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這個困境。
金鑲玉卻似乎知曉他的想法,隻是寬慰般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叫他放心。
再怎麼對立衝突的兩人,現下也是一隻船上的螞蚱,危機將他倆牢牢繫在一起,不得分離。
「為什麼幫我擋那刀……?」
「你其實知道這事是怎麼回事吧?」
這些話他當然沒問出口,金魔頭既不想說,即便他問出也是徒然。
她終究藏著太多的秘密,叫他看她的時候始終隔著一層霧氣,看不真切。
走到山腳的時候,終於看見了那戶人家。
主人打開門後看見兩人的表情很是驚異。
高大的青年紅著臉解釋:「……老人家,可否借宿一晚?我們……在山中迷路了。」
他鮮少說謊,因而說著便紅起臉來,而那對老夫婦卻出乎意料的熱情,不僅讓出房讓他倆住,還特地做了飯,燒了洗澡水——後者那大概是因為,他二人實在太狼狽了。
老夫婦活了大半輩子,明顯是見過世麵的人。看見穿著華貴的女人與身份不明的青年不知為何滿身傷口的出現,亦不多問一句,隻為她擦了身子,纏上了沾了搗碎草藥的新繃帶後,便為她換上乾淨的舊衣,將她安置在床上。
老婦人輕輕地合上門,笑著轉身叫緊張站起的青年放心:「姑娘太累,就睡過去了。」
尹項天驀地鬆了口氣。
「……姑娘之前受了不少苦啊。這麼跟你跑出來,你可要好好待她。」
她顯然誤會了什麼,然青年漲紅著臉皮張口半天,也終沒吐出一個字來解釋,直到她笑著搖頭走開,他才頹然地鬆垮下來,有些喪氣地坐回凳上。
忙忙碌碌的一通整頓,待到閒下手來已是天色黯然。
尹項天終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幫著老夫妻做了許些雜活兒。大概是之前在灼華院慘遭金魔頭摧殘,現下縱使包著一隻手,他做起這些事來也是熟門熟路,直叫他們看得有些呆了眼。
上到打柴生火補屋頂,下到縫補漿洗,尹小哥無一不通,真真婦女之友也。
收拾妥當歸房時,外間已點上了燈火。
女人在黑暗中沉沉睡著,呼吸如燭火般微弱。
尹項天拒絕了婦人再分一間房與他的好意,端了個凳子坐在她床邊看著。
金魔頭的狀況實在叫他放不下心。
燈火灼灼,安睡之下的人兒麵貌柔和。
她隻這麼躺著,縱無言不語,也是精緻小巧的麵孔。
隻是失了生氣。
他努了努%e5%94%87,看著那張臉終究沒說出什麼來。
一夜就這麼過去。
伏在床邊的青年到底是被那綻開的日光照著醒了。
那老伯早早地趕了車來,隻等他二人準備妥當,便提了鞭子上路了。
遠處的城鎮被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隻依稀看得清一個輪廓。
驢車在山路中顛簸著行走,險些把尹項天顛下車去。
那一路磕磕絆絆,好容易到鎮上,太陽已掛在頭頂了。
尹項天謝過老頭兒,就又踏上了為金鑲玉尋醫的路途。
他的右臂被纏得厚實,因而隻能掛在脖上不能動彈,隻得彎下`身將她的手繞過自己的脖子,另一手扶著她的腰,無奈身高差太大,原想要扶著的腰肢竟然變成了某個柔軟的部位,怎麼看去都像他在……猥褻她。
尹小哥深深的囧了。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尹項天告誡自己,卻仍有些心猿意馬,因著手下的觸感實在太過柔軟。
到底是血氣方剛的青年,縱心下不是如此作想,身體卻誠實地給出了反應——兩行紅色的液體自鼻下緩緩流出,很是協調。
「……可惡!!」
尹小哥正與身體做著激烈鬥爭的時候,悲劇發生了。
「……項天?」
青年胡亂抹著鼻血的動作僵硬了。
「項天!」
來人的語氣很是喜悅,然尹小哥的手還僵持在金魔頭身上的某個部位沒有抽離,於是匆匆而至的腳步聲之後,響起的是頗為遲疑的聲音:「……項天……這是……?」
「……」
「……啊!你和……?」
「……」
中年男人陷入沉思。
「方叔……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好麼!」
青年從巨大的打擊中回神,艱難地開口。
「……嗯。」
方諫一敲手,明白道:「男人嘛!誰還沒有個孟浪的時候啊!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嘴角抽搐。
「……不過項天,這姑娘是你上哪撿的?我怎從沒見過?……還有,你這手上的傷?」
叫他這麼一攪,尹項天險些忘了這事。
「……這是掌櫃的。」
「……」
男人渾身抖了一抖。
「……我們被追殺了。」
「……」
男人突然張大了口。
尹小哥很滿意他的反應,嗯,這才叫目瞪口呆。
☆、真情假意
方諫很快派人尋了近處的郎中來為金魔頭看傷。
第四個郎中合上門搖了頭的時候,尹項天猛地拍案而起,生生將那案幾拍出了裂紋。
「……你這庸醫!不是說隻是普通的傷口麼?什麼百裡神醫,全是唬人來著的麼!」
