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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巷陌 棄弈 4245 字 1個月前

怔,脫口而出一句驚疑,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炸開,讓他忍不住心襟搖曳,手上的力道也不由鬆了鬆,就在他思緒還處在混沌一片雜亂無章的時候,周舟已經掙脫了開來,用幾乎是狼狽而逃的速度離開。

李硯之下那聲意識地反問在她聽來,自然是搪塞敷衍地毫不猶豫地拒絕。什麼、什麼……是在問她在癡心妄想些什麼吧……是她癡心妄想。

原來先生,和青廬街的人一樣,都是看不起她的……

娘說的對。

☆、十二 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日從學堂回來之後,周舟便陷入了一種鬱鬱寡歡的情緒,可飯照樣吃,澡照樣洗,覺也照樣睡,隻是不哭不鬧地安靜到詭異,不管她娘如何問她,她就是閉口不談「先生」二字,她娘若是提起了,便隻垂著雙眸子,緘口不言。

夜裡她醒來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想要流眼淚的慾望,她想想這如同曇花一現的先生,都有種不真切的感覺,正想要滿腹怨懟地狠狠地生氣,又發覺從始至終先生都沒有做錯什麼,他來,他對她好,他走,就短短的十幾個日子,短得如夢一場。

所以一直,都是她一個人自導自演,庸人自擾。

其實都是她的錯。

她不該癡心妄想,不該讓先生為難,不該責怪先生。

先生若是看不起她,也是應當的,大家都看不起她啊。

先生現在,大概一點都不想看到她了,不想看到這個讓人厭惡的煩人的長不大的她。

先生大概想早些回去吧,越早越好,這青廬街的一切,對先生來說,大概都是不堪的回憶,都是汙點。先生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本來就是要走的,本來就不會喜歡上她,本來就不可能娶她。

都是她的錯。

周舟想到這裡,便隻開始責怪自己了,漫無邊際慘慘淡淡地責怪。

周舟覺得一個人待在家裡的日子,過得很慢很慢,可是等她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算起先生離開的日子的時候,卻猛地發覺,先生明日便要走。

六月大暑的天氣是最難捱的,青廬街的主幹道上已經見不著小攤小販,大抵都躲在家裡避暑去了,街上隻剩了有店麵的鋪子還開著,卻也半掩著門,帶著懶懶散散拒人在外的意味。

周母的豆腐鋪子早上卯時過半便關門了,那些還肯出外買菜的婦人早在太陽還沒升起就趁著一點陰涼買了菜回家去,卯時過後,豆腐鋪子便沒有生意了。

周母便和周舟一起呆在家裡,打算做些針線活。

周母早就已經察覺出周舟現在這副樣子,怕是和那先生之間出了什麼事兒,可每次一開口,周舟便搖頭說沒事,這便更讓她擔心,她閨女從小到大什麼時候有過這幅模樣,那原本好好的臉蛋現在看過去,竟帶著分淒淒苦苦的意味。

周母這會子一邊挑著線一邊似是不經意地對周舟道:「周舟啊,你這兩天放假見不到先生,你想不想人家?」

周舟不說話,隻是在紙上描著花樣子,她繡工不行,可畫幾個紋樣讓她娘繡還是綽綽有餘的。

「周舟,你就跟娘說說吧,到底怎麼了,你這樣娘真的很擔心。」周母歎了口氣兒,放下手裡的布料,問道。

周舟輕輕抬頭,搖頭道:「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先生要走了。」那嘴角的笑意勉強,很是難看。

「……你是說,你那先生要回京城?」周母心下「咯登」一聲,隻覺得大事不妙,趕忙問道:「你快跟娘說說,到底怎麼樣了?」

「先生前日收到了家書,信裡他爹催他回去。先生親口對我說了,他明日便要走。」周舟此刻講出這話來已是平淡無比,似乎她先生是走是留都跟她沒有半分關係,哪還是幾日前吵著要嫁給她先生的小姑娘。周舟沉默了半晌後又道:「先生對我說了,他一走,就不回來了。」

