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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客棧 木繡球 4070 字 1個月前

這三日,對姍姍來說簡直就是煎熬。同房的小娘子們再也不曾悲傷痛哭過,她們變得冷靜自持,日日按時躺下休息,%e9%9b%9e鳴便起身。寂靜的房間裡,隻有她因為內心的怨憤而輾轉難眠。她夜不成寐,每每閉眼,徐生那淒慘的死狀就會浮現在她眼前。

然後她便會重新記起他的懦弱無為,以及自己錯付的癡心。

她又後悔了,當時那童子問她的時候,她應該答應的。

她應該答應的。

三日之期一到,河婆便如期而至。她捧著一碗清淡如水的東西,就那麼低頭屈腰的送到黑三郎的跟前。

童子躲在河婆的身後,巴巴的盯著姍姍不放。

「這就是忘情水。」河婆啞聲解釋道,「老身也是第一次做,也拿幾個魂魄試驗過了,在亡魂身上還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忘情水,顧名思義,就是忘情的東西,一杯下肚,萬般癡情,也都會被忘記了。」

「你自己選吧!」黑三郎並沒有伸手去接那忘情水,隻是轉頭對著姍姍道,「忘情水或者是七情六慾?」

姍姍默默的看一眼青衣,然後伸手接過了忘情水。

帶著濃鬱的曼珠沙華的香氣,這名為忘情水的藥入口甘美,待入喉之後,便苦的叫人淚流不止。

是了,情這東西,不就是這樣的麼,初時甘甜美好,引人沉溺,待到深陷其中之後,它便成了砒霜,成了毒藥,叫苦不堪言。

她仰起頭,咬牙嚥下最後一口忘情水。

那瞬間,她彷彿穿越了時間的河流,在漫長而冗沉的歲月中砥礪之下,她像是跳出深山的小獸,第一次見識到了寬廣而遼遠的天地。與此同時,那苦到讓她心縮成一團的味道在漸漸褪去,等苦味徹底消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整個人都輕鬆了。

「啊——」她不自覺喟歎出聲道,「不過是個可憐蟲罷了,真是不明白,為何我會那樣念念不忘呢?」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四周安靜的彷彿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姍姍慢慢睜開眼睛,她看起來神色安詳,心境豁達,她平靜的看向青衣。

青衣一臉震驚的看著姍姍,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便從一個窈窕淑女變成了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婆婆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問道,「她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黑三郎瞇了瞇眼睛,也是一臉質問的看著河婆。

「對於情這東西,除了時間以外,再無任何良藥可醫了。」河婆恭敬的答道,「老身這幾日試遍千方,要保住這個凡人的記憶而單獨忘卻她至愛之人的藥,就隻有這碗忘情水了。」

「確實是時間……」青衣不覺結%e8%88%8c道,「你這一碗水下去,她一下就變成了垂暮老者了!」

「她不隻是表象變老了,她的感知也跟著變了。」黑三郎一眼看透了其中的差距,他突然沉了臉,肯定的說道,「這是別個傢夥教你的法子吧?這般術法,可不是你一個河婆能使出來的。」

河婆默不作聲低了頭,並沒有那個名字說出來。

「罷了。」黑三郎也並不深究,隻是拍了拍手道,「反正你求得也隻是忘情而已,既已如願,這事情就算了了。胡姬那邊,你知道該如何處理了吧?」

「是。」姍姍顫顫巍巍的行禮道,「我必會報答這個恩情的。」

青衣頗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姍姍抖抖索索的出門傳信去了,她不知道她在信裡跟胡姬是如何交代的,她隻知道,在寄完信後,姍姍就消失了。

後來,那童子因為缺了一人的七情六慾,就開始來客棧纏著剩下的兩個凡人男子。

偶然間,青衣略提及不見回返的姍姍,他便如是道:「哦,你說那個喝了忘情水的凡人啊!她本來就沒幾日活了,自從離開客棧,她便天天賴在我們新用來種接引之花的地方不走,有天我一個沒注意,她就自個兒挖了個坑自己鑽了。婆婆說那是人家的心願,就由著她做了接引之花的肥料啦。」

「……是這樣啊……」青衣似有感觸的低聲道,「這樣也好,最起碼,她了無遺憾了。」

童子不明所以的轉頭去看那兩個凡人男子,見他們麵有慼慼的毫無意願,他便隻能失望的回三途河去了。

三途河如今鬼滿為患。冗長的河岸邊上,密密麻麻的擠滿了等待過河投胎的亡魂。

河婆拿著一根長杵,正在那裡一下又一下的搗著石舀裡的曼珠沙華。猩紅的花液像是血一般淒美,河婆專心致誌的搗著她的材料,完全就沒有讓亡魂們過河的意思。

童子沒弄來凡人的七情六慾,頗有些不好意思去見河婆。他晃悠晃悠的在三途河邊打轉,看著那些個看不出頭臉手腳的鬼魂輕飄飄的等在那裡,他就有些無趣起來。

這樣的亡魂都是才死沒多久的凡人,偶然也有厲鬼夾雜在其中。因為忘川水一直未曾趕製出來,新死的魂魄在三途河邊滯留許久之後,竟也有好些開始慢慢變回他們生前的模樣了。

童子左看右看了半天,猛然在群鬼中看到了個一個熟悉的萬魂。

那是個年過六旬的老婆婆,因為她前陣子才在他們的曼珠沙華地裡做了花肥,所以童子記得她。

童子想了想,決定找她說說話。他拍了拍姍姍的手臂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你看你果然沒幾天就死了,那時候把你的七情六慾給了我們就好了嘛,不然這會兒忘川水早做出來了你也早就投胎去了。」

