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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巷陌 棄弈 4222 字 1個月前

不知她這副樣子多是刻薄怨毒的嘴臉,絲毫不是她想像中的高貴冷艷。

「哎喲小雜種,你怎麼今兒個還出來了呢,你娘沒讓你去學堂?」姚露自然是再瞭解徐素不過,知道那徐素嘴皮子不夠利索,便出言道。

「誰知道呢,不都說是小雜種了麼,那就應該每天都在街頭巷口廝混吧。」另一個綠衣裳的開口道。

「那也真好意思進來,小雜種。」另一個接過話頭。

周舟聽著這些早便沒什麼感覺了,翻來覆去還都隻是「小雜種」,從不換個說法,隻叫她聽了乏味,便隻垂著眸子等秦嬸。

「夠了,都別說了。」徐素這才稍稍有了興致,見著秦嬸從後頭出來,適時打斷了她們。

☆、十三 看到雷聲後的灰燼

「來周舟,這給你的。」秦嬸從裡頭走出來,將一匹石青的布遞給周舟,順帶還有幾塊麵料光滑印染細膩的碎布,又道:「這是秦嬸上回給人家做成衣剩下的,瞅著這料子好不捨得扔,你拿回去做幾塊帕子還是夠用。」

「謝謝秦嬸嬸,秦嬸嬸那我先回去了。」周舟接過東西,頷首道謝,便忙著想要回去,看著那幾人不懷好意的眼神,她便不免在心底發寒。

「誒周舟,急著走做什麼,你也好久沒來秦嬸店裡了,不陪秦嬸說會子話?秦嬸前兩天剛到了一批新的髮簪,你來挑挑。」秦嬸拉住周舟的手,帶她往櫃檯那兒走去,順便不著痕跡地將杵在一邊的徐素等人擠開,把地兒留給周舟。一手將櫃檯上頭碼著的簪盒子往周舟那兒推了推。

周舟拒絕不得,也隻得低頭看那些簪子。雖說這些髮簪的料子並不如何名貴,可勝在做工精巧,每支看下來竟都有出彩之處。

「啪——」徐素將手上的銀簪子狠狠往櫃檯上一摔,那簪子上串起的珠花頓時便散了,在地上濺起清脆而惱人的聲響。她這下子可真算是被結結實實地打了臉,那小雜種搶她東西不說,這會子竟還裝得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隻叫她看了羞惱。

「老寡婦!你怎麼蹬鼻子上臉的?這般護著這小雜種,莫不成,還想給你那小兒子再納個妾去?我說呢,這般慇勤周到,這心思可真夠深的……」姚露這下瞅著徐素的麵色,自然是明白今兒個還真要給鬧起來了,便也將手上的簪子往下一拍,尖著嗓子諷道。隻是下手之時還留了個心眼,將簪頭避開了,隻用簪身在櫃檯上頭摔,看上去聲勢打得很,隻是那簪子卻並無損壞。

「老寡婦我告訴你,你現下不過孤家寡人的,若是惱了徐大小姐,有你吃不了兜著走的!她那貢士的親哥哥若是想整你,還不是一兩句話的事兒!」綠衣裳的也是哼了聲,道。

「我也活了這把年紀了還怕你們這幾個小丫頭?你倒是讓徐成青給我過來,看在長輩的麵上他還得給我禮讓三分,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整日狐假虎威地在外頭作勢,看他怎麼待你!成青那孩子為人正直,有你這樣的親妹妹,才真是倒了黴!」秦嬸這下子可真是惱了,她在這青廬街做了十幾二十年生意了,那裡見過這般不知羞的姑娘家,還未出閣就這般潑婦罵街的聲勢,長大了之後可還得了?

