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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來這裡蹲點報道。可一晃眼,田嘉溫卻連上前去敲個門也要遲疑許久了。

她當然不是不願麵對這間房子,她不願意麵對的,是房子裡的人。

田嘉溫是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麵對那個拋棄她多年的父親。

☆、第 46 章

□  田政回來已經半個多月了。

他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生活,整日裡沒有任何人的陪伴,一個人安靜地窩在偌大的西式洋房裡,有時候一天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到。

外頭是居民區,當年他自個兒開發的小區,現今已經住滿了人,熙熙攘攘的,顯得屋子裡異常沉寂。

五層樓的小莊園,電視開著,電燈也亮著,卻是清冷到了骨子裡。

田政一個人躺在二樓陽台的搖椅上,任由冬日的暖陽照射在他身上,很暖,也很冷。

算起來,他真是忙碌了太久了,為了錢、為了名、為了利、為了欲……為了很多很多東西,他輾轉拚搏,爾虞我詐,不想到頭來卻是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了。

隻剩下這一棟處在鬧市區的,寂靜的洋房,以及這被人砸爛的,一室的淒涼。

他閉上雙眼,那裡早已不再年輕,甚至早已染上了世俗的渾濁,陽光照射在他佈滿皺紋的臉上,竟讓人微微鼻酸。

退卻一身繁華,這個少年發家、本應一世富貴、人到中年卻千金散盡、反被逼到外逃躲債的老人,遠遠望去,其實和其他這個年齡的老人並沒有兩樣。

相反的,大起大落的人生,還讓他透出一種少見的看透一切的坦蕩。

洋房外圍種著幾顆高大的法國梧桐,在這個季節裡,葉子早已變得枯黃,時不時地一片片飄落下來。而田政所在的二樓陽台露天而建,地上也稀稀落落地鋪了一層金黃。

田嘉溫看見田政了。

他以前就習慣待在陽台上曬太陽,他會腆著啤酒肚,笑著說那叫享受生活……隻是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久到他都已經從富人變成窮人,卻還是改不了他這個裝比習慣。

田嘉溫咧開嘴%e5%94%87,眼裡儘是不屑。

她轉身就想拉著許閣離開。

有一個這樣的父親,田嘉溫感覺噁心,她覺得丟人。

雖是還清了債務,卻明明已經窮得交不起物業費,明明把這房子賣了就可以有一大筆錢,雖說不能回到富足的生活,卻是足以讓他衣食無憂地過完餘生!

可他卻不願意。

他就是寧願喝風吃土、寧願苟延殘喘,也是要住在這了無人煙的豪宅裡——為的隻是他那可笑的、荒誕不羈的虛榮心。

這麼看來,田嘉溫居然還就盡得他真傳了!果然是親生的~即使相看兩相厭,惹人嫌的地方還是一脈相傳。

田嘉溫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不回去拿嗎?」

許閣這麼問,他從田嘉溫變幻莫測的表情裡,讀出了她內心的糾結。

「不是啊!拿!回去拿!」田嘉溫這才記起來,自己回來原來是為了拿畫的。

她重又拽著許閣往那裡走,腳步裡透著堅定。

他們好不容易才走進院子裡,繞過七歪八倒的盆栽,停步在正門口。

田嘉溫的視線落在那昔日奢華氣派的紅木雕花門上,好久都不能移開。

那上麵瑰麗的銅把手被人敲開了,明顯是用了很粗暴的力氣,現在斜斜地掛在門上,隻有幾根纖細的鐵絲連著,看著可憐巴巴的,卻是毫無生氣的。

田嘉溫以為田政回來後就算不收拾,也至少會把這門鎖給安好了……他那麼怕死的一個人,這麼危險還敢繼續住下去嗎?

想了一會兒,她又釋然了。

如今,這房子裡破爛不堪,隻怕值錢的不值錢的,全都被那些人拿光了,還有有什麼吸引劫財害命來這裡。

田嘉溫扯動了下嘴角肌肉,抬%e8%85%bf輕輕把門踢開,「吱呀」一聲悶響,門便向裡打開了。

空曠的別墅隔音不是特別好,二樓陽台的田政聽到了樓下的響聲。他微微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不再清澈、佈滿渾濁。

他意識到是有人來了。

他扶著椅背站起來,慢慢走下樓,步履有些蹣跚。屋子裡本是有電梯的,現在卻再也用不了了,就像輝煌不再的、老去的田政,他如今連徒步上下樓都顯得有些吃力。

田政穿著的舊皮鞋好像不太合腳,他從起身開始就一直嘰啦著,鞋底摩攃地麵的聲音有些刺耳。鞋尖因為穿了太久已經被踢裂,鞋麵和鞋底之間也開了膠,皮麵落了灰顯得髒兮兮又破破爛爛,他就這樣慢吞吞地走下旋轉扶梯,然後出現在田嘉溫麵前。

