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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幾種顏色錯落分佈於山間,色彩濃艷、層次鮮明,更襯得這裡湖光山色、屏巒疊嶂,是處寫生的絕佳地點。

學生們各自在湖邊找到合宜的角度,支起畫板,席地而坐,不一會兒便投入到自己構築的畫境中。李老師與齊歡分別在學生中穿梭著,不時停下來指導一番。

在湖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有不少同學完成了畫作,開始三三兩兩地追逐嬉鬧。還有人帶了風箏,在臨湖的地方悠然自在地放著線。此情此景,令齊歡憶起,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巍然不動地站在那個相同的位置收放自如地掌控著手中的線圈。那動作談不上有多出奇,可是就有一種沉穩如山的氣勢,牢牢吸引住她的視線。

在原地呆站許久,齊歡感到山中起了涼意,天色也開始暗沉,於是便讓大家收拾東西回學校。

等到所有的學生都上了候在山腳的校車,齊歡才發現李老師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她的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急忙詢問班長:「你看到李老師了嗎?」

班長也很納悶,「之前還在的。」

他去問了車上所有的同學,可是沒有人注意到李老師是何時走失的。這下齊歡更是焦慮不安,跑到車下四處張望。

李老師向來不喜歡電子產品,認為那些東西對人體有輻射,因此也從不使用手機。平常要跟他聯繫,隻能打電話到他家裡去找。這也是齊歡異常焦急的原因。

又等了十餘分鐘,依然不見李老師的蹤影。

司機突然催促道:「齊老師,能不能派個人跟你一起去找,我待會還有其他任務,校領導讓我送一個訪問團去酒店。」

齊歡隻好叫了班長跟她去找人,走之前交代司機,如果到了點還沒見他們回來,就先送學生回學校。

天色暗得很快,比他們下山之前又沉了不少。齊歡二人步履匆匆地沿著原路尋找,卻一無所獲。再下山時,他們看到了一條岔路,又迅速往那邊巡去。為了趕在天黑前找到人,他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喊著李老師。

這條路雜草叢生,長勢兇猛,目光所及儘是野草,他們越走越覺得景象荒涼,渾身泛起一股寒意。正欲轉身撤退之際,卻隱隱聽到似有呼救的聲音。齊歡跟班長對視一眼,趕緊撥開高大的草叢,豎起耳朵,朝著聲源處尋去。老天保佑,他們終於在一處隱秘的草叢中找到了跌坐在地的李老師,模樣甚是狼狽。

二人向李老師問明了情況。原來下山時他忽然感到內急,看到岔路上比較荒涼,於是特意繞過來找了個僻靜之處小解。解完手之後,他一時趕路心切不小心踢到了路上突起的大石塊摔倒在地,因此扭傷了腳。嘗試幾次都站不起來之後,他隻好坐在原地等人來救。

天色越加暗沉,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班長當機立斷把李老師背起來,齊歡在一旁幫忙扶持,他們很有默契地加快了步伐,都想趕在夜色降臨前到達山腳。

然而,李老師雖是個年近花甲的中老年人,但身材依舊高大健朗。而班長個頭矮小,身形也單薄,背著魁梧的李老師走了一段距離後便漸漸體力不支。好不容易強撐到有車輛行走的主幹道上,他已踉蹌著幾乎摔倒。齊歡見狀急忙把李老師扶坐到地上,班長背上一鬆,也立馬跟著摔坐在地上。

校車早已載著學生離去,齊歡掏出手機,正想打電話,卻發現電量不知何時已耗盡。好巧不巧,班長的手機也落在了校車上。唯今之計,隻有到路邊攔車。齊歡默默祈禱著,快點讓她遇到一輛空出租車或是有好心人願意搭載一程。

在路邊站了一會,她才發現天色濃黑,夜幕已完全籠罩下來。此時山路僻靜,過往車輛甚少,很久才有一輛經過,卻均對她的召喚視而不見,從他們身邊飛速駛過。齊歡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幾分鐘後,又有一輛小車從山上下來,車燈射得齊歡幾乎睜不開眼。山風越吹越急,李老師的腳又受了傷,不能再這麼漫無目的地等下去。她咬了咬牙,顧不得危險,直接衝到了路中間,雙手不停地揮舞。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車主將車窗降下來,齊歡還沒看清他的麵目,就急忙迎上去道:「先生,耽誤你一下。我是附近C大的老師,有位跟我一起的老師受了傷,我們找不到車子回去,能不能麻煩你載我們一程?」

齊歡還在忐忑不安地擔心遭到拒絕,對方已推門下車,關切地問道:「那位受傷的老師在哪裡?」

總算遇到了一位熱心人,齊歡大大鬆了口氣,趕緊指向李老師所在處:「在那裡。」

他們快步走過去。班長見勢迅速蹲下`身子準備把李老師背到車上。李老師剛要爬起來,就聽到一個低沉醇厚的男聲:「我來吧。」

齊歡聞聲頓在了原地。先前太過焦急沒注意到他的聲音,此刻她才完全聽清。那是一把,久違了的陌生而又熟悉的男音。

三個人臉上都是怔忪的表情。

「你們不用見外,我也是C大的老師,幫忙是應該的。」那名男子邊說邊蹲了下來,累得夠嗆的班長沒講客套,動手把李老師扶上了他的背。

男子的身材高大挺拔,雖談不上壯碩,卻也身形結實,背起李老師來步伐穩健,跟班長相比輕鬆了一大截。

幾個人前後上了車,李老師坐在副駕座上,齊歡跟班長坐在後座。男子並不急著開車,而是打開頂燈幫李老師檢視傷處,順便詢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齊歡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

男子麵向李老師恭敬道:「久仰李教授的大名,我是計算機學院的講師齊笑遠。」

齊歡上車前就認出了齊笑遠,此刻聽他做自我介紹,仍然難免心緒悸動。然而,他對她好像已經完全沒了印象,她又感到些許失落。也難怪,幾年不見,他又帶過那麼多學生,怎麼會記得滄海一粟的她呢?