姍姍轉回看著河堤的目光,她低頭看著童子釋然地笑了笑,然後才答道:「我隻是想看看自己忘記那個人後是不是會覺得好些而已,現在看來,那時候的我還是太年輕了。」

「什麼?」童子不明白姍姍到底再說什麼,然而不等他問個明白,姍姍就已經整理了一下儀容,很是平靜的朝著河婆的方向走去了。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河婆又開始放鬼過河了。

沒問到答案的童子很是鬱悶的抬頭朝姍姍方才看的地方看去,隻見那個方向有著一塊一尺來高的岩石,這會兒石頭上,正有個魂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周圍的亡魂都在忙著湊近河婆,好早些過河投胎,隻有那個書生打扮的魂魄仍是固執的站在那裡遠眺。

童子好奇之際,便跑過去叫那個魂魄道:「喂,你不過河嗎?最近忘川水有限,你今兒不趕著過河,回頭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啦!」

「沒關係的,我現在還不能去投胎。」那個魂魄回轉過頭來,露出了他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童子看他臉色青白,身體隱約有些發漲,當他動作之時,隱約還有淅淅瀝瀝的水聲,顯然就是個水鬼。

「我跟姍姍約好了,要永遠在一起的。」水鬼微笑著說道,「所以我要在這裡等她。」

童子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轉頭去看姍姍。

姍姍已經上了渡船,擺渡人將一碗發紅的忘川水遞到她的手中,她端著碗,遙遙的朝著童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等等——」童子忍不住叫出聲道,「先別走啊——」

姍姍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她舉起手,一氣兒將忘川水飲了下去。

渡船開走了,沒能上船的亡魂又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水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望著三途河的盡頭,一直等,一直等。

總有一天,姍姍會來的,到時候,他就可以履行他曾經的誓言了

△思△兔△在△線△閱△讀△

☆、182|5.20

高師傅鬼鬼祟祟的從後門鑽了出去。

外頭的天色尚早,黑壓壓的烏雲仍是堆疊在遠山的盡頭。他下意識抽了抽鼻子,此時的空氣顯得沉悶而粘稠,混雜著些許野獸粗暴而毫無威脅性的妖氣,以及濃重的血氣。

利牙撕扯血肉的粘膩聲彷彿近在耳邊,他一轉頭就可以看到三五隻長相醜陋的野獸正在用它們長長的帶尖勾的利爪,將那些個被深埋在地下的小娘子們的屍首挖出來肆意啃食。

凡人血肉的氣息於食肉的妖怪而已,無異於一頓甜美奢華的大餐。能來妖界的凡人並不多,就算是來了,能逃脫那些妖力高強的妖怪撞到它們的地盤裡來的凡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是現在這裡卻有著無妖佔領的,肥美的凡人血肉,並且每過幾天,它們就可以得到新的,新鮮到令它們激動的加餐。

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野獸們按實力分食著它們難得的獵物,首領享用內臟和柔軟的%e8%83%b8脯肉,堅實的大%e8%85%bf和%e8%87%80部被分給了僅次於首領的傢夥們,剩下帶肉的骨頭,頭顱和胳膊,將由它們這些低微至極的追隨者們爭搶著啃食乾淨。

在妖界,這已經是最公平的分配方法了。

強者才能擁有一切。

今天才被埋下的小娘子如今已被分屍成幾塊殘缺不全的屍塊了。享用完內臟後,野獸中的首領便趴伏在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它底下的族群在那裡繼續進食。

任何一點血肉都是不能被浪費的,這些凡人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被它們仔細的%e8%88%94舐乾淨了,它們甚至還努力將骨頭上能啃下去的軟骨骨髓都啃噬乾淨了。

高師傅抖了抖麵上的橫肉,直勾勾的盯著那些散亂的森森白骨沒有動彈。

野獸們瑟縮著抬起頭,用了一種可憐的,幾乎馬上就會屈服的眼神看著他。

妖界是以強者為尊的,此時此刻,高師傅便是這裡最強大的妖怪。

「呸——」高師傅略有些可惜的偏頭啐了一口,在寂寂的淩晨時分,他的啐聲顯得分外清晰。

他連忙伸手捂著嘴,默默的將叫罵聲嚥了回去。然後在野獸們遲疑的目光中,他邁開大步,就那麼徑直從它們邊上跨了過去。

一隻青鳥拍著翅膀緩緩的自半空中降落,待到距離高師傅咫尺之隔後,它這才停下了的下落的趨勢,就那麼有條不紊的揮翅懸停在高師傅的麵前。

「這個——」高師傅小心的環顧一下四周,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張信箋遞給青鳥低聲道,「請交給胡姬。」

青鳥不聲不響的用爪子抓住了信箋,作勢就準備出發。不曾想高師傅突然又叫住它道:「等等,再幫我帶個口訊,我剛想起來有個事情忘記在信上寫了。」

「什麼事情?」青鳥張開嘴,聲音清脆而沉穩,「不能超過一句話,我要帶的口訊太多了,多了容易出現差錯。」

「好好好,一句就一句。」高師傅清了清嗓子,然後一字一頓道,「你弄來的夥計們已經快死光了快弄些新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