤。
不知是春雨又下了起來,還是淚。
遇到裴雲之其實是他這一生中最覺幸運的事,他這一生都在被愛。
可惜他實在愚蠢。
驀然轉身,林落向著裴府主院走去。
行至主院門口時,從裡麵出來的幾個侍從與林落撞見。
瞧著林落失魂落魄的樣子,滿珧皺眉關切。
“郎君,你……”
“彆攔著我,我就想進去看一看。”
看著滿珧手中的官服和他身後幾個侍從手中關於裴雲之的一些物件,捧著像是要拿去處理,林落有些敏[gǎn]地認為滿珧會勸他離開,便將一直帶著的匕首拿出,對向他們。
防備的樣子和哭紅的眼眶,抽搭著也不知道能傷害到誰。
但確實沒人上前攔著他了。
侍從們都很聽話,也許是知道林落不想傷人。
也許是因為這本來就是屬於林落和裴雲之的府邸,他們根本沒打算攔。
隻是林落手中的匕首……
滿珧盯著,想說什麼,但又想了想。
應該沒事的。
渾渾噩噩地向院中走去,林落從未想過會與誰生同衾死同%e7%a9%b4,但此刻他卻覺得未嘗不可。
院門也有著石階,明明不高,可林落卻在下來時因恍惚而踏空。
倒下去也不會太痛的,就像昨夜的藥汁在他口中沒有任何味道。
失重時,林落想。
可下一刻,他並未栽倒在地。
一雙手扶住了他,笑問:“落落,哭什麼呢?”
這手,扶過他無數回。
先前會說要當心,現在不用了,以後也不會了。
他會永永遠遠,一直扶著他。
“鐺——”
手中匕首掉在石板地上發出脆響,顫唞的手幾乎反握不住那臂彎。
林落抬眼去看。
清冷的眉眼如舊,眼中卻生著柔柔綠絲,似蔦蘿將他纏繞住。
幾絲淅瀝小雨無聲,清澈了裴雲之低低的嗓音。\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落落,以後不會再讓你等了。”
林落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大手包裹住。
溫熱的觸?感猶如過電一般讓林落的大腦瞬間空白,他腦中的弦在這一刻崩斷,他忍不住的撲進了裴雲之的懷裡。
“你沒死……你真的沒死……”
熟悉的暗香縈繞在了林落的鼻尖,那是讓他無比安心無比眷念的味道。
雖然還有絲絲血腥味伴隨,但也無礙。
他埋首在裴雲之的懷中,不敢用力怕讓人傷口裂開,隻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還以為是出現幻覺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嗯,沒死。”
耳邊是裴雲之的一聲輕歎,隨後林落感覺到溫熱有力的手臂攬住了他的肩。
“對不起,害你傷心了。”
“不過現下世間再無裴氏長公子,唯有裴雲之。”
前半生太長,他一直為著幼時所願踽踽獨行,險些在權勢之中迷失。
直到遇到林落。
自幼生在鄉下的林氏庶子,即便天資聰穎才華橫溢,也敵不過身份的桎梏。
林落本不該是這樣的,他也不該是這樣。
不喜爾虞我詐追尋自由大道再正常不過,但如今世間並非是一個真正能夠讓人自在的世間。
唯有將其改變。
這是一條難行的路,尤其是在林落離開後。不過也無妨,他會找到的。
將裴氏私兵握在手中,做儘讓天子忌憚之事,還為其去薑國學來開設學宮鄉設學堂分科取士得罪各地世族。
他難逃一死。
他所求便是這一死。
兵權隨他身死歸攏天子手中,裴氏便再無可忌憚之處。
溫匡壽的目光隻會再放於其他世族上。
而裴氏,並不會因為選官製度的改變而消逝,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但百年以後與他無關。
將近三年光陰,重拾舊願以此身為局,百般艱險隻為此時此刻。
假死,%e8%84%b1身。
所以……
“此後閒雲野鶴,比翼雙飛,我與你同去,可好?”
有些蒼白的麵色隨著薄%e5%94%87微微上翹的弧度瀲灩了春華,生動著身後翠綠的嫩竹葉。
勾著裴雲之的衣襟,林落也抿起一點點笑,眼中動容與情深不渝蓋過了心疼。
“好。”
%e5%90%bb如輕風吹過,細微簌簌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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