李老師自然察覺不到後座的異樣,笑著跟齊笑遠寒暄起來。

「這次真是多虧了齊老師幫忙。」李老師說著又回過頭去:「還要感謝我們的齊歡老師,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就要葬身野外了。」

當李老師說到後半句話時,齊歡凝神關注了一下齊笑遠的反應,卻見他隻是側過臉來快速地瞥了一眼,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下一秒,卻有戲劇化的一幕發生。

「應該的,您別客氣。」齊歡跟齊笑遠異口同聲地說。兩個人說完都同時怔住。

李老師笑起來:「你們倆都姓齊,說出來的話也一樣,真有意思,該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李老師向來愛開玩笑,齊歡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齊笑遠則把話題扯開:「我剛才看了一下,您的腳腫得厲害,我們還是先去醫院吧。」

「我沒事,方便的話,先送他們回學校吧。」

後座的兩人立刻推讓,堅持先送李老師去治療。

意見統一後,齊笑遠不再耽擱一秒,立即發動車子上路。雖然車速很快,可是車內卻很平穩,向來容易暈車的齊歡竟沒有產生任何不適的感覺。穩重是他一貫的風格。她是如此瞭解他,他卻早已不記得她。不知是因為沒吃晚飯還是因為心理作用,她覺得身體內空落落的感覺格外明顯。

到了醫院,齊笑遠依舊盡責地把李老師背下車,然後忙著去掛急診,再打電話通知他的家人,所有的事情處理得有條不紊。他們一直待到李老師的家屬來到才離開。

回程時,齊歡仍然跟班長一起坐在車後座,她認為齊笑遠根本不記得她,也就不好意思套近乎坐前頭。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齊笑遠好像通過車內的後視鏡看了她好幾次。這個意識讓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

因為學生宿舍跟教工宿舍不在一個方向,所以一到校門口,班長就下了車。齊歡正在考慮要不要告辭,齊笑遠就直接把車開了進去。齊歡覺得車內安靜得似乎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單身教工宿舍樓前方在望時,齊笑遠突然開了口:「你住哪一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齊歡扶住前排的椅背,探身指了指:「就是前麵那棟。」

齊笑遠把車靠邊停下,沒有回身,而是從後視鏡內看著她說:「齊歡,當老師的感覺怎麼樣?」

齊歡一時目瞪口呆,「齊老師,你還記得我?」

齊笑遠解開安全帶,側過身來笑了笑:「當然記得。」

齊歡頓覺赧顏,她居然質疑他的記性,他的記憶力比起她來隻怕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刻車內光線暗沉,她隻知道他在笑,卻看不清那笑容是否一如當年那樣帶著點靦腆。今日一見,他跟她印象中的那個男子終究有了不小差別。他穿的不是牛仔褲而是西褲,儼然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有了成功男人的派頭。這股成熟的男人氣息令她感到陌生而緊張。至於為何緊張,她也說不上來。

齊笑遠沒有打開車內的燈,而是繼續保持著幽暗的狀態。他的聲音就在這暗沉的空間中再度傳遞過來:「當老師是不是比做設計要好一些?」

齊歡想起自己曾經對他說過不喜歡做設計,於是堅定地說:「至少比做設計更適合我。」

她感覺齊笑遠的嘴角又向上揚了揚。「那就好,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老師。」

「盡力吧,有時候挺煩惱的,我總是找不到明確的理想和目標。考研的時候一直以為當老師就是我的理想,可是當上老師之後才發現沒有預期中的興奮。」說完她又覺得不妥,現在畢竟不同當年,他不再是她的老師,應該沒那麼多耐心去聽她敘述苦惱。

但齊笑遠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他熄了引擎,然後側身靠在椅背上,擺出一副要跟她聊天的架勢。「其實你已經很難得了,知道自己不適合做設計就立刻轉專業,而且還是從一個相對熱門的專業轉到相對冷門的專業。很多人同樣沒有明確的目標和理想,甚至不知道自己適合幹什麼,隻能選擇熱門的、比較容易就業的專業,不感興趣還要硬逼自己去學。可是不感興趣怎麼能做出成績?」

齊歡聽了很窩心,沒想到他這樣話少的人安慰起人來還挺有說服力的。「齊老師,那你肯定對計算機很感興趣。」

他靜默了一會,似在回憶從前。「也不是,一開始是因為這個專業熱門,後來學著學著就學出興趣來了。」

「說明你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換我肯定學不下去。」齊歡無奈地撇了撇嘴。

齊笑遠注視她片刻,安慰道:「沒事,你還年輕,可以繼續尋找理想和目標。你的優點在於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並且勇於去改變和實現。」

齊歡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在他的眼裡,她還有著這樣值得稱頌的優點。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再度沸騰起來,長年以來困擾她的那些問題似乎輕淡了不少,彷徨的感覺也有所減輕。或許就像他所說的,慢慢來,總能找到真正感興趣的奮鬥目標。

那時齊笑遠根本想不到,他用來鼓勵齊歡的這番話會對他今後的生活造成怎樣翻天覆地的影響。

在齊歡看來,美術助教的工作甚是清閒。每個星期隻有一次課,除了值班和偶爾有事要回辦公室,其餘時間基本不受約束。而且工作量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