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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巷陌 棄弈 4183 字 1個月前

剛來,顯然是還不知道這書房的落魄局麵。

李硯之剛看清這書房之時,也是大為訝異,不由地暗暗皺眉,不過又想想青廬街這處地兒本就不如何繁華,雖說裡京城不遠,可也隻是一座小城的一角,便又釋然,轉頭對周舟道:「這裡的書給你讀不太合適,不如這樣吧,你既然已經認我為師,我應當送你一份見麵禮的,便給你本手抄的書……四書五經裡你覺著那本還對你的胃口?」

「不知四書五經裡哪本對先生的胃口?」周舟心底下對這先生好奇萬分,自然是巴不得能多知道一些便多知道一些。便湊近了李硯之,這般問道。她本就長得靈動秀氣,此刻鮮活的神色更是襯得她嬌美非凡。

李硯之聞言,很認真地想了想。他想問題的時候會習慣性地偏過頭,微微揚起下巴,他下巴的弧度是很精緻的好看,卻不顯女子的嬌媚,反而有種清韻之氣。便道:「我覺著《論語》太過乏味,《大學》一板一眼,《禮記》內容龐雜……」灑灑洋洋講了一些,最後道:「《孟子》我常讀,《詩經》的前半部分也算有趣,其他的都隻是考試的時候才看看。」

周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道:「我還從來沒聽過哪個先生這麼評價四書五經。」不過心底卻是暗自欣喜,當初她乍看之時便是這麼覺著的,不過說給那些老先生聽他們也都隻當周舟是想偷懶,不肯好好唸書,便嚴詞拒絕了周舟,這讓周舟很是鬱悶,從此便算結下了樑子。

李硯之依舊很認真地回答,道:「四書五經隻是儒家學派的經典,若是放在這麼多學派之中也隻算得上中流,現下文人重視這些,不過是因為科舉考題都出在這裡頭罷了。若不談應試,我倒覺得諸如《神滅論》《孫子兵法》《資治通鑒》之類,看之更為有益。」李硯之說畢,也終於是發現跑偏了話題,笑了笑又道:「不過你若是能看得上《詩經》,讀來也會有些意思。」

「嗯,《詩經》裡麵的《風》我讀著還算喜歡。」周舟應道。心下卻是對這個先生高看了好幾十分,他可比之前那些張口便全是「之乎者也」的糟老頭子們強多了!

「那便隨我來吧,我去給你取書。」李硯之顯然也是不想再呆在這書房,拍案敲定之後便領著周舟逃也似地離開了。

一路上,周舟便拉著她的新先生搭著話:「先生是哪裡人?」

「家住京城。」李硯之也並未有所多想,隻是耐心地回答。京城的民風相較青廬,要奔放的多,那些女子就算尚未出閣,也可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外出踏青遊玩,或是在茶樓飯莊小聚。而他……在京城還算出名,被女子搭訕的次數也是多得讓他麻木。隻是比之那些女子的大膽輕佻,此刻看著那個個頭才剛到他%e8%83%b8口的小女孩紅著臉向他問話,他便忍不住彎了%e5%94%87角。

「那先生今年幾歲?」周舟雖是在心中納悶,如此這般無雙公子,想必在京城也是有些名聲的,又何必來青廬這小破地方教書,不過想歸想,周舟自知自己也想不通,便又繼續問道。

「剛及弱冠。」李硯之依舊是溫溫和和地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周舟並不奇怪,見這先生眉目疏朗,俊秀挺拔的樣子,周舟怎麼也覺得就是二十上下。隻是覺著他的言行舉止有禮有度,和她曾經見過的那些二十來歲的絲毫不見成熟穩重的傻小子們截然不同,這才多此一問。