「老朽可沒說隻是普通傷口啊……這傷口淬了毒,不知何毒又當怎解?……這姑娘已拖了好些日,現下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我也隻能開幾副藥材吊著她一口氣……你們還是早些準備後事罷。」
郎中剛要提筆寫方,便被他奪去丟得遠遠,麵前的高大青年神情不善,惡狠狠地瞪著他。
「……放%e5%b1%81!你說誰要準備後事!」
尹項天爆了粗口,剛要握拳抬手便被方諫從身後架住:「項天!你冷靜些!」
那郎中見勢不好,連錢都沒要便收拾東西滾蛋了,轉眼就跑了個沒影。
瞪紅了眼的青年頓時失了氣勢,實在不能接受金魔頭就這樣被判了死刑的信息。
「項天!我馬上派人準備馬車,立時送你們回去。」
「……」
他沒抬頭看他一眼,隻失魂落魄地朝外走了幾步,就被拉住。
「項天!你振作些!」
「……」
「事已至此,我們要盡力將事情控製在最低的損失內!你這樣……我們都不好受。」
「我……」
他乾啞著嗓子動了動喉頭,還未說些什麼,頓覺眼眶內有著滾燙的液體猛然湧出,將一旁看著的方諫嚇了一跳。
「項天!你……」
「……我本未想到如此地步……」
他說著,終於哽咽。
尹項天從未覺得歸鄉的路有如此漫長。
待回到洛陽時,又過了半夜。
馬車在一間農家小院停下,迎上前的女子一失往日的爽朗,滿麵嚴肅。
他見那下麵的人慌慌張張地將金鑲玉抬入屋內,又一派人著了白衣提著箱子跟著入內去了。
他就這麼傻站在外麵看著一通慌亂,好像超脫在那片狀況之外,又似完全無措。
裡屋的燈火被一盞盞點亮,人影攢動,過了好久才終於有人出了門來。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他低著頭,眼見那黃緞繡了芙蓉的錦鞋停在他視線內,才終於抬了頭。
「……情況不太好。」
「……」
「傷口已經潰爛了……現下在割去腐肉放血……若是找不到毒的種類,怕是要就這麼……」
那一字一句如同淩遲,狠狠割在他的心上。
「……她背後的傷怕是又要加一道了……」
荊歌垂下眼瞼,眸中似有水光閃爍。
「……我早些日同你說了,鑲玉她隻是嘴巴壞了些。」
「我與她不是親姐妹……我是被她撿來的。」
尹項天不知她為何會突然說那些塵封的歷史,卻隻靜靜聽著,眼前依稀浮現出那個遙遠的金鑲玉的身影。
那時荊歌四歲,金鑲玉八歲。
同是孤兒的棄子,過著有了今日不知是否有明日的生活,連吃飽一口飯都是奢侈。
「……她將我撿回去,事實上也隻是兩人一同流浪。我因身體孱弱被家人拋棄,重病纏身的時候,鑲玉為了我去上各種工……」
「苦的累的……她都做過……年方八歲的孩子能有多大氣力?工頭一見她使得慢些,就拿鞭子抽……她卻咬著牙不言不語。往往白日裡出去補好的衣衫,夜歸時就變得破爛不堪,縱她不說我也知曉。」
女子眸中的水光愈發地亮了。
「……她不願叫人知曉挨了打,我也不說。夜裡見她偷偷在外頭採了什麼草,嚼碎了就放在傷口上,叫那傷自己長……她做工的錢拿來給我買藥,自己卻用著隨處摘來的草泥……」
「她告訴我,好日子熬熬就到了。我心下卻以為,這樣苦的日子什麼時候能熬到頭,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
「這麼一熬就是好些年……七歲的時候,一家公子路過鑲玉上工的碼頭,出於憐憫將她帶回府去,叫她給賬房打下手,久而久之便會了算賬……那公子見她有天賦,便叫人教她管賬做買賣的事……府上的月錢到底多些,她便拿來買通府上的老師,叫他們教我識字、作書、畫畫……」
「她總這樣……為別人做的總比對自己多……」
女子的聲音帶了些哽咽。
「……出門那會兒我也叫她別插手暗地交易的貧民街買賣了……她偏不聽……這會兒叫人抓了把柄出事了,還險些丟了性命……」
尹項天滯了滯,很是艱難地開口:「她……」
「……她買下那街就是為了給那些流民一個生還之地。現下改造所建的鋪子,都是用來給他們謀生的。」
「那地本要被官府征去的,她花了大價錢買通了事地的人……」
原來……
「分家的人早就眼饞這生意,不知從哪布得眼線,和上頭的人一合即拍,隻想扳倒鑲玉……我們在分家當地布了人手,不想他們在路上就動手了……」
尹項天看著她的口一張一合,心中卻被這乍然而至的信息沖得洶湧澎湃。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到底是他錯。
屋內的人陸陸續續地出來,同荊歌說了些什麼,他一字未聽進去,隻怔怔看著屋門發呆。
神思早已隨著那些認知被衝去九霄雲外。
那些蒙在她身上的薄霧已然散去,現下他看見的金鑲玉,是真真正正的金鑲玉。
那女人似乎如往常一般抹著厚厚的脂粉,正坐在桌前點著金錠,插著簪花;生起氣來的時候會顰眉冷語,心情愉悅卻當會彎%e5%94%87一笑。
「尹項天,你是白癡麼?」
她總這樣說他。
而就是這樣被他誤解的她,臨危為他擋下一刀,棄了對她而言很是重要的木章。
他早該發現的。
早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幫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