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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清貧樂 鳴嚶 4138 字 1個月前

來送進花轎的力氣還是有的。

身板瘦削的少年彎下腰,楊雪小心地趴了過去。「冬哥兒你看著腳下,千萬別踏空,可別摔到你姐姐。」薛氏一邊抹淚一邊叮囑著孫子。養了十多年的閨女今日就要嫁到別人家裡去了,白氏也心裡難受,紅著眼眶跟在兒子身邊,不放心地想伸手去扶卻被薛氏以不合規矩為由拉開了。

楊雪趴在弟弟單薄的肩膀上,聽著少年粗重的呼吸,忍不住小聲提醒他:「弟弟你慢點走,別閃了腰。」楊冬甕聲甕氣地道:「三姐你別小瞧人,你才多重,我就連你都背不動了?」汗,一不留神傷了小少年的自尊心。楊雪忙道:「好,三姐相信你。我們冬哥兒長大了懂事了,三姐走了,祖母爹娘他們往後就全靠你照料了,你可要聽話哦。」

楊冬奮力將楊雪往上一托,悶聲道:「我知道,三姐放心吧。」楊冬心裡很捨不得楊雪出嫁,此刻他心裡難受極了,可又不能像薛氏白氏那樣掉眼淚,隻能生生忍著。

新娘子已經上了花轎,所有嫁妝都已裝好綁好,媒人周氏一抬手,迎親隊伍走出了楊家院子。雖然被再三叮囑不要自己揭開紅蓋頭,離開家門的時候楊雪還是忍不住偷偷掀開,透過轎子旁邊小窗略微輕薄一點的布料依依不捨打量。

別了,這房子這院子還有這些疼她愛她的親人們。從今往後她將不再是這個溫馨和諧家庭中的一員,而要投身一戶完全陌生的人家,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了。滿心悵然的楊雪貪婪地看著外麵的一切,卻見白氏眼淚汪汪靠在院門口,薛氏被楊雨楊霜扶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楊元本巴巴地地看著花轎的方向。唯獨楊冬仰頭望著天空,彷彿神遊天外一般。

但楊雪知道弟弟心裡不好過,這孩子這幾天都興致不高,有事沒事圍著她轉,彷彿一隻知道自己即將被主人丟棄的小狗一般。楊家四姐弟,楊雪和楊冬年紀最接近,感情也最好。楊霜出嫁後家裡更是隻剩下姐弟兩個,如今楊雪也走了,楊冬哪裡能適應。看著一家人失魂落魄的樣子,楊雪心裡也難受萬分。

做人家的媳婦和在娘家做閨女,身份和地位差別實在是大,楊雪對於婚後的生活有一種本能的恐懼。然後忍不住腹誹,難怪世人都想生兒子不想生閨女,養兒防老的固定觀念固然是極其重要的原因;但兒子不用離開家,不用被迫從自己熟悉的環境中被連根拔起,放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應該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二十幾裡路,大家又抬著東西,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快到常家溝。雖說新郎官不用去嶽家迎接新娘子,但新娘子的花轎快到自家門口的時候,新郎官還是要提前出來迎一段路的。常家在路上早派了人守候,看到花轎來了,那人立馬飛跑著回去報信。

「來了來了,新娘子花轎到了。」羅老太太聽到這嚷嚷聲,立馬喊常子勝:「四郎,趕緊去村口迎接。」常子勝急匆匆往外走,常子秀追在他身後大喊:「四哥,四哥,你得披上紅花!」常子勝扶額:「瞧我真是忙糊塗了。」常子秀麻利地將那紅綢大花給他披在身上。

「歪了歪了,這孩子,你急什麼。迎親隊伍不會那麼快到村口的。」羅老太太一邊給孫子整理著紅綢帶子一邊笑罵。常梨花嗬嗬地笑:「娘您這就不明白了,我們四郎惦記雪姐兒惦記了三年,如今立馬就要娶進門了,能不急嗎?」「就是就是,瞧我們四郎,這嘴巴都笑得咧到耳背後了。」常桃花和常杏花也笑嘻嘻地打趣著自家侄子。常子勝麵紅耳赤,疾步奔出了院門。

