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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巷陌 棄弈 4182 字 1個月前

「《桃夭》,前麵看得懂,就是第二列那裡,有……什麼其實。」周舟一邊開口,一邊偷瞄著她先生,這一看,便越發覺著她先生太容易遭人念想,滿腹經綸家財萬貫不說,還生得這副麵貌!

「有蕡其實。」李硯之並未看書,隻開口便道。

「那下麵呢,其葉……」周舟這才回了些神,繼續問道。

「其葉蓁蓁。」李硯之便放下了《計然篇》,轉而將周舟的那本書接過來攤在桌上,用一手壓住書麵,五根修長的手指便橫跨了左右兩邊的紙頁,直直落入周舟的眼裡。

「先生,那你給我講講這一整篇都說了些什麼吧,先說是桃樹又說是姑娘,哪一點搭上邊了?」周舟對那《桃夭》也隻看懂了個大概,琢磨來覺著意境是美,可惜她領悟不了。

「這詩是祝賀姑娘出嫁的。據《周禮》雲:『仲春,令會男女。』周代一般在春光明媚桃花盛開的時候姑娘出嫁,所以詩人便以桃起興,一來以桃花喻人,誇這姑娘貌美如花;二來以桃實作喻,祝福新娘早生貴子;三來寫桃葉繁茂,祝福新娘婚後和睦幸福。」李硯之也隻是短短幾句概括,畢竟這詩經裡的字字句句都意蘊頗深,若是細細解釋起來,怕是要說上半天,不過看這小丫頭的機靈樣子,約莫也能聽懂。

周舟不說話,隻是看了一番,轉而便笑了起來,道:「先生一說便明白了,先生真厲害。」

「那便背下來?」李硯之用的是詢問的口氣,帶著些試探,其實也是聽了那些老先生對周舟深惡痛絕的言辭,說她不尊敬師長,極其討厭背書,反倒是雜書看得頗多。不過相處下來,他倒覺著這小姑娘並未他們所說的那般懶散,反倒勤快得很。而且……那些書房裡的書是那副樣子,莫說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就連他,也懶得動。

「已經會背了。」周舟抬起頭來不在看書,張口便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辟裡啪啦地背下來,竟是挑不出一點錯,就連方才新教的兩個字也都是字正腔圓毫不拖泥帶水。

「是剛背的?」李硯之有些驚奇,不過在那一刻,就連一開始被那群老先生強加在身上的,對周舟的一絲成見,都已經煙消雲散,李硯之深深地覺著,他的這個學生非常的機製勇敢聰明可愛!

「嗯。」周舟在心底有些小驕傲,不過在麵上還是掛著副謙虛的樣子,隻是點點頭,便又翻過那頁,去看後麵的。

用周舟的話來說,她覺著自己的記性算是上等,看過的東西要是自己感興趣,便能過目不忘,若是不感興趣吧……念上一千遍也過不進腦子裡去。不過現下她先生的字跡好看,講得又好聽,長得又俊,在她看來便是太有興趣了,因此不過也就一個時辰,周舟便嘰裡呱啦背了小半本,算算約莫三十來篇的樣子。

等到烈日當空,周舟就該放學回家吃飯了。其實這學堂本來是一日製的,那些小孩子早上來學兩個時辰,吃了飯下午再來學兩個時辰,不過周舟當時可是好說歹說才說動她娘隻讓她學半天的。現下到了要回去的時間,周舟竟沒了平常的高興,反倒有些意猶未盡,看著她家先生的眼中滿是不捨。

她家先生自然也是明白那幽怨的小眼神是個什麼意思,便道:「明日不是還要來麼,到時候便教你練字。」

周舟這才有些高興起來,不過依舊有些悵然,鼓足了勇氣半晌才道:「先生,我覺得你太好了,怕被別人搶走,你下午可還有學生?」

「沒有,下午要看書。」她家先生聞言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又道:「我就你一個學生,現下太陽太烈,你撐著傘回去。」

