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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 扶桑知我 4263 字 1個月前

看也要起來看,這是尊主的命令。”秦廣王狀似生氣,叉腰嚇唬道,除卻十殿閻王的身份,他本人其實是位可愛的小老頭。

謝翾皺眉,她想,又是鳳洵那個煩人鬼——反正他住在冥界,那叫他鬼也不過分。

她坐在原地,不願意動,直到秦廣王的碎碎念涉及了一些關鍵的信息:“孽鏡台可以看到一點人間的景象,你可以看到你的父母%e4%ba%b2人朋友……不對,小惡鬼你應該沒有父母吧?”

謝翾猛地站起身來,一說到人間,那彌漫的恨意便壓製不住。

秦廣王連連擺手:“好好好,是我錯了,我忘了惡鬼不由天地正常規則孕育而生,你……哎你彆生氣,沒有父母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現在不是還有尊主護著你嗎?”

“我去看。”謝翾往書閣外走去,她做夢都想回到人間,去將她——他們全都毀了,這是她唯一的目的,隻要她還活著她就會朝這個目的不斷前進。

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的聯係,她都不願意放過。

他們出門的時候正是夜晚,天上有落雪,冥界與人間日月顛倒,此時的人間正是朗朗白日。

謝翾習慣行走在黑暗裡,她的腳在雪麵上踩出一串長長的腳印,酆都有許多在此生活的鬼魂。他們有的是人間功德圓滿之輩,來了冥界吸收鬼氣能夠修煉魂體便留在酆都修煉,以期飛升,還有的鬼魂是冥界一些等待輪回的滯留者,可能六道眾生中某一種族在人間太過興旺,為了調節人間種族間的平衡,那些本該投胎到此的靈魂也會暫留酆都,滯留的時間不等。

總之,酆都很廣闊也很熱鬨,與他人所構想的冥界並不一樣。

孽鏡台在酆都外城,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是酆都內城,酆都外城接納所有從奈何橋過來的新鬼,孽鏡台便坐落於外城入口,所有經過這裡的靈魂都要被這麵鐵麵無私的鏡子照上一遭,以此來審判他究竟該入哪一道輪回,或是到冥界哪一殿接受刑罰。

當然,隻有生死簿上的鬼魂才會被接引到其餘幾重地獄受罰,謝翾這樣的惡鬼……秦廣王自己也不知道孽鏡台會給她怎樣的審判結果。

今日鳳洵去域外尋找遺落的孤魂了,所以謝翾才孤身一人留在酆都。

孽鏡台有無數個入口,隻要踏入內部,所有靈魂會感覺自己步入一個懸浮的空間,而後會有一股強大玄妙的能量掠過魂體——由於尚未步入酆都的魂體尚未有實體,所以這股能量實際上是從魂體內部直接穿過,在孽鏡台能量與魂體接觸的這一刹那,死前一生的所有光影會如走馬觀花一般掠過,孽鏡台同時也會亮起光芒,若是純潔無瑕的白色,說明這個魂體生前並無罪過,若是血色則代表這魂體罪惡滔天,該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

會是血色嗎?又或者是孽鏡台鮮少才會出現的——代表靈魂罪無可恕的黑色?秦廣王來到孽鏡台的時候,原本那慈祥和藹的神色已退去,此時的他已是一位無情威嚴的冥界閻王,他立於黑暗的虛空之上,在他的身後,無數如鏡麵般的光芒閃耀,仿佛滿天星辰——它們是這一瞬間正在接受審判的所有靈魂。

正如秦廣王所說,冥界的酆都就是一個巨大的“係統”,它有條不紊地承載、處理著每一刹那數以兆億計來往的靈魂,天道賞罰,從不出錯。

謝翾並未對這偉大古老的法寶有所敬畏,她隻想著借此機會再看看人間——或許,從中找到重回人間的辦法,隻要她不死她便不休。

所當孽鏡台那巨大能量衝過她身體的時候,她並未感到異樣,而孽鏡台所展示的生平也意外的模糊不堪——這種情況隻會出現在草木野獸的記憶中,因為這些生物沒有清醒的靈識,所以它們的一生也如它們眼中所見一般渾濁不堪。