「喲,新郎官來迎接新娘子了。還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官本來就生得俊,今日再穿上這大紅吉服,簡直比戲台上的二郎神還好看!起先我們新娘子打扮好,大家都誇她比仙女兒還好看。這麼瞧著,你們兩個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周氏始終跟在花轎邊上,時不時地提醒楊雪要爬坡了,要下山了,到了哪兒。此刻她大著嗓門這麼一嚷嚷,楊雪一下就知道常子勝來接自己了。

「比戲台上的二郎神還好看」,周氏這誇獎實在是囧,那二郎神俊倒是俊,可他額頭上卻是有第三隻眼的。楊雪自動腦補著常子勝額頭上長了隻眼睛的怪異模樣,然後忍不住噗嗤笑了。可她的好奇心卻被周氏的話給勾了起來,心道四哥今日果真有這般俊俏嗎?仗著轎簾低垂沒人能看到自己的舉措,楊雪悄悄地掀起蓋頭透過小窗去看常子勝。可惜隔著一層布,常子勝穿著大紅色的吉服是不是真的比平日裡英俊好看,楊雪看不大清,沒法評判。不過從這人的步伐和說話的聲音來看,此刻的他應該是誌得意滿意氣風發的。

「各位叔伯兄弟辛苦了!」常子勝先是高聲向迎親隊伍諸人道謝。大家笑著應答:「不辛苦,應該的。」接著常子勝走到花轎邊上對周氏道:「表嬸,辛苦您了。」周氏擺了擺手:「不辛苦不辛苦。倒是我們新娘子,這一路顛簸才是真的辛苦。新郎官最應該寬慰的是她。」

周氏這話本來是順嘴打趣,沒想到常子勝真的隔著轎簾對楊雪道:「這一路上妹妹受苦了,好在馬上就到家了。」楊雪偏也實誠,低聲應道:「我坐在轎子裡,不辛苦。真正辛苦的是抬轎子的人,人家抬著我走了二十多裡路呢。」

結果兩個人的對話惹得大家一陣哄笑,因為迄今為止,常家溝的新郎官在迎接新娘子的時候,還沒人隔著轎簾這麼問候過新娘子,常子勝今日算是開了先例。裡頭有幾個去過河堤工地服勞役的人本就認得楊雪,此刻忍不住打趣常子勝:「子勝兄弟,知道你喜歡楊雪喜歡到了骨子裡,可也不能表現得這麼明顯吧,這還沒進門呢,就這般心疼上了。」

常子勝給鬧了個大紅臉,楊雪也覺得羞窘。好在她躲在轎子裡沒人看得到她。常子勝訕訕地辯解:「這不是媒人怎麼說我怎麼做嘛。」周氏雖然也覺得好笑,但努力忍著笑意,作古正經地道:「可不就是我讓常四郎這麼做的。好了,新郎官來了,起轎,不能誤了吉時。」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事耽擱,更得太晚,見諒。

☆、禮成

嗩吶鞭炮聲中,花轎被抬進了常家新房子的院子前麵。轎子落地,楊雪被周氏和喜婆扶下了轎,然後手裡被塞了一段紅綢,紅綢的另一端不用說是在常子勝的手中。楊雪被引導著慢慢往堂屋走去。

依照規矩,上首常興家和趙氏尚未就坐,必須要新人準備好,再有人去請,長輩們才就坐。之所以長輩不在新人到達之前先坐好,大概是為了表明長輩的威嚴吧。倒也是,總沒有讓長輩等小輩的道理。當然這樣磨蹭,可能也是為了空出時間,讓大家在新娘子被送入新房之前將所有嫁妝都搬進新房歸置好吧。

花轎最先進院子,後頭抬嫁妝的跟著也走了進來。等迎親隊伍的人將嫁妝全放在院子裡後,白氏立馬帶著幾個婦人火速將東西往新房搬。依照規矩,新房成年男子是不能進去的,所以搬嫁妝進新房的活兒隻能由女人做。