周舟定了定神,又打聽道:「先生平日裡都喜歡做什麼?」

「看書、練字、寫文章。」李硯之先說了三個無趣的,見周舟笑容一僵,才又加上句:「平日常會料理些蘭花,偶爾會畫些扇麵,在上頭題詩,拿出去買了……養家餬口。」李硯之也隻是一句帶過,若是被周舟知道了他的小小一聯扇麵都動輒百兩,大幅的蘭花圖更是千金難求,也不知她要作何感想。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便逛到了學堂最後頭的一排後罩房,後罩房於整座學堂而言算是最差的房間,都是給聘請來的先生宿的。而那兩個資歷深的老先生分別據了東西兩座耳房,留出中間的正房授課。

李硯之打了個招呼便進了房去尋書,留周舟在外麵為他悲傷著。這麼好好的美男子,這麼玉樹臨風的俊先生,竟然要屈尊住在這種地方,也不知一月薪錢幾何,養不養得活自己……隻是看著衣著談吐也不像是個落魄書生,那件蒼青色氅衣雖然不知是什麼材質,可是一看上去便質地極好,顯然也不缺錢……周舟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緣由,但也知道現在他們二人還甚不熟識,若是貿然問話怕是要招人厭惡……

周舟想得太入迷,便就那麼頂著個大太陽一動不動地等著,不一會兒鼻尖就冒了汗,便大手大腳地用袖子抹去,繼續仰頭等著,這副有些粗枝大葉的樣子便被剛邁步出來的李硯之看到。

也並未作何多想,李硯之便遞了塊帕子給她,道:「怎麼也不去遊廊躲躲太陽,若是曬黑了恐怕你娘要心疼。」口氣略帶一絲責怪。

「嘿嘿……不心疼不心疼。」周舟接過帕子卻沒直接擦上,而是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帕子就是簡單的白色,雖然周舟也說不出是絲綢還是其他,可摸上去軟軟滑滑的,帕子的邊角用墨線繡了一株蘭花,邊上還有李硯之三個字,顯然是她先生的專屬帕子,周舟忍不住咧嘴傻笑起來,這才拿帕子擦頭上的汗。

「這是書。」李硯之又遞過一冊線裝本,外頭用墨藍的紙貼了做封麵,上邊是工整大氣的兩字《詩經》,樣式很是考究。可等他遞去時卻見周舟猶猶豫豫地攥著手裡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心下便瞭然,隻道:「帕子也一併送你了。」

周舟聞言趕忙把那條髒了的帕子收起來,接過那本書,小心地揣在懷裡,高興地眉飛色舞,大聲應道:「謝謝先生!」

「先尋個涼快的地方吧,正房裡還上著課,抄手遊廊邊上有個亭子,便先將就一下?」李硯之看她那副高興樣子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五官便更顯風神俊朗,一邊抬步示意周舟跟上。

「好好好,都聽先生的。」周舟抬起頭跟上她先生的腳步,用那撿了寶似的灼灼的目光盯著他先生的後背,幾乎要在那衣裳上燒出兩個洞來。心下感歎,她娘真是沒說錯,今天沒白來。

等兩人在亭子之中的凳上坐好了,周舟才敢像接聖旨一般,翻開了那冊她先生親手抄的《詩經》。周舟覺得她這輩子從沒看過這麼好看的書,紙張不似學堂裡的那般渾濁不堪,而是乾乾淨淨雪白雪白的,就像……就像她先生的皮膚一樣。上頭的字不大不小,一眼望去整整齊齊,卻並不像那些老先生的字一樣一板一眼的,而是形神兼備,撇捺有致,自有一番氣度。周舟頓時便覺得,這世上的正楷,唯有她先生的最好看!

