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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玉的脾氣尖刻古怪,若世上再有個膽敢同皇家作對的丈母娘,也就惟其無二了。

**深春交雜著初蟬鳴聲悄然而至,她與金鑲玉約定的歸期將至,雖然一口回絕了杜子淳的婚聘,但那傢夥此次似乎並非玩鬧,三番兩次備齊了禮登門而至,就算被她揪到角落揍得滿地找牙,也是一副死皮賴臉的嬉笑模樣,完全失了皇子的氣勢。

若僅是求親便也罷了,偏這杜子淳就像狗皮膏藥一般,成日成日地跟著她,怎麼攆都攆不走,實在礙著她的氣。

好在這主兒也是吃喝玩樂不做正經事的,兩人往日裡一塊胡鬧慣了、這回加上個杜子淳,倒是愈發無邊際了。

這兩不閒著的人,幾乎日日出去鬼混,叫好幾次登門上府的師走兩頭都見不著人。

桃夭居的下人同尹家小主子通報了此事,這回卻換尹世雙對其聽而不聞了。

她實在不願見他,即便見了又有何用呢?

徒增感傷而已。

她與他,早已不再是以前那般親密的模樣了。

**傷情傷心,失情失意。

尹世雙與誰歡笑著,同誰吃喝酒醉中度日,哪怕將天都掀了,隻恐那人都不會露麵了。

她愈加不能想及與師走相關的事,但凡碰觸點物事,心裡便又蠢動著叫囂、將洪閥打破,要與那濃烈的情感一同燃成熾火。

然而這避著的,卻都不總是見不到的。

她越怕的什麼,他越來的什麼。

她避了他整整十日,而後終於在某個與杜子淳醉酒相互攙扶的夜晚,與那個白衣青年、見麵了。

彼時他正孤零零地站在她院內的門口,連家丁也沒帶一個,獨自對著她住的閣樓出神。

霜華如練,纏了如竹風骨的青年一身,有如綴了星河的綢緞,在他身上閃閃發光。

尹世雙遠遠看著,突然就笑了,而後掙脫了與她同樣醉的不輕的杜子淳的臂膀,踉踉蹌蹌地向他衝過去。

視野中扭曲著的少女,一步一搖晃,足下不穩到就連平地也端端摔了一跤,身後立刻傳來男人的嬉笑聲。

「……你……不、不行的……摔了一……跤,可別哭了哦……」

然而她卻真的安靜地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然後艱難起身看了看被什麼割破了流了滿血的手,表情很是木訥。

「……」

匆急腳步接踵而至,她努力睜開醉得暈乎的眼,依稀看見那著了雪色軟袍的男人向她走來。

那人長了一張模糊的臉,同今晚她在街上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一樣。

他不由分說地拿了帕子按住她的傷口,動作稍帶顫唞、卻很是輕柔,彷彿那截手腕是玉做的,一不小心便要碎了。

「……還痛嗎?」

他低聲。

「……」

少女瞇眼將他看著,表情稍有疑惑:「……啊,是師走啊……」

「……」

「……我……已經不疼了哦?」

「……」

尹世雙湊近了去、試圖將他看得真切,依稀聞見從他身上飄來的清淡藥香,這便突然伸手揪著他的衣領埋進半張臉,貼進他單薄的%e8%83%b8膛。

「……師走啊,」

懷中的聲音輕輕,「……我以後,就算摔跤……也不會哭了哦……」

「……」

「……我以後,就算見不到你……也不會哭了哦!」

「……」

然而她此刻哽咽出聲,從眼角溢出的某種滾燙液體好像穿過衣襟將他心頭灼傷,教他突然心痛至廝。

師走看著懷中的腦袋,明明孩時因頑皮割了自己的發、短至耳根的,現下、卻是長到綰髮成髻了。

那隻沉默著放在一側的白皙右手動了動,將要緩緩抬起撫上她柔順如緞的發,卻被她突然推開了。

少女突然間退得極遠,抬眼將他望著,腫著剛哭過的眼、有些為難地從身後掏了出什麼來,輕道:「……這個,還給你。「那支已被磨得發亮的、看起來年份已久的桃木簪,便是及鬢那年他親手為她綰上的那支,現下,卻被她從發中拔去、還給它本應有的主人。

