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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 扶桑知我 4297 字 1個月前

“不要如此——”他是真的有些驚到了,說出的話雖有些慌亂無奈,卻還是慢條斯理。

“就要如此。”謝翾怨他將自己囚在酆都,也時常不聽他的話。

她扯著自己身上礙事的衣裳,卻在外袍輕軟的布料上觸到了一點濡濕痕跡,用手指一撚,粘膩溼潤的觸?感傳來。

謝翾嗅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血氣,這是不久之前鳳洵被她咬傷的時候滴落在她身上的血,她的衣裳是黑色的,殷紅血液滴落幾乎沒有痕跡,所以鳳洵也沒有發現。

她呆了一下,開始認真觀察這血跡究竟從何而來。

鳳洵一直側著臉沒有看她,不久之後,他聽到謝翾不再吵鬨,安靜下來——這種安靜發生在她身上無比奇特。

所以,他隻能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視線移了回來,在看到謝翾指尖沾上的一點殷紅血跡之後,他罕見地慌了神,他並不想讓謝翾知道他方才為了救她還被她咬傷了。

“臟。”他胡亂找了個借口,從袖間扯出一塊白帕,在謝翾手指上抹了好幾下。

謝翾從未想過這血是他的,她隻是在動腦筋思考自己成了鬼也會流血嗎?這傷是不是方才在孽鏡台受的?這邊鳳洵靠過來,嘴裡還說著“臟”,她的眼神很快就暗了下去。

是的沒錯,他也隻是虛偽的、冠冕堂皇的“好人”。

謝翾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指擦乾淨了,鳳洵有些緊張,正如秦廣王對他的評價一樣,他隻是一位很年輕的小神仙,在某些事情上,他未經世事的年輕男子無異。

他拿著沾血的白帕,看了謝翾一眼,替她將外袍拉了上來。

“衣服上也有我的血,你一起丟了。”謝翾的脾氣來得莫名,她現在覺得鳳洵給她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難受。

“不——”鳳洵隻匆忙吐出了這麼一個字,他本想說“這不是她的血”,但又硬生生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不,不什麼?他不讓自己丟衣服嗎?他憑什麼這麼管著她?

謝翾最擅長與他對著乾,她也知道鳳洵不想看自己把衣服%e8%84%b1了——她還不知什麼是倫理綱常,也不知何為男女之防,她隻知道她要做鳳洵不讓她做的事。

於是她又扯了一下礙事的衣服,這一回,她的外袍已完全褪了下來,落在身側,她的動作更像是某些蟲類在蛻皮——對於行走在荒原的野獸來說,這些衣物才是累贅。

她確實……不以人類的思維來行事。

鳳洵被她的動作驚得一愣,又怕她繼續%e8%84%b1——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從血海裡撈了這麼一位什麼也不知道的小惡鬼來折磨自己。

兩人如此近的相處距離,讓他緊張得連每一位神明生來就會的萬般法術都忘了。他也不會粗暴地對待她,手足無措之下,他隻能展開雙臂,伸出手去,寬大的黑底暗金外袍展開,嚴嚴實實把謝翾裹在了懷裡。

第一次被人這麼抱著,她愣在原地。

纖密的長睫輕顫,原本憤怒狂躁的情緒瞬間被壓了下來,她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仿佛被施展了什麼定身法術,竟然沒有再動。

她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聲,還有響在自己耳側緊張的呼吸聲。

第6章 第六刀

鳳洵將謝翾抱住之後,自己也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在無措之下做出了這樣事……這可如何是好。

而且他意外地發現被他圈在懷裡的謝翾竟然不動了。

這對於謝翾來說確實是一個全新的體驗,之前在她意識混亂的時候鳳洵抱住她,防止她在意識的深淵裡下墜,這對於她來說是禁錮,但現在他圈著她,是切切實實的擁抱。

這個擁抱比任何法術都好用。

鳳洵沒再動,謝翾也安靜了下來,兩人就如此僵持了許久。

直到鳳洵的氣息平複,從緊張害羞的情緒中緩過神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抱著一位姑娘如此久。