「秦嬸嬸,你別跟她們生氣了,當心動了肝火,讓她們走便是了。」周舟也是忍不住皺了眉頭,從前便知這徐素姚露一乾人不成個體統,現下辱罵起長輩來竟還沒個乾淨,也不知是個什麼性子。便拉了拉秦嬸的衣角,一邊道。

秦嬸的眸光在落到周舟身上之時便柔和了下來,拍拍周舟的手,示意她不用慌。

「小雜種你給我閉嘴,這兒有你說話的地兒了?你算個什麼東西,你個賤坯子!」徐素這會子就跟個刺蝟一般見人就紮,現下聽了周舟的話怎麼聽怎麼覺得人家深明大義自個兒毫無禮數,自然是一張口便罵了出來,那還顧得上其他。

姚露等人覺得事態越發得鬧得大了,反倒熄了些許氣焰,畢竟她們也都不過家勢平平,若是真給爹娘知道了這些鬧出的蛾子,指不定要打斷她們的%e8%85%bf。便隻佯裝強勢,瞪著周舟和秦嬸。

「喲嗬,也不知誰是個賤坯子。」秦嬸聽得徐素的話更是柳眉倒豎,話裡半諷半嘲。

「你也給我閉嘴!那輪得上你講話!」徐素一反手便將櫃檯上的東西統統掃落到地上,那些放簪子的木盒摔在地上竟響得讓人耳朵疼,簪子髮釵這些需要好好侍弄的物什自然也是壞了大半,銅銀的還好,隻是那些玉瓷製的,便摔成了好幾截,往地上一看,那些滾動的珠石脂花,竟會晃人的眼。徐素摔完了東西之後似乎也是被這聲響嚇到了,有些後怕地站在原地,咬著牙抿著%e5%94%87。

秦嬸看著這些散落一地的東西,眼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似乎也是心疼這些貨,隻是嘴上仍道:「徐成青若是見了你在我店裡頭摔東西,你說他會怎麼辦?」

「呸!你若是敢告訴我哥哥,我、我就……」徐素平日裡常是搬出他哥哥來壓人,這會子啐了一口之後竟說不出什麼,隻氣勢洶洶地從腰間解了荷包,摔在秦嬸麵前,道:「我還賠不起你這些破爛貨兒麼,哼!」

那荷包摔到地上的聲音沉得很,顯然是份量不少。

周舟從地上撿起荷包遞給秦嬸,也怕是秦嬸脾氣硬不肯收,到時候反倒吃了虧。一邊轉頭對著那幾人道:「你們還是走吧。」

秦嬸一扭手,冷哼一聲,不肯收下,隻撇了臉不想看那幾人。

姚露見這事兒就要這麼過去,便也輕輕推了推徐素,用口型示意了她些什麼。

徐素會意,思索了片刻,便隻是用晦澀莫名的目光看了看周舟,轉而對身後的那群人道:「我們走。」

等那幾人走後,周舟這才對秦嬸道:「秦嬸嬸,你先把銀子收下,她們摔壞了你的東西,理應是要賠的,千萬別置氣和自己過不去。」

「周舟,她們這般說你,你真就一點都不生氣?」秦嬸將銀子放到一邊,輕聲問周舟。

「秦嬸嬸,你別擔心了,她們都是鬧著玩的,我隻要不聽進心裡頭,也不過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不礙事兒。」周舟眨了眨眼,衝著秦嬸一笑。

「你這孩子……」秦嬸搖了搖頭,又道:「我隻聽了都怪心疼的,也就你還這麼想。你爹若是沒有……指不定你現在有一街男子要等著做媒……」

周舟的眸光頓時便一暗,隻開口道:「秦嬸嬸,時候也不早了,我娘還在家裡等我,您還是讓夥計來收拾,別累著了,我先走了……」

「也好,你先回去吧。」秦嬸點了點頭。

周舟緊了緊手上的布,轉而離開。

外頭的天已經陰了下來,濕重的深淺不一的灰色蓄在天上,便似是密不透風的囚牢,壓抑地攥著人的呼吸,所有的一切,都被這樣深深地罩在下麵。

周舟沒有再打傘遮陽的必要,便連同布料一起抱在懷中。街角的風吹過來,竟然在這樣的盛夏裡帶上了幾分寒意。

周舟盯著路麵的青石板,轉過一道巷子,便看到了幾雙繡鞋。是她們在等她。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周舟抬頭,順帶挺直了她的腰桿。她自然明白以徐素這樣的心眼,不可能在今天讓她好過了,畢竟之前便已經放了話出來,如今她孤身一人,她又人多勢眾又滿腹怨火的,天時地利人和,怎麼逃的了?

