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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坐在回她家的車上,不是回她在H市的家,而是回她父親所在的那個老家。他在一旁開著車。
她之前的無數次抗議、反駁、拒絕都毫無效果,方行舟依舊我行我素地拉著她回去。
頭腦一片空白之後又恢復了清醒。
當從他口中聽到他親自承認他給她事業造成傷害的時候她是什麼感受?
失望、難過、不可置信。
一個人賴以生存的命脈隨隨便便被另外一個人玩弄一般予取予奪,那個人還是她放在心中、無比喜歡過的一個人,她怎麼能不失望難過?
但是他說對不起。
有用嗎?
萬一哪一天,在她還沒有功成名就的時候,他再一次像之前那樣隨隨便便就停止她的活動,毀掉她的事業呢?
而他現在居然還要帶著她回她家去。
她不懂他什麼意思,隻能無力地望著路邊飛逝的風景路標,木然地等著看他接下來要耍的把戲。
……
車輛疾馳。
車速很快,沒過幾個小時車子便穩穩地停在了她家樓下。
「你十歲起才搬到這裡來住的吧。」他說。
陸遙挑眉。
他怎麼知道的?
他帶著她往她家走,熟門熟路的樣子。
這讓她更加疑惑,他到底在耍什麼鬼?!
陸遙父親見到她喜出望外,待看到方行舟更是喜上眉梢,無限喜氣地對她說:「遙遙啊!我早就說讓你領男朋友回家讓爸爸看看的嘛!!」轉頭又看向方行舟,「怎麼今天這麼突然呀?」
「伯父。」這稱呼聽得陸遙心驚肉跳。方行舟說,「今天我們回來有些事。」
他們坐進裝修有些老舊的客廳。
「您認識蕭鹿嗎?」他直白地將問題拋出來。
陸遙她爸麵不改色,坦然笑起來:「我就是啊。」一副中年美男子的飄飄然。
方行舟也隨他一起笑:「看來蕭鹿才是您的化名。」
「當年為了離開以前的陰影花了很大力氣。後來才發現,其實啊,也用不著費這麼多心思。」
陸遙越聽他們的對話越覺得不對勁。
咦?咦……
「我……」她聽見方行舟有些猶豫地開口,有些稀奇。他說,「我曾經給陸遙寫過好幾年的信,您知道嗎?」
咦?????!
「嗯?信?」陸老爸茫然了一下,「哦哦哦!!信啊!!」然後恍然大悟。
「信都在信都在。我都好好存起來了,哈哈。」
陸遙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等等……什麼信?為什麼我不知道?!」
為什麼你們兩個一副很懂的樣子啊?!!
她爸慈愛地看她一眼:「都跟我來吧。我拿給你們看。」
他們跟著陸老爹去了書房。
他在書房裡翻箱倒櫃,最後在高高的櫃子角落裡翻出了一個皺不拉幾的小紙箱。紙箱皮打開來軟乎乎的,裡麵的信件好像有點發黴。
陸遙驚奇地瞪著自家爸爸。
她爸爸輕柔地撫上她發頂,和聲說道:「當年那孩子給你寄了一堆信,都放在我這裡了。」
原來當年方行舟最早寄給沈靜的信,全都給陸遙她爸截下來了。她爸其實和她說過一次來信的事情,但是見她大傷未癒病氣沉沉隻隨意搖頭,便以為她是不想與過去多做牽扯,後來也就沒再提起。
但是方進這個孩子他是有印象的。曾經救過她、保護過她的那個孩子。隻可惜還沒來得及感謝他他們就走了。
善心的老爹最開始提筆模仿女兒字跡回過兩封簡短的信件,最後實在有心無力,也斷了回復。
方行舟看著眼熟又令人懷念的紙張,有些哭笑不得。
而陸遙卻驚訝得不行。
繞了一大圈,原來還是自己父親幹的事……?
她一時有些難以消化又不好責怪自己老爸。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接下來她又要受很多刺激了。
可是她爸卻隻是笑著讓她先在外麵等等,然後把自己和方行舟關在了書房裡不知道在說什麼悄悄話。
……陸遙回自己房間和一堆王彥祖封麵的舊雜誌大眼瞪小眼,心裡已經繞了十七八|九個彎。
從剛剛他們的對話裡,她能感覺到,方行舟似乎已經確定陸遙就是沈靜了。
她有些心跳加速地隨手拿起一本雜誌漫無目的地翻著,但是她為什麼不記得他?
她沉重的思維齒輪一圈一圈轉動著。
然後她走向客廳拿出了放在包裡的日記。紙頁已經有些泛黃,有些頁腳還翻捲著有著深深淺淺的折痕。
她有些靜不下心來細讀,隻又新奇又懷念地隨意翻看了兩頁,便注意到了一條內容。
——是……他?
「十月十二日,晴。
放假回來又要上課了。
那個禮堂碰到裡的男生看起來不高興,上回是不是把他作弄過頭了?
……」
多年前的童年悠長得像永生,伴隨著時不時對他人的惡作劇,是她枯燥練習生活中的一部分。
是他嗎?
