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如寄。
但念隨心動,積深不厚。
*
這一覺睡得不長,林落醒來時還不到食時。
自裴雲之膝上起身時,適逢廊外叩門。
“長……二公子、女郎,湯池的水芝已然備好了。”
湯池?水芝?
這話林落聽不懂,便偏首去看裴雲之。
卻隻見其人將他脩然抱起,同時應聲:“嗯。”
隨之門被打開,還是昨夜那個叫祝邵的侍從候在門外。
見裴雲之抱著林落出來,他眸中詫異一瞬,而後迅速將頭垂下,不敢多看一眼。
就這麼冷不防地被抱著走上了回廊,好半晌林落才反應過來。
他抬首看裴雲之,有些結巴小呼:“二郎這、這是作甚?快放我下來!”
雖說裴長公子已然同意了替娶一事,可這庶子未免也忒猖狂了些。
是生怕裴長公子不知他們早就攪在一塊兒了嗎?
且想了想,他又壓著聲音急促:“還有我阿妹,我阿妹也在這兒……”
可千萬不能讓人瞧見了!
說話間本是想掙紮的,可人在大步向前,他怕掉下去摔著了。
怕疼,便沒動。
可這般隻讓裴雲之攬得更緊了,語速稍慢,讓人心安:“無妨,如今正是用早膳的時候,你阿妹不會出來,侍從也需用膳,這路上不會有侍從出現。”
自林落將裴雲之的束發扯散後,他便卸了發冠散了發。
鬢發垂在臉側,本該會是蘊藉幾分風流更為柔和的。
可此時褪去了動情,林落便隻見眼前人又是那副不形於色的模樣。
那下頜線條分明,說話時垂看林落的那一眼淺淡,全無半分散漫,唯讓人覺其如珪如璋。
好罷……
林落收了聲抿抿%e5%94%87。
便隻任人抱著,去了湯池。
*
竹室一夜未熄燈燭,祝邵便也一夜未眠。
不僅如此,早間見雨停,他又遣人去清水河中摘荷花,又滿苑尋人告知今日早間不能隨意在外走動。
真是累極了。
如今待裴雲之進了湯池,他這才稍稍靠著門框打了個盹。
“祝邵,昨夜你是守了一夜麼?那你可以休息兩日了,快去睡吧。”
方才合上眼沒多久,聽見人聲,祝邵睜開了眼看向來人。
“滿珧?你不是去伺候窈娘子了嗎,怎麼是你來替我?”
直起了身,祝邵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我都是長公子的近侍,如何去伺候彆家女郎?昨兒個送那窈娘子回房後我便讓旁人去侍候了。”
滿珧睨他一眼,複又問:
“對了,晨間你讓旁的侍從直到隅中都不允隨意走動是怎麼回事?這昨夜風大雨大,苑裡廊上進了不少落花落葉的,是不打掃了麼?嘿,說來真是奇怪,昨夜雨那般大,你說長公子為何要連夜趕回來,又吩咐你告訴我待會要在那位落娘子麵前喚長公子為二公子?二公子如今不是去了瓊州嗎?”
滿珧的問題實在太多,惹祝邵皺了皺眉。
“不該問的就彆問,長公子若知曉你這麼多話,該給你也丟去瓊州了。”
“嘖,我這不是什麼都不知曉麼,你不與我說,我稍後出了差錯怎辦?”
滿珧撇嘴。
祝邵卻仍是搖了搖頭:“你隻管辦好差事便是,你問的這些我也不曉,好了,我要回去了。”
說著,祝邵轉身便離開。
隻是此刻他也沒什麼困意了。
滿珧的話繞在顱內……
奇怪?何止滿珧奇怪,他也奇怪!
他們這些近侍自十五便侍候在裴雲之身邊,除了主子有要事需簡裝出行不用他們跟隨之外,平日裡無論是在建業、鄴水還是洛陽,都是他們隨身侍候的。
這麼些年來,他從未見過長公子身邊有過任何過分%e4%ba%b2近的人。
便是好友,也從未有如此……摟抱。
天知道他瞧見竹室門開之時,那披著長公子外袍的人蜷在其懷中之時,他險些瞠目結%e8%88%8c。
不過這般一見,他倒也明晰了些長公子為何會連夜回來,又為何一回來便讓他待雨停後遣人去采荷花回來讓那林落好在沐浴之時觀賞。
如今一道共浴……想來是二人之間早就有了情好。
細想倒也沒什麼好詫異的,且並非不是好事。
如今長公子二十有二,同齡為官之人多是已經娶妻生子。
自家主子到底並非真的在情之一事上像謫仙那般不染俗世,這下裴夫人也該放心了。
隻是他有一事最為不解,為何長公子不以自個兒名正言順的身份與這林氏女接觸?
反而借了二公子的身份。
連夜回來後便讓他守在林落門外,讓他待林落醒了便‘無意’告知裴二公子在竹室,引人前去。
真是……奇怪。
*
第47章 簪花
清水河畔賞荷之人眾多, 雖說未必人人都知曉泛舟的兩個林氏女郎及時回來沒。
但林元燁在亭中等候之時,到底是讓稍晚離開的人瞧見了他是在等自家妹妹。
而裴氏的侍從來報時,也有零星幾個世族子還未離去, 知曉了林氏女郎在裴氏彆苑避雨借宿一事。
兩家結%e4%ba%b2一事不是什麼秘聞, 此事照常理來說倒是無礙,可終究是還未過門。
林元燁本是預備%e4%ba%b2自驅馬車去接的, 卻被告知彆苑坡下有條小溪, 溪上木橋不巧被急雨衝垮了。
馬車過不去,唯有馬能行。
女郎嬌貴, 淋雨縱馬哪兒能成?