謝翾倒映在孽鏡台上的一生更加奇特,它們是被扭曲、撕扯、拚湊之後的怪誕圖景,光怪陸離,詭異邪惡,像是被詛咒的孩童在紙上胡亂塗抹的無端繪畫。縱然是秦廣王這般古老的神明見了這樣的畫麵也覺得心悸,感覺自己的神識似乎被什麼古怪的東西汙染了。

再看那畫麵一眼,秦廣王都覺得自己會神魂受損,他強行收回心神,隻去關注孽鏡台給出的反饋,她會受到怎樣的審判呢。

然而,耀眼純潔的白色光芒險些將他擊退幾步。怎……怎麼可能?孽鏡台對這惡鬼的審判是——她完全無罪?!

她……不是惡鬼嗎?

秦廣王撲在孽鏡台前,額上有冷汗落下,此時的孽鏡台已開始反射人間的畫麵——這是冥界對那些鬼魂最後的仁慈,他們可以在這裡再見生前所記掛的人間事物最後一眼。

這種記掛,可以是恨,也可以是愛……總歸它們由一股極強的執念指引。

驟然間,人間白日灑落,行走在山川間的絕色女子一襲青色衣裙,她腳下蜿蜒的山巒從高空望去,呈臥龍之形,那臥龍的龍頭處便是人間皇脈的中心,每一位皇家子嗣都要前去祭拜。

在這一瞬間,青色衣裙的女子感覺到虛空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窺視著她,那冰冷仇恨目光仿佛毒蛇的獠牙,白日裡驚出一身冷汗。

“係統——”她呼喚自己貼身的夥伴,汗水已浸透衣裳。

她不知道,僅僅是窺視人間的這一眼對謝翾來說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人間的日光是真正的陽光,而非酆都白日裡那霧蒙蒙的光亮。

這日光落在她身上,竟將她的魂體灼燒出一個個斑駁的大洞,蝕骨穿心的灼痛傳遍全身,謝翾疼得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自己會這樣,但她一定要看那一眼!

謝翾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痛苦中不斷墜落,仿佛掉進無底的深淵,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絕望,隻是任由自己往下墜,並未抱絲毫有人將她拽上岸的希望。

“蔣子文——”謝翾意識恍惚間,帶著薄怒的聲音響徹孽鏡台上的虛空,如神罰降臨,浩大遼闊,整個酆都,也隻有他才敢直呼秦廣王的真名。

一道疏朗的青色光芒一閃而過,鳳洵執劍飛身而下,將在虛空裡下墜的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第5章 第五刀

謝翾的意識已經被那一眼帶來的日光灼燒侵蝕得幾乎崩潰,就像她還活著的時候……每每她步入陽光都要被那明媚的光亮傷害。

她感覺有人在抱著自己,橫在腰間的手臂有力堅定,但這在她模糊的意識裡被異化成綁縛她的鎖鏈。

不要……不要!就算死在陽光下,她也不要再被抓回去囚禁在黑暗裡!

謝翾用力抓著鳳洵的手臂,將之死死往下拉,她的小臂與手背上都是被陽光灼燒的痕跡,隻有穿著鳳洵贈給她衣裳的部分魂體還是完好的,但人間日光的的侵蝕像是病毒,不斷從傷處往更深處延伸著。

鳳洵感受到了她反抗的力道,他的薄%e5%94%87緊抿,視線從孽鏡台上閃爍的白光掠過,一絲驚訝從眼裡一閃而過。

他這才發現謝翾的靈魂竟然在孽鏡台的審判下保持了無罪,最開始他的想法也與秦廣王一樣,認為謝翾生前可能做了許多惡事——或許她不是自願的,但她應當是做了。

但孽鏡台告訴她,謝翾的靈魂是無罪的。

謝翾的反抗讓他沒能再繼續思考下去,他不能鬆開她,謝翾此時的魂體正因為自己意識層麵的墜落而潰散,他若鬆開她,現在她的魂體會直接崩散——她不是被什麼真正的東西擊碎了,而是她自己的意識開始毀滅。

