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鬼差?
然而他未將話表明了,隻是饒有深意地叫他保重身體,臨行不忘捎上太醫配的什麼補藥,叫下人瓶瓶罐罐提了一堆,回府打開卻是氣得砸了一地渣。
藥酒的味道頗濃,尹世雙便隻是在一旁站著,也似要聞醉了。
少女的兩頰在不覺間緩緩升起紅雲。
紅衣美男麵色陰冷,正要將那上好的牛鞭踩碎,便聽一旁傳來少女的細聲:「……白瞎了這麼好的東西,不如拿去餵狗。」
旁邊的婢女聽得倒吸一口冷氣,想要掐她的手,卻是阻攔不及。
男人的高大身軀已然遮住了少女的視線,這氣壓低極、似有寒風圍繞,嚇得那婢女不覺間往後退了去。
「……你說什麼?」
尹世雙翻翻白眼:「下麵有隱疾,上麵也有病麼?」
話音未落,頭頂帶著風聲的巴掌就拍了下來,她想也未想地折身一閃,整個人在瞬間便移到了別處。
那動作極快,杜子淳始料未及地一掌揮空,接而踉蹌了兩步。
轉眸尋她,卻對上一雙嬉笑的眼。
「王爺身手也太差!」
杜子淳有些驚訝:「……你習武?」
她嬉笑不言,整個人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汗涔涔,一張小臉已透熟。
「……你們這兒也太熱!」
少女抱怨著,語氣裡竟帶了嬌嗔。
「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上下打量著她,並未覺察出有何不妥,這姑娘平日裡好吃懶做、最多也就給他鬧點事,這樣左右看著,不過也是方從鄉下來城的樣子,實在難料她身懷武藝。
「我自不是為你來。」
她無視著他青色的臉和漸近的侍衛,繼續說道:「我為師走。」
**尹世雙的身份,到底在那次醉意中曝光了。
當今相國大人的孫女、前任護國將軍與第一大金主的女兒,與她這麼一個不究吃穿的鄉下姑娘似乎沒什麼關係。
卻是如此,杜子淳也多多少明白她常日裡行事的道理了。
洗衣燒水做飯不會、擇菜端盤伺候也不會。
打掃整理不會、縫補砍柴就更不會了。
隻光一個膽子大得嚇人。
足以見得,這姑娘平日裡多受家人的寵愛。
若非此次歪打正著將不勝酒力的尹世雙聞醉了,隻怕他還會被蒙在鼓裡。
男人想得出神,便連茶水漫出也不自知,青年隻好出聲喚他:「小王爺,茶水滿了。」
杜子淳一驚,下一秒就被熱茶燙得丟了茶壺。
瓷碎聲清脆,白桃茶香四散。
「……好端端一隻青瓷翡翠,真是可惜了。」
白衣青年搖了搖頭,麵上饒是可惜。
杜子淳道:「一盞青瓷翡翠壺,本王賠你便是。」
「哦?」
青年微笑,聲線溫醇緩和:「王爺從那愁苦的傳聞中脫身了?」
話音未落,便見那襲紅唰地起身,顯然怒不可遏。
「師走,你好大的膽!」
「……王爺準許萬民論及,倒不準臣提及了?莫不是王爺真有……」
後半句被他掩在打量的眼神裡,杜子淳倒是被他氣得笑了起來。
「……你這些年倒是在鄉野學了不少,竟敢同我開玩笑。」
師走默不作聲地微笑將他看著,反倒叫他心底稍生愧意,這便強裝鎮定地拂袍坐下,一言不發。
時值初春,新雪是早已化了的,偶有燕隻嘰喳吵鬧著從頭頂飛過,若除卻從對麵草叢中投射來的如炬目光,還當算一個很是愜意的午茶。
身著雪衣的友人手指纖長,便隻是垂眸低眉的瞬間,也足以將舉止優雅這個詞體現的淋漓盡致。
那麼,普通女子為他心折亦是再正常不過。
隻是……
杜子淳泯了口茶,將投到某叢草中的視線收回,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至今為止的五年,你去哪了?」
搭在青瓷翡翠盞上的白皙手指頓了頓,然而很快便恢復如初。
「……王爺不知臣身薄體弱,隨父親避隱人世麼?」
青年笑容依舊,隻是看得久了,不免覺得冷淡疏離。
他向來未有其它表情,久而久之甚至開始叫人懷疑這如畫麵龐上的表情是被刀刻上去的,半分難移。
杜子淳突然這般作想。
**回程車中耳畔女聲嘰喳,少女瞪眼鼓嘴,顯然很是不滿。
向來頂天立地的小十一王爺突然覺得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然這麻煩是他自己找來的,若非當初他不管不顧叫人將她敲暈了帶回,事情也不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然而尹世雙到底是身懷武藝的,那日怎就輕易著了他的道?