林元燁便也隻好乘了馬車回城中, 預備是第二日再早早去接。
不防跟著回府稟報林宗柏的侍從又道是明兒個一早就會將女郎們都送回,絕不教毀了清譽。
裴氏侍從態度端得正, 避雨一事又是突發。
林宗柏雖是聞言不虞,但也覺此事無傷大雅, 便也隻讓其代為謝過。
阿父都如此說了,林元燁自也是不能再說些什麼了。
可他夜裡聽著雨,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總覺……不太妙。
*
早間用過了早膳, 林落和林青窈在彆苑門口相聚,上了馬車。
將將坐穩, 林青窈便有些奇怪。
“阿姊, 為何你瞧起來有些疲累, 可是昨夜沒睡好?”
此時林落眉眼耷拉著, 眼下並無青黑。
不像是沒睡好,卻也興致不高。
思來想去想不到其他的由頭, 林青窈便隻能如此問。
“嗯。”林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順著應了聲。
見確是這個原因,林青窈也沒生疑, “昨兒個雨著實大了些,還有驚雷,我也醒了好幾回……不過稍後回去可以再睡會兒。”
“好。”
話間來往在馬車駛動之後便沉寂了下來。
彼時雨過天晴,路上雖是仍舊泥濘,但終是比雨夜好點兒,也能挑著乾淨點的路走。
林青窈許是有些困,但此刻也不好入眠,便掀起了小簾,任窗外清風吹進。
雨後空氣裡還帶著點潮冷,拂過麵上,倒更讓林落幾分不悅。
其實要說是因昨夜沒睡好,倒也不是。
而是……因著早間洗漱完用過膳預備回去前,那庶子說的話。
用完膳後那庶子本是拿了口脂給他仔細抹勻著,卻忽地說什麼:“落落,替娶一事昨日還未與你說完,長兄雖是同意了此事,但此事終究對裴氏不利,便遣我去瓊州曆練,所以……這些時許是不能再見了。”
到底裴氏二公子去了瓊州一事不是什麼隱蔽之事,加之待聖駕回鑾後裴雲之要在建業任職,著實無法再見。→思→兔→網→
如今這般說恰好掩了動向不至於過早露餡。
“行吧……”林落緩吞吞地回了話。
心間卻不免對那裴長公子更為不滿。
壞!壞死了!
現下離著婚期雖不到兩月,但這一去瞧著是再難相見了。
兩月不能見這庶子……
林落是真的會有點子想念呢。
*
過清水河不久就到了城門口,人多了起來,林青窈便放下了簾子。
因著天子如今在鄴水,城門口盤查嚴,堆積了不少進城出城的人。
便就是在此時,裴氏的車夫在守城的侍衛拿著裴氏的腰牌詢問“裴太常昨日不是住在城中嗎,怎的又進城?”之時大聲說:“昨日雨急,林氏二位女郎在裴氏彆苑避雨,如今雨停,便送回來了。”
一下子把‘裴太常昨夜在城中’和‘林氏女郎隻是在裴氏彆苑避了會雨’的話都傳到了眾人耳中。
想來要不了多久,昨日在清水河邊賞荷的王公貴族子們也都會知曉此事。
不教這林氏雙姝清譽折損。
如此說完,侍衛放了馬車進城。
待馬車到了林氏宅邸前,方一停穩,便見林元燁帶著幾個侍從在門口候著。
他上前扶了林青窈又扶林落,一旁采綠全然插不上手。
二人將將站穩,便聽林元燁道:“窈妹妹、小妹,那裴太常沒對你們做些什麼吧?”
“不過是讓我們避了雨,昨兒個晚間還進了城也沒留宿彆苑內,能做什麼?”
聞話,林青窈不解。
聽見那裴長公子進了城沒與他們同住,才知此事的林元燁稍稍鬆了口氣,卻還是麵色肅然。
三人並肩走在宅邸的回廊上,向著後園走去。
回首瞧了瞧跟在身後的侍從們,林元燁擺擺手讓人都退遠些。
才道:“那裴太常心思詭譎難測,手段也厲害,我這不是怕你們吃了虧麼?”
誰人不知林、裴兩氏隻是聖旨賜婚,非是兩情相悅也非是利益交換。
若那裴長公子心情不虞,見林氏女又送上門來,稍加刁難算計……
那稍後林氏便不會去登門拜謝了,不僅不,還得興師問罪一番!
林青窈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不過聽林元燁這低低的語氣,駁了他。
“你這話像是昨兒個見到裴太常的人是你一般,其人心思詭譎沒見著,稍稍交談了幾句,我隻覺其著實是如玉君子。”
“是嗎?”林元燁幾分狐疑,看向昨日在場的林落。
隻見悄悄地,林落搖了搖頭,沒讓林青窈看見。
小小的人兒腦袋搖得快,在林青窈轉眸看來時,又停了動作,眨眨眼。
身邊的二人忽然在眼前像悄悄溝通了什麼似的,看了眼乖巧的林落,又看回把眉蹙得更深的林元燁。
林青窈隻道:“是啊,裴太常對人頗為體貼,瞧著阿姊屆時嫁去,應不會被太過為難。”
昨兒個她向侍從說了要采買些口脂水粉回來,那裴氏侍從便一一記下采買回來了。
侍從如此,主子想來也不是什麼刻薄的人。
“……”
林青窈話聲說得淡,惹林落微微蹙了蹙眉。
但沒辯駁。
算了,同她也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