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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斛春 月泮 4011 字 1個月前

偌大的院子裡靜悄悄的,隻聽到杯蓋緩緩刮過杯沿的聲音聲音,「刮擦——刮擦——」一下一下彷彿鋼刀刮骨一般,底下跪著的人無端覺得背後起了一層寒意,一直冷到人心裡,有哪膽小的抖的幾乎不曾暈過去。

「叫個還能回話的上來。」蕭紹抿了口杯中的茶水,這才開口說到。

很快就有個太監被拖了上來,因為受了杖刑跪不住,整個人隻軟軟的趴在蕭紹腳邊。

「說吧,怎麼回事。」蕭紹的聲音淡淡的,並不顯得如何動怒。

「奴才等人奉太後之命照顧周九姑娘……這些日子九姑娘每日都去那處鞦韆上坐上半日,每次都喜歡叫人將鞦韆打的高高的,說是,說是這樣就能看見宮牆外頭了。」說著那太監苦笑一下,下半身疼的厲害,好在不曾傷到骨頭,不然這輩子可就真沒什麼指望,隻有等死了。

宮裡的牆高,那鞦韆又紮的低,哪裡真就能看到外頭呢,不過是小孩子想家,安慰自個的罷了。

「接著說。」

「今日九姑娘一早起來像是心情不好,走到那處鞦韆上坐了,也不要奴才們伺候,隻命我們遠遠站了,她自個獨自坐上那兒發呆……後來不知怎的鞦韆便晃了起來,奴才們隻當九姑娘自己晃著玩呢也沒在意,不想沒晃幾下像是突然滑脫了手,九姑娘就從鞦韆上掉下來了……」

「你說九姑娘滑脫了手?」

「是」那太監有些艱難的嚥了咽喉嚨,背上已經被汗水混著血水濕透了「是,奴才看得真真的,鞦韆蕩到高處,九姑娘的手像是突然滑了一下,人就掉下來了。」

蕭紹心中一動,正要說什麼,就見慈寧宮的侍衛首領從院門外進來,蕭紹起身將他招至殿內,問到「可有什麼發現。」

「回王爺,卑職發現鞦韆的繩索上被人抹了油脂,事情做的隱蔽,初時不容易發現,隻是手握的繩子時間長了,那油脂才能化開。說起來能相出這般主意的人,心思也算巧妙了。」

小皇帝帶著太醫等人從內室出來時,隻看見侍衛首領躬身退出去的身影,裡頭絡姐兒還沒有醒,太後情緒有些激動,他怕人發現異樣便將人都帶了出來。

蕭紹給皇帝見禮,看向太醫問到「情況如何?」

「回王爺,索性當時鞦韆蕩的並不高,加之前些日子多雨,將地都泡軟了,周姑娘所受之傷不重,皆為皮外傷,至於為何到現在還未醒,約莫是受了驚嚇,等緩過來也就好了。」

殿內隻剩下蕭紹同皇帝兩個,內室裡隱約傳來太後壓抑的哭聲,和絮絮的說話聲。

「表哥,到底是誰要害絡姐兒?」少年的嗓音清潤,猶如山間清泉。

雖不知他的嗓子是何時恢復的,蕭紹的反應卻並如如何驚訝,隻淡淡問了句「都好了?」

小皇帝點點頭,好看的眉峰皺著,神色像是為難又像是苦惱「絡姐兒想家了,可母後大抵是不會願意她回去的。」

「這件事你不必擔心,總會解決的。」說著蕭紹看了他問到「你有什麼想法?」

「就希望表哥你手腳能快些吧。」少年的目光清澈,語調裡像是含了些微的戲謔和抱怨,他看了看這宮室,彷彿有些厭煩「真不知到你們喜歡這裡什麼,非得搶破頭的進到這裡來。」

他一直是個柔軟的孩子,這是他第一次顯露出性格裡稜角的一麵,蕭紹倒像是欣慰一般的笑了起來「好小子,這才像是咱們蕭家的人。」

小皇帝撇嘴,像你有什麼好,天生的亂臣賊子,滿肚子陰謀詭計。

然而內室裡此刻的氣氛卻並不輕鬆,絡姐兒終於醒了,見了太後第一句話便是想要回家。

「太後娘娘,絡姐兒想家,想母親了,求您讓人送我回去好不好。」絡姐兒頭上包了一圈紗布,蒼白著一張小臉對了太後懇求到。

太後滿腔的慈母情懷尚來不及宣洩,便兜頭被潑了一盆涼水。她情緒有些激動,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什麼回家,什麼母親,這裡就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母親。這些話就像地底湧動的岩漿,隨時都能噴湧而出,不管不顧,直燒的毀天滅地才好。

「娘娘——」玉屏死死的按住了她的一隻手,在她耳邊低聲到「娘娘,再忍忍,再忍忍,現在還不是時候——」

「忍,我這一輩子都在忍,忍著看兒子死在自己眼前,忍著骨肉分離,忍著錐心之痛活了這麼些年,你說我還要忍到什麼時候?」太後落淚,看著絡姐兒的臉神色恍惚的喃喃自語。

絡姐兒自進宮,太後對她雖然親切,可也自有一股端莊威儀的氣勢,然而她此刻的模樣卻全不是平日的樣子,絡姐兒到底還是個孩子,又剛受了傷,此時見她這樣,再看她的目光不免就含了幾分驚懼和猶疑。