周母半張著%e5%94%87,滿臉的震驚,卻隻敢忍著不發作,她可知道她閨女所想的,說喜歡上先生了,可人家先生不僅不知道,這會子竟然還要一走了之了。周母隻一想便怒從中來,幾乎想把那小子抓來打一頓,可再想想,又覺得人家並不理虧,人家也沒說喜歡她家閨女,也沒說要在這裡久留,也沒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所以這會子,這苦頭,就得要她閨女結結實實地吃了?

周母輕輕吐出一口氣兒,覺得眼眶一陣溼潤,怎麼又是她閨女遭罪,什麼都是她閨女遭罪!想著想著,周母更是又怒又悲,一時間眼淚便掉了下來。

「娘,你怎麼了?」周舟一轉頭便看見她娘不停地流著眼淚,那陣仗,幾乎就要哭嚎起來了,周舟自然是知道她娘是在替她傷心,心裡便又是自責了一番,早隻是這樣,還不如別對她娘說這事兒,拿出帕子遞給她娘,一邊道:「娘,我沒事兒的,你別哭啊……」

周母接過帕子抹眼淚,聞言搖頭哽咽道:「周舟啊,是娘沒用,娘對不起你,害你受這麼大委屈……」

「娘,我早就想通了,先生本來就是要走的,我不怨他。」周舟頗有些無奈,抿%e5%94%87笑笑,開口又道:「娘我現在好得很啊,我一點都不難過,隻是你這麼大一個做娘的人了怎麼還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麼樣子啊,快別哭了。」

周母這才堪堪止住眼淚,抬眸問道:「那你現在怎麼辦?」

「能怎麼辦?左不過就是在青廬街裡頭尋戶人家,隻要不缺胳膊少%e8%85%bf的,便嫁了唄。」周舟裝作滿不在乎地開口:「娘你怎麼比我還拎不清,原先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嗎,先生隻是個意外啊……」隻是周舟的眸色之中,還是不免溢出了幾分黯然,這樣好的意外,卻終究是抓不住的。

「好,你要是能想通,娘也就放心了,娘一早給你相中的,就是那城北的……」周母聽了周舟這番話,雖是歎息不已,卻也知道事已至此,一味地怨天尤人反倒會誤事,這才恢復如常,抬手擦乾了淚痕,一邊如數家珍一般對周舟開口。

「行了,娘,我知道了,不就是那王二麻子麼,你叨叨地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周舟鬆了口氣兒,打斷她娘的話,道:「方纔不是還說想做件新衣裳出來麼,快做你的吧。」

「誒,翅膀硬了?都敢差使你老娘了!」周母這才想起正事兒來,重新取回針線,一邊道:「今兒個衣裳怕是做不成,那石青的布料子我上回去秦嬸那定了,這會子還沒拿來呢。」

「那我給你去取。」周舟聞言,便起身道。

「你不怕曬脫層皮啊,還敢去外頭野,還是等日落了再說,這衣裳又不急著穿。」周母趕忙喊住周舟。

「沒事兒,我打著傘去,整日跟你悶在屋裡頭閒得慌。」周舟這會子隻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她分明連自己的心思都還沒打理好呢,哪裡還有工夫去應付她娘?她方才……明明就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那好,你早些回來。」周母也隱約知道些她閨女的心思,便不點破,隻應道。

周舟便回屋取了荷包提了傘出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外頭的太陽雖然還懸著,卻已經躲在雲層後頭了,空氣仍是不安的悶熱,隱約帶了些濕意,竟是有些要下陣雨的意味。

那周母口中的秦嬸是個寡婦,生的兩個男丁也都成了家,丈夫是在兩年前剛過世的,如今也約莫五十歲了,在青廬主街上開了家不小的店,買些布料成衣和首飾之類的,因著價格公道,東西又討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喜歡,生意很是紅火。