“抱歉。”他很快鬆開了謝翾。

謝翾一%e8%84%b1離他的懷抱,眼神就變得冰冷,她將自己方才的緊張僵硬歸咎於鳳洵的法術,一定是他給自己施展了什麼神仙術法,她才會一動不動。

“鳳洵,你這是什麼法術?”謝翾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已經忘了方才的爭吵,直接問道。

鳳洵正替她穿著衣裳,他聽到她的疑問,指尖頓了一下——她竟然覺得這是法術,這樣也……有些可愛。

他是個好人,平常也不說謊,現在起了些逗她的心思。

他堅定點頭,問:“是,你要學嗎?”

謝翾思忖著,她若能在鳳洵這裡學個一招半式,到時回人間也多了些複仇的手段。

於是她傻傻地點頭。

鳳洵的手指屈起,在她額上輕輕敲了一下。瞬間,他回過神來,想起自己不應該如此逗她。於是他收斂神色,麵上又含著淡淡的、慈悲的微笑了,這讓他看起來又像不久之前那悲憫的小神仙了——而非是擁著謝翾時那位緊張又無措的少年。

“騙你的,這不是法術,是人類用來表達善意的擁抱。”他認真對謝翾解釋。

這回謝翾沒信他,她當他在騙鬼,便兀自低下頭思考了許久,她在回憶方才鳳洵抱她的所有細節,他不告訴她,她自己難道不會學嗎?

此時的鳳洵已回過身,他將手裡那條沾血的白帕折好,收了起來,桌上的熱水已經溫了,謝翾還沒喝它,好在她現在看起來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在思考著自己的事情,聽到身後傳來窸窣的響動也未在意,他隻想著等會兒還要去找秦廣王一遭,讓他以後要少讓謝翾看些人間的東西。

這個時候謝翾已經從床榻上彈了起來,她擺出的姿態像是捕獵,她是真的打算用這法術來“攻擊”鳳洵。

於是,她展開雙臂,直接從身後撲到了鳳洵身上,用自己瘦弱的身體將他圈了起來。

這個擁抱對於雙方來說都像是魔咒,鳳洵端著茶杯的雙手僵住了,他也如不久之前的謝翾一樣停住了所有動作。

她很輕,就這麼落在她身後,像是飛鳥棲息。

謝翾很是得意,眼見鳳洵的反應,她自以為她學會的“法術”有了效果。

“鳳洵,你不教我,我自己會學。”她倒是有些開心了,%e5%94%87邊翹起淡淡的弧度——她不知道這就是笑,隻是這種情緒牽動著她的麵部開始做出表情。

鳳洵第一次見如此傻的靈魂,他低眸看著謝翾繞在他身前的手,輕輕歎氣。

罷了,還是順著她,越是否認她越當真,她從來就不聽他的話。

“學得不錯。”他挺直著脊背輕聲說。

黑色的鬼首麵具下已經泛起緋色,這點朦朧的淡紅蔓延到耳尖,他說話的語調還是和緩沉靜。

“這法術很危險,以後莫要到外邊去用。”他習慣性地教謝翾道理,卻忘了她從來不聽他的話。

謝翾將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不安分地撓了撓他的下頜,輕柔又狡黠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鳳洵,你等著吧,我要在酆都大開殺戒。”她心裡是這麼說的,嘴上卻輕聲道,“好。”◣思◣兔◣網◣

鳳洵的喉頭微微動了動,他竟然沒有撇開謝翾亂動的手。

許久,謝翾自認為她已經禁錮鳳洵足夠久了,她才鬆開他,後者離開房間的時候,腳步有些慌亂。

——

秦廣王在府裡歎了好幾聲氣,上次他帶謝翾去孽鏡台,害得她險些魂體潰散,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往小了說,謝翾是生死簿上沒有名字的惡鬼,她魂體潰散也死不足惜;但往大了說,這人是酆都鬼王要渡化的靈魂,就這麼害她險些魂飛魄散,他真是罪大惡極。