%e8%84%b1離了□□的靈魂就是如此脆弱,心念一動就會讓魂體受損,麵對這樣的情況,鳳洵也隻能儘量放鬆自己護身的屏障,讓自己更加平等地去接近謝翾,這樣代表著他不像之前一般強大堅不可摧。

謝翾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扯開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微垂的眼睫下戾氣陡升,她側過頭,還是用了最原始的攻擊方式,咬上了他的大臂。⌒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一會,她嗅到了濃濃的血腥氣,齒端隔著衣物咬開血肉,溫暖的血液流淌在%e8%88%8c尖,與她咬死的那條蛇不一樣,他的血液是熱的。

她確實不熟悉血的味道,霎時間,反胃的感覺湧上喉頭,謝翾攀著他的手臂劇烈咳嗽,此時此刻,在她的意識鬆懈下,屬於神族的血液與她的身體接觸,竟然開始不由分說地治療她的魂體,所有被烈日灼傷的痕跡都開始慢慢愈合。

鳳洵的眉頭被疼得微蹙,他感覺到謝翾意識的墜落終於開始停止,與此同時,他大臂上被咬得鮮血淋漓的傷口開始消失,他方才雖然卸下防禦,真被她傷到了,但也可以馬上恢複。恢複之後,他低眸觀察著軟倒在他懷裡的謝翾,慈悲的視線掠過她麵上的每一道傷痕。

他想,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謝翾意識再次清醒,睜開眼之後便撞見鳳洵低著眸的柔和視線,她眯起眼,昏迷前的記憶已經模糊,她想不起來孽鏡台被人間陽光照到之後發生的事情了。她的記性一貫很差,有的時候,她不需要有太好的記憶力,才能把曾經受過的痛苦忘記。

鳳洵沒說自己被她咬傷的事情,他隻是將桌上的熱水遞給她,說話的聲線輕緩有力:“是病?”

這兩個字仿佛觸及什麼禁忌,謝翾死死盯著他,沉默如寂寂深潭,如刀的視線似乎想要剖開他的頭顱去窺探他的意識。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謝翾扭過頭去,一言不發,她沒接這杯熱水。

“生前不能接觸陽光,所以死後你也覺得自己應該害怕陽光,人間的光隻是幻影,它卻可以攻擊你的意識,因為你覺得它是危險的,它會傷害你。”鳳洵三言兩語便道出了謝翾的秘密。

“所以,是病嗎?”他傾身,又問謝翾,關切的眼神與他麵上的猙獰鬼首麵具形成怪異的對比。

“我怎麼知道?”為了將他那執著黏著自己的視線甩開,謝翾提高了聲喊道,“我死了,我是鬼,我害怕陽光不是正常的嗎?”

她在嘴硬否認自己的過去,但鳳洵已抬手觸了觸她的衣角,動作輕柔:“你忘了你穿著什麼了?”

“衣服啊。”謝翾自忖她已經不是那個剛被撈上來什麼都不知道的惡鬼了。

鳳洵:“……”這是我的尾巴毛!

罷了,他無奈歎氣:“它可以護著你不受外界侵害,就算你現在去人間走一遭,也不會有什麼東西能在它的保護下傷害到你。”

謝翾不得不承認,方才自己所受到的傷害都是因為心理作用,痛苦的記憶太深刻,幾乎到了能跨越時光再次擊碎她魂體的地步。

她不願意承認鳳洵找到了真相,又彆扭起來:“我會受傷,可能就是因為這衣裳不夠好,你若怨我傷到了——有損你酆都鬼王的英明形象,我就把它%e8%84%b1了。”

語畢,她直接一扯纏在%e8%83%b8`前的綢帶,軟軟的外袍順著肩膀滑落,鳳洵視線從她的白皙肩上掠過,很快彆開了臉,麵上泛起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