一轉身田嘉溫就看到了他。

他身上套著的黑色大衣灰濛濛的,裡麵襯著一件暗紅色的舊毛衣。田嘉溫仔細辨認,才看出來那毛衣是她以前送給田政的那件,唯一的一件,以前是正紅色的。

他真是老了許多,不過六七年沒見,他倒好像老得田嘉溫都不認識了。

田嘉溫別過臉不去看他,之後是良久的沉默……

「溫溫吶~」

田政開口打破寂靜,蒼老渾濁的嗓音在空曠的別墅裡迴盪。

許閣象徵性地對他微笑著點了下頭,不過於生疏,倒也不顯得自來熟,很恰到好處的禮數。

田嘉溫就沒那麼禮貌了。

她頭也沒回一下,拉著許閣就往一樓書房走——沒記錯的話,那副《艷陽下》應該就是被她擱在書房裡了。

「溫溫……是爸爸。」田政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田嘉溫不自覺就停下了腳步。

但她始終沒有回頭。

她冷笑了一下:「記得有空來把你兒子接走,我可沒義務替你撫養他。」

田嘉溫說完就直接走進了書房,那幅畫還是原樣地掛在牆上,還好沒有被砸爛~

她在角落裡找了幾張紙,想把畫包起來帶走。

「你要把田昭昭送走?」

一直很安靜的許閣突然開口,問得田嘉溫一愣。

「嗯。」她從鼻腔裡出了點聲音,眼皮也沒掀起來一下,「我要把他送走……有人說他是我兒子!臥槽,我哪裡有那麼老?其實他跟著他爸挺好的,而且說不定過幾天他媽也要回來~小孩子嘛,跟著爸爸媽媽,肯定比跟著我這個自己生活都照顧不好的姐姐強。」

許閣沉默了一會,輕聲問:「如果他不願意呢?」

「他不願意也沒辦法!跟著我隻會被人欺負,整天過飽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現在還居然被逼著轉學了……跟著我有什麼好的?他不願意我也要送他走!」

許閣沒再說話,田嘉溫把畫打包好了,她抱著畫跟許閣一起走出書房。

田政還站在最底下一層樓梯上,他好像連腳步都沒有挪動一下。

大概是年紀大了,他站累了,卻還是固執地四麵不靠,雖然,他連穿著舊西褲的雙%e8%85%bf都有些顫唞。

田嘉溫目不斜視,逕直往外頭走。

「溫溫吶……」田政開口了,說了一半又好像接不下去。他頓了一會,才想到該說什麼,「昭昭現在,長到多高了?」

網上不是有他照片嘛?

田嘉溫吐槽著田政沒話找話說,她覺得田政很煩很噁心,她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願意,可她卻還是回答了,真的很奇怪。

「1米3了。」她說,「比其他一年級小朋友都高一點。」

本來她說完就準備走了,許閣卻在這時接過她懷裡抱著的畫,他向她微笑,低音很輕柔:

「我先回車裡等你。」

田嘉溫想衝他一句「你多什麼事」,然後再趕在他前麵離開這座房子——可她隻是撇撇嘴沒說話,停在原地也沒再往前走。

她似乎在有意留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和田政說話的機會。

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田嘉溫和田政的聊天,準確來說,這根本算不上是聊天,隻能算一場異常尷尬的對話。

你一句我一句,十分公式化,每個話題間都有長久的沉默,比陌生人間的對話還要簡潔生澀。

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田嘉溫她,居然出乎意料地很好奇田政目前的生活狀況……或者說,比起好奇,她的態度更像是在關心。

真是瘋了!她為什麼要關心這個人渣的現狀?

「再創業成功了嗎?」

即使她瘋狂地不理解自己的行為,卻還是繼續問了,問得雲淡風輕。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網⑧友⑧整⑧理⑧上⑧傳⑧

「……沒有。」田政回答。

「……」

「……」

「那怎麼還的那些錢?」田嘉溫記得是筆很驚人的數字。

「借、借的,朋友……」田政有些侷促。

田嘉溫無語,這一聽就是在把她當3歲小孩騙。朋友,什麼朋友剛破產的時候對他不管不問,過去這麼久了,一下把這些債全替他還了……

這麼好的朋友,她也想要一個。

田嘉溫不相信,但她倒沒有繼續問,而是接著問些根本無關緊要的問題。

「這些年待在哪兒了?」她垂著頭,始終不看一眼田政。

「薩、薩地亞。」

「那是哪兒啊?」

「印度,中印邊境。」

「……」田嘉溫不由自主地就笑了,實在不由自主,「還跑印度去了?怪不得現在成這樣了~還真有點兒阿三即視感。」

他們說完又沒話了,田嘉溫覺得自己真是沒事找事,她今天真是奇怪透了!

這些話講完,她心裡一點都不好受,明明一點點都不好受。

☆、第 47 章

□  談話結束,田嘉溫長舒一口氣。

這種解脫的感覺,居然和冗長又壓抑的麵試結束的瞬間很像。

從田政那兒回到車裡之後,她表現得一切如常?好像並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她也並沒有見過誰、也沒和誰講過話。

車子裡很安靜。

她坐在副駕駛位上沒有動,然後她空空的胃,發出了一道婉轉而悠長的聲響,整個過程都很清晰。

「誒呀!我都餓了~」田嘉溫摸摸肚子,如今在許閣麵前,她的一切自然反應都被習以為常。

「想吃什麼?」

「水果撻……可是我過幾天就要回劇組了怎麼辦?」田嘉溫快哭了,「我感覺我最近體重都快破百了啊!!」

「……」

「快給我一種不用節食、也不用吃減肥藥,還能特別瘦特別瘦的方法!!!」

許閣被田嘉溫吵得不行,開車途中分出一隻手來揉了揉太陽%e7%a9%b4。

他眉心擰得老高,連他右手腕上的石英表今天看起來都有點嚴肅。

他突然開口,打斷田嘉溫:「真的要送走田昭昭嗎?」

「我不是說了嘛!」田嘉溫一聽這話,立刻就高了幾個聲調,「他不願意我也得送他走,跟著我沒什麼好日子過~」

「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