她抽了抽嘴角,艱難地在腦海中搜索,依稀想起好像記憶裡確實有個麵目模糊的男孩子。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與他有限的接觸中,她隻留下了一些稀薄的印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她最不願回首的記憶裡,他是將她帶出黑暗的人。
此時書房門打開。
她父親春風滿麵地走出來,方行舟走在他後麵,一臉寧靜。
陽光灑在不大的空間裡,滿室溫暖。方行舟站在一片金色中柔和地看著她,麵目似與記憶中的身影重合。
他說:
「走吧,靜靜。」語氣竟有些溫柔。
這個稱呼聽得她睜大了眼,淚水毫無由來地溢滿了眼眶。
隻是一個尋常稱呼而已啊?!
她明明之前還對他失望,感到怨恨委屈的。
「你在哭嗎?我說的哪個字讓你這麼傷心了?」
「是不是我以前做了太多壞事?」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尾聲(上)
陸遙無奈深重地搖了搖頭。
陽光美好得刺人眼,她看著方行舟在光暈裡似乎異常閃耀的身影,拒絕得有些艱難。
她不原諒。
她不想。
一直被刻意壓抑著的心情似乎此刻才爆發出來。她眼眶中的淚水越積越多,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隨著她越來越洶湧的淚勢,她的身體也輕輕發著顫。
她害怕過、她茫然過、她傷心過。她無法輕易就放下這些讓她壓抑到無法踹息的打擊。即使——內心深處她還是對他有些不捨。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朝她伸出了手,在空中猶豫了兩下,又收了回去。
她沒有撕心裂肺,她隻是感到壓抑。積壓不少日子的苦悶情緒排山倒海傾瀉而出,沉重得讓她疲累。
她爸爸走過來,輕輕撫上她的發頂。
這天她還是沒在家留下吃飯就走了。
回路比來時更加沉重,一路無話。^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似要驅走車內的沉悶般,她打開車窗,同時他亦放響音樂。
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的樂音在室內揚起,典雅沉靜。正有一陣暖風吹進車室,撩動了她的髮絲。
她麻木的思緒跟著精巧的音符飄遠。
有些道理其實她都懂,實際要做起來的時候又顯得艱巨無比。比如說,沉淪進感情中的心,無法輕易說收起就收起。
她的一顆心早就被方行舟這個壞人拐走了。
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將他無論是好是壞的身影都深深刻進他人的內心。
她覺得自己在感情的事上一如既往地沒出息。
可是世上哪有可以收放自如的感情?太難了,她做不到。
她呆呆地想著,眼角餘光落到他專注開車的側臉。依舊是清俊的輪廓線條,讓她微微心悸。
老話說得好,心如平原走馬,易放難收。心一旦沉淪,再難收回。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那麼如果暫且把煩擾的情緒放到一邊,將身心全部投入到工作裡會不會好一點?
感情上如果說她是失敗的,那麼在事業上還是有無限的可能在等著她的吧?
她成功了,會不會就不會對他那麼在意了?
《宛如流光》的劇本她早就過目過,那個叫張貴賓的經紀人也歡天喜地地把她往後的檔期行程排得滿滿當當。
陸遙那天最後是這麼同方行舟說的。
她說想要再多一些時間仔細考慮一下他們之間的問題。與其說是考慮,不如說她想交給時間來放下。
從此往後,他們就隻是再平常不過的老闆與員工的關係。
他怎麼回的?
他隻說:「我等你。」
……
春天過後,人越發變得忙碌起來。
《南風渡》如想像中一樣叫好又叫座。
陸遙也開始重新尋找房子,準備搬離現在的住所。不久之後她就要趕赴拍攝新片《宛若流光》。
《宛若流光》的劇本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青春打怪升級故事,稍微帶著點靈異色彩。
主要劇情講述了一個剛入大學的女生加入了學校的圍棋社,有一次無意間在學校的倉庫裡找到一副被廢棄不用的棋盤,認識了附在棋盤上摯愛圍棋的千年亡靈。在亡靈的幫助下,她的棋藝大有精進,而她,也通過不斷的練習與比賽,完成了亡靈未盡的心願——感受下棋的樂趣,了結破解棋局的心願。
在主角的棋藝水平到達全國先列的時候,亡靈的心願完成了,化作一縷清風離開了世間,而主角依舊在一步步成長著。
她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比賽,從地區比賽打到全國比賽,再打到國際比賽,戰勝了人工智能阿法狗,不僅不斷磨練著自己的棋技,也不停地充實著自己的內心。最後,她成為了一代聞名的年輕女國手,人生在一次次鍛煉中得到了昇華。
這部電影的主角演起來看似難度不高,但讓陸遙無法不在意的是,這是一部與圍棋密不可分的電影。
片中台詞存在大量專業術語,並且由於下棋的特殊性,在鏡頭前,人物的內心世界也需要演員沉下心來,用麵部細微的表情展現出來。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個高難度挑戰。
天漸漸熱起來,春日裡抽條的枝葉逐漸越長越茂盛,光鮮油綠的一片,從容自在地在路兩旁隨風輕擺。
經紀人張貴賓已經幫她物色好新的住處,她現在的房子也找到了新的買家——她不久就要搬走了。
方行舟的之前甩給她的招搖跑車她早就讓他助理領了回去,她開不習慣,也不會去開。
再過沒幾天她就要進劇組了,這些天她在趕雜誌通告的間隙做的最頻繁的一件事就是去找劇組的圍棋顧問請教問題;以及躲在家裡,對著鏡子練表情眼神。
演慣了動作表情浮誇的天雷劇,即使在《南風渡》裡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