秦廣王拿手掌蓋在麵上,摩挲了一下,鳳洵沒來罰他,說明此事就此揭過——畢竟,人間的那一眼是謝翾自己執意要看,怪不到秦廣王頭上,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當初帶謝翾去孽鏡台絕不是要圓她的心願,而是出於自己自私的好奇心。

人間太大,萬千生靈何其多,秦廣王掌管冥界太久,時間長了,對於其中具體的某一個靈魂也不再有慈悲之心。

經過謝翾上次意外後,他倒是心血來潮去奈何橋看了看。

秦廣王%e8%84%b1下冕服,換上普通老者都會穿的麻布衣裳,腰間掛著一壺酒,走進了酆都的大雪中。

奈何橋,忘川河水流淌,對岸是一望無際的酆都,守著冥界的銅甲將軍站姿威嚴,手裡的巨斧散發攝人寒光。

生死之間,最多離合悲歡,一日之中,秦廣王看到年邁的老者送走年輕的孩子;看見立誓相守一生的情人陰陽兩隔;看見執意為民請命的地方小官跋涉千裡入京,卻被構陷冤枉落入牢獄,最終一顆頭顱合著熱血滾落刑場;看到惡人得誅,萬人稱快……他也看到海上逆著洋流跋涉千裡溯回的魚在初生之地交尾產卵,死在春日,看到生在洞%e7%a9%b4裡的草木追逐陽光,瘋長的藤蔓在接觸天光的前一瞬間枯萎死去。

秦廣王坐在奈何橋邊唉聲歎氣,他不是天生的神明,在很多年以前,他似乎也這麼行走在人間,喝著腰間掛著的自釀好酒。他似乎想起了自己長久居於虛空之上,不再看人間的原因了,生死最苦,對於他這樣的神來說,過多的情緒會影響冥界的公平。

或許,他應該像孽鏡台一樣,成為一件冰冷的器物,隻是機械公平地履行自己的職責,秦廣王想。

他摸了摸腰間的酒壺,還想再飲酒,卻發現自己撈起來的酒壺空蕩蕩,他已經將這陳釀喝光了。

恍惚間,他又想起之前謝翾給他送的好酒,那壇酒出自鳳洵之手,當真是馥鬱芬芳,令人沉醉。

沒了酒,秦廣王孤零零地坐在奈何橋前,年老佝僂的身子顯得有些落寞。

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裡,謝翾站在酆都城外,踮起腳掂量了一下守城的銅甲將軍體型。不行,這玩意太大了,不好抱,謝翾決定先放過她的第一個目標。

銅甲將軍看到謝翾,怒得身體裡的魂燈都亮了好幾分,上次就是她將夢蛇放進他的身體裡,害得他的魂燈險些破碎,沒想到英明的尊主竟然把她救了上來。

他隻怒目看著謝翾遠去,還是守在原地堅守自己的職責。

謝翾在酆都城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秦廣王,姓秦名廣王的老頭子。

就這個討厭老頭吧,她想。

謝翾輕輕走到秦廣王身邊——她在努力躡手躡腳不引起獵物的注意。秦廣王還在兀自神傷著,抬起頭看到是謝翾也沒什麼反應——這是鳳洵要救的惡鬼,冥界之中,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他管她做什麼?

“小惡鬼,是你啊……”秦廣王歎著氣絮絮叨叨問,像一位尋常的老人,“之前魂體潰散恢複了嗎?下次知道人間危險就不要再去看了,尊主不會放你出去作惡的……”

謝翾聽他的話聽得心煩,準備直接出手,隻彎了身子,坐在他身邊,伸臂一攬,就把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