「呀,居然是四鋪四蓋。」「可不就是,疊起來堆得這麼高,斤兩不少啊。」「那棉被那麼白,肯定是好棉花打出來的。」圍觀的人七嘴八%e8%88%8c地議論著。

「那是什麼東西啊,怎麼新娘子家裡送了這麼一塊大木板子來。」有年小的孩子指著楊雪嫁妝裡頭的屏風,驚詫地問。「小兔崽子不懂別瞎說,什麼大木板子,那東西叫屏風,大戶人家才會有的東西,咱們鄉下人家裡極少有人用那個。」那孩子的□□母還算有點見識,一邊笑罵一邊給了自家孫子一記爆栗子。

嗬斥完自家孫子,那婆子對樂嗬嗬看著新娘子嫁妝的羅老太太笑道:「羅氏你好福氣,孫媳婦娘家這麼捨得,居然還自己貼了傢俱。你看這屏風,還有這樟木箱子。」@思@兔@在@線@閱@讀@

「嗬嗬,親家大方,看得起我們家,看得起我們四郎啊。」羅老太太笑得見牙不見眼。武清縣鄉下人家嫁閨女,娘家貼補的傢俱一般隻有馬桶洗澡盆這兩樣,大方一點的會加一個火箱。像楊家這樣還多出了一扇屏風和一口樟木箱子的實在是少見,看著這些東西羅老太太也覺得驚訝無比。

此時馬氏和一個婦人合力抬著一筐子盤盞從廊下經過,隨便瞅一眼就看到了那扇屏風,瞬間整個人就不好了。楊家人也太張揚了吧,知道你們家得了京裡貴人一百五十兩銀子的賠償,犯得著這麼顯擺吧。鄉下人要那東西做什麼,除了讓大家眼紅讚許一番外什麼作用也沒有!

馬氏滿心妒恨,自然不想看到人們驚詫羨慕地讚許那些東西的場景。她低著頭大步往前走,一心離開這裡。偏生那和她一道抬東西的婦人,常家本家的一個遠房堂嫂,是個喜歡熱鬧多事的,竟然停下來不走了。嘴裡念叨著:「新娘子的嫁妝好豐厚,咱們過去看看吧。」

兩個人抬東西,一個人不走了,另一個人自然也沒法兒走。馬氏氣得肝疼,可又不能沖人家發火,強耐著性子道:「嫂子,看嫁妝稍後咱們忙好了可以去新房慢慢看,眼下最當緊的還是將這些東西準備好,做事磨蹭,回頭要挨罵的。」

今日畢竟是常子勝成親,馬氏可是主家。主家請自己來幫忙可不是請自己來看嫁妝的,自己放著正是不管隻顧著瞧熱鬧,委實有些不妥,馬氏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樣子。那婦人神色不免訕訕地:「呃,也對哈,那咱們回頭去新房看吧。」

孟氏卻是和白氏一道在搬運著嫁妝,雖然對楊雪的嫁妝比較豐厚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這些東西,她還是忍不住地嫉妒歆羨。「樟木箱子一般不是該婆家置辦的嗎?怎麼你們家是娘家置辦了。」有個婦人一邊將箱子搬下來一邊念叨。

白氏不高興地道:「胡說什麼啊,咱們家哪能不給四弟置辦樟木箱子,新房裡明明擺放著你眼睛瞎了不成。這箱子是弟妹家裡額外做給她的。」

那婦人不好意思地捂了下嘴:「是這樣啊,子勝兄弟這嶽家可真是大方。不過也難怪,人家的閨女可是有好幾身兒綾羅綢緞的衣裳,還有縣太爺娘子送的值錢的首飾,可不就得多要箱子放置。」

孟氏埋頭做專心搬東西狀,她心裡不舒坦根本不想參與到關於新娘子嫁妝的討論當中,無奈有人不肯放過她。有婦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著楊雪的陪嫁火箱道:「楊家嫁閨女還真是肯花錢,看人家這火箱,多結實多大,做工也好。往後子勝和楊氏生下孩兒,冬天將孩兒放在這裡頭,凍都凍不著。」

被人家這麼拍著肩膀說話,孟氏不能再裝傻了,扯了扯嘴角乾笑道:「是啊,弟妹的娘家真是疼閨女哈。」其實此刻的孟氏心頭一口老血卡在%e8%83%b8口隻恨不能暴走,她當初出嫁的時候家裡沒有給她置辦火箱,她也是常家四妯娌當中唯一沒有火箱的。這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