「不用這麼麻煩,我家離得近。」周舟心情大好,不甚在意地開口,說這便站起身,就要走出亭子。

「不行,我去給你拿傘,你在這等著,若是曬壞了你娘心疼。」李硯之快了一步拉住周舟的手,將她按回亭子裡去,一邊說道。

「那先生心疼嗎?」周舟嘿嘿一笑,開口問道,口氣似是玩笑。

「當然。」她先生說道,一邊還點了點頭,轉而便去給她取傘。

等著周舟撐著她家先生的傘,在小弄堂裡走著的時候,都還不停地回味她先生在說出那兩個字時麵上的篤定之色,隻要一想想周舟就幾乎可以蹦起來,一蹦便是好遠。

想得開心,周舟便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兒,隻是又覺得他家先生回答地太過冠冕堂皇正氣凜然,就好像……隻是關心個小孩子,周舟又不免有些不悅,什麼小孩子,她明年就及笄了好嗎,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好嗎,就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好嗎!

想著想著,周舟的思緒卻被一個聲音打斷。

「想什麼這麼開心啊?喲,原來是周家的野、孩、子啊……」巷子的拐角處走出來兩個女子,一個個頭稍高些,穿著一件水紅色的長裙,身上叮叮噹噹掛了不少玉石,麵上還帶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相貌也算是中上,不過卻有一股不相適的老成。另一個隻是件鵝黃色的紗裙,比較起來便樸素很多,不過顯然也是來者不善。

周舟看到了兩人,隻是抿了抿%e5%94%87不再哼曲子了,一副沒看到她們二人的樣子,便要繞過去。

「誒,你走什麼,野孩子要哪兒?」開口的還是花枝招展的那位,依舊是一口一個「野孩子」地叫著,一邊移步擋住周舟麵前的路。

「恐怕是有什麼虧心事,見不得人。」另一個便也跟著開口,句句帶刺,跟在那人邊上也擋住了路。

「徐素,你讓開。」周舟可真是有些生氣了,停下腳步開口道。這兩人也算是老熟人,一個名喚徐素,是徐家的大小姐,家裡有個考中貢士的哥哥,因而在這青廬街囂張得很。另一個是徐素的跟%e5%b1%81蟲,叫姚露,家境平平,平日裡跟著徐素一道耀武揚威。平日裡兩人一見到周舟便要刺上兩句,有時趕上心裡不舒坦了更是要再找著幾個人一同捉弄周舟。原因也沒什麼,能在漂亮姑娘身上撒撒氣,人家還沒爹不能找你理論,不欺負她欺負誰?

周舟一開始還會對著她們反%e5%94%87相譏,時間長了她們不嫌煩她還嫌累,便都睜隻眼閉隻眼,權當她們不存在。況且在周舟心中,她們不過是兩隻紙老虎,隻動動嘴皮子,倒也沒什麼能讓她吃虧的地方,所以這事,她連她娘都沒告訴,就怕她娘傷心。

不過今日可是有些不對,平日說上兩三句「野孩子」「見不得人」也就罷了,今日可是堵了她在巷子裡,又加上她白白被壞了心情,周舟自然也不吃虧,當場便橫眉冷對,那小眼神利索起來也怪  人……

「我聽說,今日你那破學堂裡來了個先生?」

☆、四 那是我家先生

「關你什麼事?」周舟一聽她這話,便知道大事不妙,合著是想來搶她家先生的!頓時便火冒三丈,平時罵罵她也便算了,連她家先生都敢覬覦!她家先生是她能肖想的嗎?那是她家先生!頓時聲音便冷了八度,硬邦邦的。

「這青廬街的事,自然便是我的事,我問你話,你就給我豎起耳朵聽仔細了,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聽清楚了嗎?」徐素平日裡看周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便隻當她是好欺負,現下說出這番話不僅不羞恥,下巴抬得都快要上天,端著大小姐架子便來了。

