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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走仰起頭看著翻上牆頭偷懶的少女,露出半截白皙的下巴。

「……夫子來了。」

他故意嚇她,果不其然地見她抖了一下,險些摔下牆來。

「左右找不著你人,原來在這偷懶。」

少年微微笑著,長身而立著,眉目鮮明得如同一幅畫。

他已褪去那嘶啞的聲音,聲線清明而輕柔,很是好聽。

尹世雙揉著眼打了哈欠,一副神智未清的樣子。

「……今日上課說了些什麼?」

她隻隨口一問,心中自然是不甚在意的,否則也不會接二連三地翹了課自己樂嗬。

「今日說到……」

少年的聲音一沉一浮,有些許似被吹散在風裡,揚起枯黃的枝葉。

尹世雙跟在他身後踩著斜陽投射下的影子,不覺間撞上了他的後背。

她揉了揉鼻子,剛要抱怨幾句,卻猛地發現什麼似的瞪大了眼,表情很是驚訝。

「師走,你是不是又長個了?!」

他仍一副微微笑著的樣子將她看著,隻言未發。

「……你別動!」

她將他扳過身來,貼著與他比個,卻發現自己在不覺間竟矮了他一個頭。

尹世雙擰了眉,表情很是不滿。

「……你幹嘛長得這麼快!」

師走微笑:「我比你年長些,自然是要長得快些的。」

師走大她四歲,隻差三年便及弱冠,若仍隻停留在變聲期中,也是不合常理的。

「嗯……也對。」

她點了點頭,一副輕易被糊弄過去的樣子。

兩人踏著彎曲的小路歸了家,一路說著些細碎瑣事,倒是自然開心——雖然,師走是大部做了聽眾的那個。

秋天入夜早,吃了晚飯沒一會兒天就全暗了。

師走今日搗了些藥,執了一書進藥房學煉藥去了。

他將那借來的書冊都讀得差不多,偶讀一冊《醫傷雜症》便起了興趣,得到了尹氏夫婦的支持後,便將陣地轉到新地方去了。

他們對師走極其放心,甚至專門為他擴了一間屋子,外室是書房,內室是帶有隔間能存藥煉丹的地方,顯然對他極為重視。

少年好讀書,買的借的謄的本冊都快將外室堆了半間,儼然快抵過小鎮的藏書閣。

燈罩內的蠟燭燒得辟啪作響,不掩室內的濃鬱藥香。

他煎了三滾水,直到湯汁變得墨綠才熄了火,將那藥渣盛放在一處瀝乾。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外室燃著的兩柱香是早已熄了的。