那秦嬸現下隻一個人住,家也離得不遠,和周母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加上周舟又討她喜歡,因而這麼一來二去的,兩家便熟絡得很,平日裡也常有走動。

周舟這會子才隻剛邁入秦嬸的店,便聽得一陣鶯鶯燕燕的聒噪,在這樣沉悶到寂靜的夏日裡聽來尤為刺耳,便忍不住蹙了眉頭,心下頗有些不妙的預感。這些聲音聽起來,有兩個竟是分外耳熟,像是平日裡的那兩個冤家。

等她猶豫著要不要先回去之時,卻已經晚了,隻聽得一個極有韌勁兒的嗓音衝著她道:「這是……周舟?周舟來啦!快些進來,在外頭熱壞了吧。」秦嬸這一嗓子出來,裡頭的聲音頓時便消了大半。

「嗬。」裡頭傳出一聲冷笑,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嘲諷。

周舟心下暗歎一聲,隻得硬著頭皮抬步走進去,饒是心中有所準備,可當她的眸光在落到櫃檯前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顫了顫,那兒站著徐素和姚露,還有幾個平素也打過照麵的小姑娘。

無一例外的,她們都用著同樣一個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那似是在說,自投羅網?

「秦嬸嬸。」周舟先跟秦嬸打了個招呼,轉而衝著徐素等人示好一般地笑了笑,隻期望著取了布料早些離去,不要節外生枝才好。

「周舟啊,是替你娘來拿料子吧,秦嬸早已經包好了,還想等打了烊送你家裡去呢,你先等會兒,我到裡頭給你拿。」那秦嬸聽得周舟一句「嬸嬸」,心裡別提有多舒坦了。方纔那徐家的大小姐哪有這般規矩,一大群人一進店來便頤指氣使地給她臉色看,一句話說不好便是尖酸刻薄地冷嘲熱諷,就差點沒指名道姓地罵她老寡婦,那字裡行間全然端著副大小姐姿態,卻一點不懂禮數,隻叫人背地裡笑話。

秦嬸向來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早便已經板起了臉色,想著生意不做也罷,就要找人把這幾個給轟出去,現下見了周舟,自然是慌忙不迭地招呼她,巴不得把那徐家的晾在那兒半天才好呢,說著便要走出櫃檯去裡間。

「不懂先來後到麼,明明是徐大小姐先來的,你做什麼要招呼這小雜種?」徐素的臉早已黑了大半,沖後頭使了個眼色,便有個花紅柳綠的小丫頭走上前來,攔住秦嬸道。

「秦嬸嬸,你先招呼她們吧,我不著急。」周舟見她們找了個刺兒就要挑,便這般開口道,隻想著不要鬧大才好。

「誒喲,我想招呼誰招呼誰,還輪得到你一個小丫頭來說教?張口便汙言穢語的,怎麼,你娘沒好好教你麼?」秦嬸可算是被氣笑了,一把推開那攔在麵前的小丫頭,隻逕自朝裡屋走去,一邊還裝作不經意地念著:「我這兒廟小,哪容得下徐大小姐這尊大佛啊?還是趕緊收拾收拾走吧。」

周舟心下一緊,也知是秦嬸護著她,隻是念及徐素的性子,隻怕是今天走不了了,便也不打算再做個老好人,隻抿了%e5%94%87不說話。

徐素方才哪聽得這老寡婦這般伶牙俐齒過,這會子那小雜種才來,這老寡婦便變了臉色,言語裡隻護著這小雜種,顯然是把她看得比小雜種還低。想到這裡,徐素便氣得咬牙,正打算要走,卻又堪堪忍住。且不說這暑天裡開著的衣鋪子隻有這麼幾家,就是現下這單獨遇上小雜種的好機會,也容不得她走。

便隻立在原地,抬頭挺%e8%83%b8地斜著眼睨著周舟,在心裡盤算起來。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