於是當即便開口誇道:「先生的字真好看,先生的書真好看,先生的禮物我很喜歡!先生你好厲害,我覺著你是世上最好的先生!」周舟自小就生了張蜂蜜似的甜嘴,加上長得又好看,一張口就能將街坊鄰裡的婆婆嬸嬸哄得笑瞇了眼,若不是她爹去得早,恐怕整條青廬街的小夥子都要踏破了門檻來求親。

李硯之這輩子聽過的溢美之詞也算是兜了一籮筐,可不知為何,聽著眼前的小女孩一邊眼冒精光地翻著書一邊脆生生地毫不遮掩地誇著他,他就是聽來特別的舒心,特別的妥帖。於是當下便道:「你若是平日讀書無聊了,我還可以教你練字。嗯……你還有沒有什麼喜歡做的,我多少都能教一些。」

「真的嗎!」周舟的哈喇子都快掉在地上了,心中幾乎要把李硯之供起來每日拜一拜,她先生怎麼就這麼多才多藝,怎麼就這麼善解人意,怎麼就這麼溫柔可人呢……好想把他先生帶回家裡養起來哦……正想地入迷,周舟便不自覺地開口道:「先生……我要是能把你帶回家就好了……」

☆、三 先生教的桃夭

周舟清脆的嗓音落下,便猶如扯斷的珠鏈,清晰可聞歷歷可數。

而她正翻到《桃夭》一篇,聚精會神地看著,竟似是不自知脫口而出了這般……厚顏無恥之詞。可她先生此刻正拿著另外一本書就要翻開,這一下便猶如凍住了一般,遲遲翻不開書的第一頁,而是抬了頭用那雙形狀漂亮、清亮澄澈的眸子看著周舟。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周舟這才發覺氣氛有一絲的古怪,將視線從她先生那俊逸清秀的字跡之上挪開,轉而落在她先生那俊逸清秀的臉上。她先生的眸中帶著些不加掩飾的驚詫,可更多的卻是笑意,隻可惜周舟看不出來。

「先生……我要是能把你帶回家就好了……」

周舟方才說過的話似乎還在她耳邊迴響不散,想到這裡周舟「騰——」一下便鬧了個大紅臉,低下頭用書遮住自己的臉,一邊磕磕絆絆地解釋著:「先、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的意思是……」那聲音都似乎要滴出水來,可卻依舊說不出個什麼名堂。

周舟在心下暗暗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齒,什麼這個意思那個意思的,她周舟一開始還就是這個意思。隻是這先生再好,可畢竟還是頭天認識,哪有女孩子家家的說出這般    %e8%a3%b8的話語,隻怕是她先生對她的印象要差到地底下去了,若是今後不想再教她了可怎麼辦?

想到這裡,周舟不由地有些心慌,飛快地抬頭瞟了她先生一眼。

李硯之看著周舟那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樣子,才終於是繃不住那張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雙眸子瀲灩流轉著粲然之色,轉而垂首翻開手中的書,一邊道:「別貧了,安心看你的書。」

周舟這才如獲大赦一般低下頭,繼續看那篇《桃夭》,隻是眼角的餘光掃過她先生手上的書,上邊題著三字「計然篇」。

周舟對那書也略有耳聞,好像是講些從商經營之道的,不過周舟向來對那些事不感興趣,光是她娘為豆腐坊忙得焦頭爛額的樣子就夠她吃上一壺,讓她在心底暗暗告誡自己今後定不要像她娘一樣日日操勞,但又要有銀子,讓她和她娘都衣食無憂。

隻是……她先生為什麼要看《計然篇》?莫不成先生出自於商賈之家?周舟想想她先生穿的用的無一不精,便覺得這猜測很有可能。可先生若是滿腹經綸又家財萬貫,豈不是會招人念想?先生現下已是二十弱冠,大抵也是娶親的年紀……等等,她還沒問過她先生是否娶了親呢!

周舟想到這裡,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書,書脊在石桌上一磕,竟發出了不輕的聲音。

李硯之抬眸問道:「怎麼了?」

周舟這才發覺她若是開口問娶親之事,便太過不妥,甚至頗顯輕浮,便硬著頭皮道:「先生,我有幾個字看不懂。」

她先生當即便合上了手中的書,微微向前傾身問道:「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