「你……「「……這個、還給你……我……不要了。「

☆、第二十四章  如煙往事逝無蹤

再別他日,相逢難認。

前緣既了,便斷牽扯。 尹世雙自那日大醉酒醒,便再絕口不提他事,彷彿前塵與她再無關聯。

她對師走微笑、與他開著沒葷沒素的玩笑、說著沒邊際的胡話,甚至連對他的關照、也一如從前。

一切好像都沒變,卻又好像都變了。

尹世雙又變成原來那個尹世雙,整日裡胡鬧搗亂,亂惹茬子。

隻是這次,為她擦%e5%b1%81%e8%82%a1收攤子的、變成杜小王爺了。

這二人廝混時日長了,脾性相投得緊,簡直就差稱兄道弟、飲酒拜把。

隻尹世雙未曾察覺,他偶然望向她的眼神,是帶著怎樣熾熱濃烈的情感。

**

春去夏至,尹世雙離開長安的時日已然到來。

她來時並未帶些行裝,走時自然也是輕輕的。

金鑲玉派來的車馬早已在桃夭居備好,隻待正主登車上馬。

然這事在此間並不很困難。

這脾性向來執拗固執的丫頭,竟在離時未做猶豫,便乖乖上車了。

著實出乎荊歌的預料。

馬車上路的第一夜,尹世雙派人送去的字條,終於到了師走和杜子淳的手上。

那樣歪扭難看、絲毫無美感可言的結構,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粗枝大葉。

寥寥四字,卻言清明目:「已歸,勿念。」

**

一朝不相念、一朝不相思、一朝難揣意、一朝斷塵緣。

那懵懂微澀的初戀苦果,滋味酸澀難嚥。

然她尹世雙是誰,整日裡鬼混都忙不過來,若非將此事放在心上,也是再難記起的了。

她在故鄉月下淺酌微歇,偶爾也在夢中與那帶著嘶啞公鴨嗓音的白衣少年相遇,猶然驚醒時,天際尚一片淺白。

**

燕靜姝為方家添了個女兒,名兒卻是還未取的。

南小滿不顧家人反對、繼承了武館師傅的衣缽,成日裡在武館和些個五大三粗滿身臭汗的男人呆在一塊,反倒混得安心快活。

時隔半年未逢麵,這朝她又同走時一般、悄悄歸來,著實讓他們又驚又喜。

舊時玩伴已有著落,惟剩她一人渾噩度日。

尹世雙併不想承金鑲玉的家產,她便也由著她去。

因著無論是她爹娘的哪一方,豐厚家底都足以叫她一輩子不愁吃穿。

她在渾噩中度日,腦中突然有念頭如驚雷閃過,自此在心中生根落種。

夏雨綿軟,暖風微熏。

城北院中的榕樹下,坐著個抱著孩童的女子。

她著一身青蔥,嬉笑逗弄著懷中孩兒,表情很是靈動。

「靜姝!靜姝!你看她笑了!她笑了!」

房前做著針線的少婦微笑抬頭,表情很是恬然。

「……快進屋吧,外頭太陽烈得很,可別曬傷了。」

「嗯。」

尹世雙應了聲,將那繈褓中的孩兒半托著還給燕靜姝,一麵替她摘去自樹尖落到發中的葉,突道:「……靜姝,我……想去雲遊河山。」

**

這決定做的倉促,然她向來說風就是雨,今朝做了決定、明日便收了包裹要走,唯一不同的是,此番種種、倒是提前報備了自家爹娘。

她在晚飯時分將此事提及,正往金鑲玉碗裡挾一箸菜的尹項天險些將筷子丟去。

「……雙兒,你這剛回家……又要出門?」

「爹、娘,我……」

尹世雙正躊躇著不知作何解釋,突然便被聽自家娘親發話。

「……她若有心,出去歷練一番,也是不錯的。」

她之前獨自前往長安,便是歸家來,金鑲玉也未對她提及一字,都說母女連心,況尹世雙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又怎不知她心中的苗頭?

而今她獨自歸家,心結未解,自然該把心%e8%83%b8開闊了。↑思↑兔↑網↑

金鑲玉此言一發,這事兒基本就定下了。

臨行前被尹項天左右抓著叮囑,直念叨了一天腦仁疼,直到她再三確認會飛鴿傳信,才稍稍安撫了自家親爹隨時都要破碎的小心靈。

金鑲玉未作他言,除卻在她行頭裡塞了滿噹噹的細軟和衣衫,便無其他。

姑娘拾倒著離家的那夜,尹項天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轉了身看著妻子淺酌的側顏,突然像小媳婦似的開口:「……你怎就讓雙兒走了?她這脾性,你也不怕出點什麼事……」

女人緩緩睜眼,眸中一片清明:「……我自然不會讓她獨去的。」

「……難不成……」

女人不再言語,翻過身睡覺去了。

**

尹世雙到達邊疆小棧時,已然入夜了。

西邊的月亮高掛著,照亮了沉睡在草原的安靜小鎮。

她將馬拴進草棚,轉身翻上牆頭屋頂,眺望著西麵泛著波光的湖水。

六月已至,不見荷花。

她看著那樣澄澈碧綠的湖泊,遙遙想起笄禮那日耀眼鮮艷的荷花,帶著夏日的清香、和他一起來到她身邊。

「……」

她方想得出神,突聽車馬輪篤篤聲,扭頭便見飾著淺白錦緞的車馬從草原那頭趕來,心下不免奇怪。

「……深更半夜的,也有人來尋宿處?」

正納悶著,卻見那車緩悠悠行至牆頭下,而後從簾後伸出一截白玉似得臂膀。

「……你行這般遠,倒叫我好找。」

女子聞聲怔然,豁然越下牆去,怯怯地望著馬車簾內。

「……師……走?你是……師走?」

他未應聲,隻默然起身,揭簾而出。

邊疆月色,斜落在麵有錯愕的女子身後。

那是他許久未曾認真看過的麵容,與印象裡的總是曬得黝黑的姑娘相差甚遠。

她脫胎換骨般的成長,沒讓他親見,現下長成、倒叫他不明心思了。

他與她相對站著,眸中掩了萬語千言,雖未言明,已印心裡。

「……你怎麼來了?」

「……我來尋你。」

「……尋我作甚?」

「……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什麼四海為家,我又沒說要跟你呆一塊……」

「……無妨,你想去哪,我陪你便是。」

「……當真?」

「……當真。」

「……比珍珠還真?」

「……比珍珠還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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