「小賤種,有你開口的份?」那綠衣服的張口便堵了回去,叉著雙臂又道:「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還能怎麼樣?不過是個沒爹的小賤種,憑什麼每日在我們麵前晃來晃去的?」思兔網

「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這小賤種覺得自己可招人喜歡了,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會兒去找這個男人,一會兒又去找那個男人,跟她那娘一個德行,就差沒掛上牌子要價了!」橘紅色衣裳的適時接上,她方才在秦嬸的店裡還並未多說過些什麼,眼下沒有別人,自然是挑著最難聽的話來講。

末了又加上一句:「我看吶,連那些    都比她清高!」

周舟抬眸對上那人,氣得渾身都開始顫唞起來,卻並不開口反駁。她一張嘴哪敵得過她們五張嘴,若是張口說了些什麼,怕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哎喲,怎麼這會子啞巴了?方才不是一口一個『秦嬸嬸』叫得親熱麼?小賤種!」姚露走上前來一步,衝著周舟假笑道,麵上的笑意還未退去,轉而便是狠狠地一揮手,打在周舟的手臂上。

因為穿的薄,打上的聲音竟不是鈍鈍的一聲悶響,反而是清脆的一聲。

周舟措不及防之下手一鬆,那石青的布匹便落到了地上,這才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痛意。周舟有些懵了,半是痛的半是嚇的,這群人之前,應當還沒有這麼明目張膽地打人吧?

姚露身後的人見著姚露已經動起了手,又看著周舟一臉茫然的傻樣,不由地笑了開來,似也是被姚露的舉動壯了膽,那橘紅色衣裳的走近周舟,掩了笑意問道:「你方纔,可是在瞪我?小賤種,你也配瞪我?」話音還未落,反手便是一巴掌衝著周舟而去。

周舟微微偏了頭想躲,卻還是被打到了,左臉的下方迅速浮上了一層紅色,在原本白皙的麵龐之上顯得尤為刺目,卻似乎多了幾分妖異的楚楚可憐的媚色,比方纔的冷然更美上三分。

徐素此刻仍舊站在兩步之外,手裡攥著帕子,麵上也不見有什麼神色,卻還是難以自持地微微勾起了%e5%94%87角,帶著戲弄的愉悅,卻又似乎是嫌周舟的麵容礙眼,衝著那幾人擺了擺手。

原本在周舟麵前的布匹和傘便被一雙蜜色繡鞋踢開,轉而又是清脆的一聲響,落在空氣之中,似是驟雨前的一聲驚雷。

周舟的睫毛上不免沾了幾粒迸濺出的水光,連眸光都散亂了開來,飄忽不定的猶如粉碎的琉璃浮塵,隻是嘴%e5%94%87被咬得發白,隱約又現了席捲而上的殷紅血色。周舟平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竟無助地毫無辦法。

那剩了的四人將周舟圍在她們之間,覺著分外有趣,比以前剪碎布偶娃娃還要有趣。

徐素見那嬌美的臉龐之上終於現了幾分狼狽,這才滿意地緩和了神色,好整以暇地繼續看好戲。

周舟覺得自己的臉定是腫得老高了,偏偏渾身上下又不止是臉在作疼,似乎%e8%85%bf上手上都有著密密麻麻的痛楚,正在呼嘯著遝來,就連頭皮,也似乎被拉扯著,傳遞出尖銳的疼。周舟能感受到太陽%e7%a9%b4有什麼東西正在不停的跳動,可這樣劇烈瘋狂的跳動都似乎不能阻止她猶如被拖入深潭泥沼的渾渾噩噩之感。

她似乎應該要抬起手打回去吧?是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做法吧?可是手臂酸脹地抬不起來,她也生不出絲毫的念想,可能是覺得太累了。

日夜的謾罵太累了,刁鑽的反擊太累了,強顏歡笑太累了,求而不得太累了,知書達理太累了,善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