小十一王爺顯然忘了肚餓好漢死這個道理。
現下少女身份已表明,倘若在他這裡受了甚點損傷,且不說相國大人和護國將軍要尋他麻煩,便是師走恐也不會輕易饒他。
儘管——尹世雙隻表明了義妹的身份。
杜子淳也敏[gǎn]地察覺到師走那片刻停頓背後的問題。
——這二人間的關係怕不是一句義兄義妹就能帶過的。
少女看青年的眼神,完全是把他當作一個男人的。
那麼,問題就在師走。
他腦中思緒盤結,竟也猜得八九不離十。
**日子接踵而至,很快便到了元宵。
在送神的鞭炮中迎來的,正是富可敵國的大金主和她的夫君——護國將軍大人。
百姓們的消息靈通的很,幾乎是尹氏夫婦剛在客棧落腳,後腳這快報就到王爺府了。
尹世雙正不暇地往嘴裡塞糕點,猛一聽這消息,險些連糕帶盤都給碎了。
杜子淳青著臉打發了下人,扭頭衝她道:「這陣仗頗大,看來是要叫你看見。」
「我……」
少女目光閃爍,遲疑了半晌方開口:「……我還不想這麼快回去。」
然而被找到,隻是時間問題。
她這一遭到長安,除卻頭日與師走離得極近,大多時間是與杜子淳耗費在鬥智鬥勇上的,縱是與他出門相伴,也不過尋個藏處遠遠看著。
從揚州奔波而來的這十幾個日夜,念著想著的人就在眼前,她卻又不敢上前。
而父母已追尋至此,滯留之日將盡,她卻仍舊何事都未成。
☆、第十九章 災星是也?
春雨淅瀝下著的時節接踵而至,寄居在小十一王爺家的寶貝姑娘愈加惆悵了。
杜子淳看著她夾完盤子裡的最後一根排骨惆悵地放下裝了三碗飯的碗,手裡的筷子都顫唞了。
人道是心事滿懷這食慾多是不振,這尹世雙偏和別人不一樣,飯量是不但有增無減,到街上惹事的功夫是更上一層樓。便是這個月來在家打破的瓶瓶罐罐少說也有十來個,那在外麵打著王爺府名頭惹的事更是數不勝數了。
管家拿來的賬冊支出一卷紙拖得老長,杜子淳按著太陽%e7%a9%b4把他打發下了,料想這護國將軍和大金主生養的女兒也是難養,好歹他這也是當今聖上的親兒子,走得是皇親國戚的後門,養個女人就破產,說出來豈不叫人貽笑大方?
紅衣男人憋了口氣,強自壓下額角的青筋,還能怎麼著?可不得養!
於是小十一王爺的日子漸漸就變成了在皇帝老兒和這丫頭兩邊轉,前者要繃著神經睜眼說瞎話,後者是卯足了勁兒看著、費神費力,二者真是不相上下,沒一個讓他杜子淳省心的。
小十一王爺活生生地被這兩頭絞瘦了。
「……王爺近來氣色不好啊。」
師走執子落板,響聲清脆。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杜子淳拖著兩老大的眼圈,精神萎靡。他昨夜被那瘋丫頭拖著去「劫貧濟富」,後半夜被那巷子竄出來的野狗追得到處亂竄,險些把褲子都給撕爛,氣得他直罵那是刁民養的不長眼的狗,平白給尹世雙添了笑柄。
等這脫了身,天不亮又要去上早朝了,合著他一夜春宵也沒如今夜狼狽奔走,到頭來還要給她尋偷看師走的機會。
「……你若有話,與他直言不就好?」
紅衣美男視她為包袱,巴不得一腳給她踢回林府,這些日子折磨得他夠嗆,再不趕緊把這姑奶奶趕回家,他就得先英年早逝了。
「……」
她也不說話,用沉默表達了對此提議的抗拒。
那姑娘心思彎彎繞,小十一王爺自解其中緣由,隻好不再提及。
於是近來杜子淳登上林府的次數激增。
師走與他相識甚久,隻料他有事相拖,而拖遝至今也未開口,是他始料未及的。
然而他的定性和分寸不是朝夕培養出來的,杜子淳不提、他便不知,即是對方突然問些莫名的問題他也不驚不訝——除開最開始那遭離題最近的一問。
杜子淳旁敲側擊,師走淡然處之。
白子棋板落定,在不覺中將莽勢逼進的黑子圍堵塞絕。
這是富商之子。
「……王爺輸了。」
卻這般才智雙絕。
「……師走,你可想進朝做官?」
紅衣男人驀地發問,抬起的眸中亮光如火焰。
而那玉人卻隻淡淡地執杯淺啜,分秒未思便輕淡開口:「謝王爺厚愛,隻臣既承聖恩已得侍讀高位,便再不敢奢求他想。」
杜子淳收了不務正業的架子,丟盞冷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吶!」
「草民一屆莽夫,還請王爺另尋他才。」
**不歡而散。
林家從商,不入朝為官的想法,似乎是從林致遠那輩立下的不成文規定。
便是脫了這束縛,以師走淡然處世的心態,也萬不會隨波逐流求功謀利的。
侍讀一職,若究根算來,實際還是林致遠丟給自家兒子的爛攤。
當年聖上聚召富商,一席晚宴便將眾人底蘊摸得八九不離,林致遠的睿智言行便落入了老皇帝的眼。
他將他留下,欲將其拉攏,以財、智助他固本根基,那詔卷就要落下筆墨之際,男人突然叩首開口:「草民鬥膽,請皇上準草民的一個請求。」
滴在黃綢上的墨瞬間被吸染。
「……還請皇上撤去草民官封,以封我兒侍讀一職!」
老皇帝瞇了眼,似乎將那跪在前殿的身影與某個高大青年疊在一塊,終究捏著鼻根緩緩放了筆。
「……你與尹家兒子,實在像。」
**老皇帝不是平白無端坐了這麼多年皇位,他此言出何意,自然再清楚不過。
人心難握,強求他去恐也難盡事,索性應了他的要求。
年方七歲的小少年,就這麼承了父職,進宮伴讀去了。
當然,這是後話。
他早年便與皇子們接受同般教習,再論十四、五歲去蘭城修養身息習得的內容,在他眼中自然隻同兒戲。
杜子淳深知他脾性,隻將昨日裡爭吵作全無。
近日裡朝堂不穩,老皇帝的身體似乎在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