玉屏在一旁看的暗叫不好,這母女之情本就淡薄,若今日再將這孩子嚇住了,心裡存了疙瘩,日後再想親近可就難了。

「太後,瞧您說的這事什麼話,再嚇著九姑娘就不好了。」說著她用力的握住了太後的手,同她打眼色示意她看床上蜷作一團目帶驚懼的絡姐兒。

這樣的目光刺痛了太後的心,她的女兒本該是著帝國最尊貴的女孩子,她可以驕縱,可以任性,可以唯我獨尊卻唯獨不應該懼怕什麼。

這麼想著她的心就如要裂開一般,好在到底是當了多年皇後的人,她很快壓製心虛,對了絡姐兒露出端莊的笑容」好孩子,即便要回家,也得先養好了傷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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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寶珍知道絡姐兒受傷的事卻不是從蕭紹那裡。這日久不登門的三公主突然來了,周寶珍欣喜之餘心下也不免思量她的來意。不管她願不願意,自從宮變後,兩人的關係到底疏遠了許多。

「三嫂今日怎麼想著來看我?」周寶珍帶人迎到門上,看了三公主便笑到。

「怎麼,王妃娘娘難道不歡迎。」三公主挑眉,語氣半真半假的挑釁到。

「瞧瞧你,什麼王妃娘娘,難不成你是想我聽我叫你一聲長公主殿下不成。」周寶珍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她的態度,主動挽了她的手臂語氣親暱的說到。

「到底是歷練出來了,這可不像之前我們珍姐兒會說的話。」兩人到底好了許多年,而且說起來珍姐兒也沒有什麼對不住她的地方,朝堂上的事又哪裡是她一個後奼女子能左右的,這麼想著三公主的口氣好了不少。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三公主進了屋子環視一圈,見雖然裝飾換了不少,可同之前一樣,入眼照舊是滿目奢靡,錦繡鋪地,窗台上的前朝美人斛裡供著時令花卉。珍姐兒的品味一貫出眾,總能將屋子鋪排的精緻華貴又不乏溫馨舒適。隻是如今這樣的時候,還有心情將屋子佈置成這樣,可見外頭的風雨是一點兒不曾吹倒她眼前。

「唉,如今這滿京城,也就你的日子過得還同之前一樣了。」三公主喝了口茶,對著窗外的花圃感歎到。

這話讓人不好接,周寶珍便索性轉了話題「你同三哥如今何如了?」

三公主自然知道她有意轉移話題,好在她也不是真的要同她理論什麼,神情有些闌珊的說到「還能如何,還不就是那樣,之前我願意處處俯就他,兩人自然也像是過得不錯,可如今我哪裡還有那個心思,所以也就那樣吧。」

「這是怎麼說的,這裡頭別不是有什麼誤會吧,三哥並不是那樣的人。」周寶珍覺得自家三哥不至於涼薄至此。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和你們家王爺似的?」三公主斜了她一眼,年歲漸長,尤其是這幾年經歷的事情多了,即便貴為公主,也知道有些事卻不是看出生就能決定的,就比如你的丈夫是否喜愛你。

「這世間的夫妻,大部分能做到相敬如賓就已是難得了。之前年紀小不懂事,覺得自己貴為公主,便沒有得不到的,如今嘛,不提也罷。」三公主自嘲一笑「前幾日孩子病了,拖他的福你三哥倒是回府裡住了。」

她又哪裡不知道丈夫不愛她參合外頭的那些事,可是就像她之前說的,這到底是他們趙家的天下,她身為公主,不能眼看著它落到外姓人手裡。然而她也知道,丈夫看著是個謙謙君子,熟讀聖賢,可心裡卻並沒有什麼忠君的念頭,周家同蕭家關係非同一般,他和蕭紹是姨表兄弟,可使撇開這些,哪怕是為了僅僅隻是為了珍姐兒,他也會無條件站在蕭家這邊。如此看來夫妻陌路幾乎成了定局,如今大家不過是隔了一層窗戶紙互相都不說破罷了。

「行了不說這些了,你還不知道吧,絡姐兒在宮裡受了傷?」三公主搖了搖頭,暫時撇開了那些兒女情長柔情百轉,轉而將今日來的目的說了出來。

「什麼?這事什麼時候的事?絡姐兒如何了,傷的重不重?」周寶珍聽說這話嚇了一跳,好好的絡姐兒怎麼會受傷,再則如果隻是普通的跌一交或磕碰一下,也不值當三公主特意拿出來說的。

「已經有兩日了,我就知道蕭紹那廝必定沒有告訴你,說是失手從鞦韆上跌了下來,好在傷的不厲害,可饒是這樣太後宮裡還抬出去好幾個呢。你們家王爺這幾日可不久忙著徹查此事。」

三公主說這話的時候仔細觀察周寶珍臉上的神色,見她的擔憂不似作偽,繼而又說到「要說你們家絡姐兒也是個好命的,小小年紀就被太後相中定給了皇上,如今又接到宮裡親自教養,一應待遇隻怕比公主還好些。也難怪大嫂還說過絡姐兒長得同我有些像呢,也合該她就是我們家的人。」

「這人和人之間本就講求個緣分,看對眼了自然事事都是好的。」周寶珍微微一笑,不管三公主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也隻當沒聽懂就是了。

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三公主心下有些失望,不過再一想又覺得釋然。珍姐兒本就沒什麼心眼,既然她這裡沒什麼異樣,那麼那件事也不過是有心人無端的揣測罷了,並不能說明什麼。就像珍姐兒,也不見得比人強在哪裡,不也無端得了公婆同丈夫的喜愛,隻能說這姐妹兩個命好吧。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三公主便起身告辭了。周寶珍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緒有些複雜。三公主今日來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試探絡姐兒的身世,隻是或許事情太過無稽,公主本人對此是不相信的,不然若她有心再多問幾句,她還真一不小心被她看出什麼破綻來。

隻是這事既然已經有人懷疑,那麼針對此事更大的風波或許很快就要來了吧。這麼想著著她心下不安,也不知道當初表哥他們做著事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把柄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