周舟也不說話,那徐素在她眼中越發可笑起來。$思$兔$網$

「我問你,那先生長什麼模樣?哪裡人?年方幾何?家境如何?可有婚配?」徐素顯然是因為今早被她家先生關在了門外沒見著,這會子心裡跟貓撓癢癢似的,一開口問話便是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

「你當你說媒呢。」周舟翻了個白眼,在心中氣悶,都怪她家先生太好了,竟把徐素這些人都招來了。不過,周舟一想到手上拿著先生的傘,懷中有先生抄的詩經和先生專用的帕子,又不由得心情大好!

「你……」徐素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若是被傳出她一個大姑娘家纏著別人問一個男人,那可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說是思春恨嫁的!

「小野種碎什麼嘴!徐大小姐問話你便說!便是想說媒又如何,反正輪不上你這死親爹的!」姚露適時便接了上去,話也越發難聽起來。

「你算個什麼東西。」周舟算是被氣笑了。

「你閉嘴!徐素的親哥考上了貢士,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一個沒爹的野種!」姚露顯然被戳到了痛處,她平日巴結徐素這事兒別人也都看在眼裡,私底下都指著她笑話呢。可反應倒快,上前一步便要拉住周舟那隻撐傘的手。一邊道:「小野種還要撐傘嗎?我們徐素都還沒撐傘呢!」

「把傘給我拿過來。」徐素早便覺著那傘刺眼得很,本來周舟的相貌便刺眼,此刻又加了把青色的油紙傘,更顯得靈動精緻,若不是還端著大小姐架子,她早便上手撕了那傘。此刻被那姚露一說,才轉過彎來,覺著那把傘倒是挺配自己的,想到這裡,便越發覺著這天氣燥熱的很。

「啪——」周舟一把便打開了那隻想要作怪爪子,握著傘柄的那隻手緊得發白。那些汙言穢語便罷了,二話不說便想要搶她家先生的傘她可就不能再忍了。

「你們還要點臉嗎,不是堂堂許大小姐姚大小姐嗎?怎麼,連把傘都買不起嗎?連我這小野種的傘都想要?」周舟上前一步,那張陰影之下的精緻麵龐便離二人更近一分,兩人和周舟都是同樣歲數,那徐素長得快,稍稍高周舟一線,不過此刻卻覺著生生矮了周舟一節。「這明目張膽地就來打聽新來的先生相貌如何、家境如何、可有娶親,你不害臊我還替你害臊呢!你若是真想知道,何必問我?讓你那貢士的了不起的哥哥上門去給你提親啊!」

周舟平日裡看起來倒不顯山不露水的,實則尖牙利嘴得很,別人說她一句,她能變本加厲還回去三句。平日裡若不是怕鬧大了人家仗著身份讓她理虧,收拾起來她娘麵上不好看,她早便將那兩人罵個狗血淋頭了,今日卻是不同,待嫁的閨女出門問男人,無論如何也是她們難堪。

周舟的話一出,徐素那原本被曬得通紅的臉頓時便青了,那姚露的手還讓周舟打得疼呢,便也隻是暗自揉著發紅的手,一邊偷偷看看徐素的臉色,不再開口。

「小野種就是小野種,沒爹養就沒教養,娘也是整日拋頭露麵的賤婦,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你給本小姐等著,今日汙蔑本小姐,本小姐下次要讓你好看!」徐素深吸了一口氣才平靜下來,搬出平日裡常說的幾句,可終究還是不敢再扯上新來的先生,拂袖冷哼一聲道:「姚露,我們走!」

那姚露便緊跟上去,轉頭對著周舟再次強調了一番:「小野種,下次讓你好看!」便轉身離去,隻是那額上的汗密密匝匝,幾乎要浸濕了鬢髮,這番狠話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