少年熄了燈,將書卷理好便出了門,卻見一團灰影正縮在門腳處團成一團,咯吱咯吱地啃著什麼東西。

「……世雙?」

他輕聲開口,便見那人側過身來將他望著,手中一把菱角尚未去梗。

「……吃不吃?」

少女啃得滿嘴烏黑,臉已糊得跟泥一般色了。

師走隱約猜到她大抵是背著父母去塘裡撈這東西了,隻從懷中掏出一方手絹,細細為她擦了嘴。

她被蹭得癢,格格笑得歡快,實在讓他難以繼續動作。

「師走,你身上好香!」

她使勁嗅了嗅,叫他覺得這孩子氣的舉動有些好笑。

「……你不是向來不喜藥味?」

「嗯。」

她點了點頭,接著道:「我隻覺你身上的好聞。」

☆、第五章  同為患難少年郎

師走常日與湯藥作伴,連著身上都少許沾了些苦味,味道卻是極淡的。

他與她處得久了,性子都一日日變得溫和起來,凡事大都順著她,現下也竟將她慣得緊了,如自己的妹妹一般疼愛。

尹世雙未有兄弟姊妹,自然不知個中差別。

**曉色微傾,又是一日始,師走從藥房中出來時,已見有人在院中習武了。

尹世雙這段日子練武練得勤,竟再沒像之前一般想方設法的偷懶,直叫尹項天感動地直抹熱淚,隻當自家女兒終於開了竅。

金鑲玉原是不願她女兒家家練這些拳打腳踢的招數,屢次言說都被這父女二人當做耳邊風,隻好也隨他們去。

她今日著了一聲朱色短打,腰間紮了一根白麻腰帶,蹲著馬步赫赫出拳,還真有幾分樣子。

一旁的尹項天執了根樹枝,不時敲打著她的肩背,以來糾正她的動作。

見他二人練得認真,少年便屏氣靜息,悄悄走開了。

今日秋高氣爽,晴空萬裡,自當是閒暇休憩的大好時機。

師走回屋提了套釣具,便上荷塘釣魚去了。

那塘中依稀梗立著尚未頹敗殆盡的殘荷莖葉,黃綠著隨風搖曳。

他尋了清靜處便坐下,悠悠釣起魚來。

串了麵食的魚鉤一下水便引得許多魚兒咬食,沒一會兒就釣上了好幾尾。

日頭當中的時候,少年收了桿,將那裝得滿噹噹的桶又嘩啦一聲倒回塘,正麵容柔和地看著那些魚擺了尾遊去,突然見水麵的倒影中多出一個影子。

他抬頭望去,果見那微胖的少年正挺著肚子抱著手臂將他看著。

「你是……」

「本大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南小滿是也!」

他翹起大拇指頂向自己的鼻,站在不遠處的兩個矮頭小子明顯作了他的「狗%e8%85%bf」,一聽領頭的這句便忙不迭地點起頭來,很是贊同的樣子。

「喂!尹老虎怎麼回事?」

她許些日子未上學堂,這學堂便是他稱大了,無人與他作對鬧事,久了倒怪沒意思。

師走彎了彎%e5%94%87,麵上似笑非笑:「這位南……」

他隔了許久也未記起後頭的字,一臉頗有些為難的樣子,眼瞅著少年的臉就要漲成豬肝色,一旁的小侍才急急忙忙開了口。

「……小滿!」

師走點了點頭,接著道:「世雙的學堂,每日都是去的。」不過大多都是在中途溜號了而已。

南小滿對這答案顯然很不滿意,濃眉都快扭在一塊:「那我怎未見她來過一回?」

「我所知僅此,這位南……」

他又在此停下,簡直是像故意。

「小滿!!」

這回兩個隨侍一塊尖聲叫了起來,聲音實在難聽得很。

師走麵上含笑:「若是有疑,不妨問她本人如何?在下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他拂去落在肩頭的枯葉,方要舉步,便被南小滿攔下。

他腦中轉了三回,怎地都覺這師走是將尹老虎護著,故意為難自己,眼下便更不欲放人了。

「慢著!」

少年笑得溫軟。

南小滿仰頭看著高他許多的師走,突然就失了氣勢,心中徒然生出幾分欺負老實人的不厚道感。

他強按下心下生出的些許不安,隻結巴著開口:「你、你不許走!」

接下來的一句就脫口而出了。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呃,先贏了我再說!」

「……」

南小滿雖不知師走是何來頭,卻曉他與尹世雙關係密切。一想到往日裡屢屢著了她的道在眾人麵前丟人現眼,心中就恨得直癢癢。他心中堵得慌,即便是沒法正麵贏了她,欺負與她玩得近的人也是出氣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正所謂「柿子要挑軟的捏」,師走這白嫩嫩溫軟軟的樣子看來頗是無害,南小滿自然當這小少爺是好捏的貨。

他難得狡詐一回,見他提著釣竿便以垂釣為賽事,確是與文習無關。

師走過目不忘的本領早已為眾人所知,他可沒蠢到一頭栽到網中。

南小滿叫那隨侍歸家取來釣具,滿心以為自己馬上就能贏了他到尹世雙麵前顯擺,心中更是高興。

可當魚鉤雙雙拋入水中後,南小滿的滿麵笑容就漸漸僵住了。

那魚長了眼似的紛紛跑去咬師走的鉤,他拋下的卻無魚問津,就如這鉤子上串的不是餌食而是別的些什麼似的。

在旁站著的兩個隨侍就這麼欣賞了自家小主子麵色由白轉黑的全過程,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臨約定時刻還有半柱香的時候,南小滿頂著張全黑了的臉摔了釣竿,氣呼呼道:「你贏了!」

師走桶裡遊著的量實在不是他半柱香內就能補回來的,他心中自是有底。

少年表情溫和,嘴角依稀擎著抹笑。

「如此,多謝南兄相讓。」

南小滿看他那溫溫的笑就滿心來氣,可找茬的是他,輸了的也是他,這回是全無理由發火的。

時間這麼耽誤了會,日頭已隱隱偏西了,師走撫下落在肩上的枯葉,依稀覺得肚中空空,將要抬腳歸去,便猛地被扯住了衣角。

微胖少年沉著臉。

「……帶我去見尹世雙。」

**師走帶著南小滿歸家的時候,尹世雙正躺在家門前的大銀杏樹上小憩。

那太陽曬得她渾身酥軟,神識都散了五成。

她當與周公會麵時,樹下猛地傳來一陣搖晃,她躲閃不及,直愣愣從樹上摔了下來,痛得齜牙咧嘴。

眼還沒睜開就怒罵了起來:「誰敢攪姑奶奶的美夢?!」

南小滿抱臂冷笑:「就是我,怎樣?!」

尹世雙對上他身後的一雙墨眸,心中就大抵猜中了七八成,悠悠站起拍了拍衣上的灰。

「怎麼,幾天沒被姑奶奶揍就皮癢得慌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影子撲了上來,扯住她的頭髮與她扭打在一塊。

「……世雙!」

師走嚇了一跳,剛要上前便被那兩小廝一左一右扭住了胳膊,立時痛得麵色慘白。

尹世雙慌了神:「南小滿!你瘋了?!快把人放開!」

他受了一肚子氣卻無法將氣撒在師走身上,這下見了死對頭便放開了手似的,一拳拳打得痛快。

尹世雙被他掐著肩,麵上便挨了一拳,左眼立刻青紫起來。眼見師走脫不了身,自己又挨了一拳,少女便驀地被激怒,猛地上了一記頭槌,直磕得他眼冒金星。

「……你這野丫頭!怎麼勁這麼大……」

他被她推得退了幾步,艱難開口。

「你這混蛋!快將師走放開!」

兩人推搡著打成一團,看不清是誰挨了一拳又誰踹了一腳的,倒將在遠看著的那三人驚呆了。

師走回神得早,忙叫他二人去拉架,卻聽扭在一塊的兩個人邊打邊爭論是李記奶糕好吃還是西城炒栗子有味,簡直都要哭笑不得。

南小滿被左右架開退了一步,麵上立刻就中了一記肘擊,眼見半顆牙拋了弧度飛出口去,立刻便紅了眼圈浸出一泡淚來,扯著嗓子大哭道:「哇哇哇!你欺負人!」

尹世雙被他這一嗓子吼回神智,忙掙開師走的手撲到他麵前摀住他的口,皺眉低聲道:「白癡!你可小著點聲!若是被我娘聽到了可不得了!」

他見死敵臉上五顏六色像開了染色鋪子般掛了彩,心中的悲愴莫名就小了些,隻被她唬地啜泣起來:「我、我才不信,這世上還有比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