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稀泥,孰料此話一出,承安帝冷笑一聲:“家眷?”
“他如今再怎麼寵著沈子衿,那也隻是個連香火都無法給他延續的男子,富貴無憂時當個新鮮,寵便寵了,真遇上事有什麼舍不下的,算什麼家眷?”
承安帝放下手:“光沈子衿一枚籌碼不夠。”
虞國公賠笑,心道您這可真是矛盾,說沈子衿不算家眷時,說得輕蔑至極,可還是當成籌碼來拿捏,又不願放過。
還真是錙銖必較的皇帝陛下啊。
承安帝視線掃過他:“監軍的人選也得定一定……你那小世孫成天救治吃喝玩樂,也該出去練練了。”
虞國公陡然一驚!
他家人丁單薄,到了這一輩,就一個孫子,二十來歲,闔府上下寵得無法無天,從沒吃過什麼苦,監軍聽著威風,那不也還是要去邊境遭罪的嗎?
“多謝陛下厚愛,但萬萬不可啊!”虞國公滿頭大汗,趕緊起身垂禮,“我那孫兒紈絝無能,隻知遛鳥賞花,政務絲毫不懂,軍務更是一竅不通,隻會辜負陛下心意啊!”
要的就是一竅不通,隻是讓他去監視楚昭加添堵,用不著多聰明,承安帝卻和顏悅色讓他起身:“上次見他,我就覺得他機敏聰慧,不懂可以學,而且幫我看著秦王就是了,他做得來。”
虞國公還待說什麼,承安帝卻已經道:“此事就如此定了,朕乏了,歇息片刻,虞國公回吧。”
虞國公艱澀地告退。
他不知道,他走後,承安帝可沒真休息,他隻覺得光這樣還不夠,他得用更穩妥的法子,保證這次楚昭的兵權越不出他手心去。
至於承安帝在想什麼,就隻有他知道了。
虞國公回府後過了一兩個時辰,錦繡閣的人就給三皇子楚錦旭遞了消息。
“虞國公世孫在閣內喝的爛醉,言語透露出消息,陛下有意準許秦王出征,但要讓世孫去做監軍?”
楚錦旭收了紙條,立馬喚人:“去給我二哥和六弟府上遞消息。”
消息分彆遞出去沒多久,定國公府也接到了信。
周丹墨晃了晃紙條:“都是混吃等死的紈絝,怎麼監軍由那小子去,分明該讓我來啊。”
定國公睨了他一眼:“你想好了?去邊境可是要吃苦的。”
周丹墨彎彎嘴角:“爺爺,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誰沒吃過苦啊,我不過力所能及幫一幫他們,跟他們一比,做監軍算什麼吃苦。”
“我書讀得稀鬆,就愛畫美人,但也知道,山河萬裡河清海晏,分明也是一副丹青美人圖。”
周丹墨很有自知之明,他的筆定不了江山,但若是時機剛好,能在國泰民安中落下筆墨,哪怕隻有一筆,青史都不屑記,他也願意去做。
周小公子眉眼彎彎,朝定國公撒嬌:“爺爺,讓我去唄?”
定國公哼笑一聲。
國公的兒子已故,所以本該是世孫的周丹墨才成了世子,也是捧在手心養大的。
幸好,看似紈絝的皮囊下,還有瀟瀟君子骨,沒辱沒了他家門風。
“來人,給虞國公遞拜帖,就說好久沒與老哥哥喝酒,近來我家孫子不懂事,隻知道擾我清淨,”定國公說著斥責的話,故作語氣,眼中卻是笑著的,“惹得我心中煩悶,特來找老哥哥敘敘舊,散散心。”
國公府的侍從領命而去:“是。”
翌日早朝,承安帝頒旨,周丹墨果真替掉了虞國公世孫,成了監軍,皇上也起用了楚昭,同意他領兵。
但皇帝同意的方式,卻在所有人預料之外。
他允許秦王調集鳴沙關、月山關以及遠望營的兵馬,前去收複遠望營駐地,給了一張聖旨,一方額外的金印。
但沒有給本屬於元帥的,可調動四方兵馬的虎符。
此舉一出,朝廷嘩然。
就連不是皇子黨的兵部尚書都下跪勸諫:“皇上!自古元帥領兵,斷沒有此等先例,隻執金印不執虎符,若遇軍情變動,無法及時調兵,延誤軍機,該如何是好啊!還請陛下三思!”
這就是承安帝想出來的主意,不賜四方虎符。
承安帝吃了秤砣鐵了心:“尚書這話如何說起,我已許他兩關一營的兵馬,即便有新變故,應對也是綽綽有餘。”
“皇上,”新任首輔張閣老也道,“蠻人為何突然大舉來犯,原因尚且不明,整個北方都該嚴陣以待,隻許兩關一營,怕也捉襟見肘。”
“其他地方若動,自然有相應的將軍應對,屆時各處軍報來了朝廷,再做定奪,秦王就一個人,也沒三頭六臂,他此番負責把遠望營拿回來就成,朕不是讓去追著彆人死戰的。”
承安帝悶得咳了一聲,不輕不重,他隻當嗓子說乾,自己也沒太在意,接著道:“他人來犯,我們自然要戰,但不可窮兵黷武,今歲糧草吃緊,我們也得顧及百姓吃喝。”
他這話一出,朝堂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剛抄過一個魏長河,國庫現在充裕富足,玉州前知州倒賣出去的糧食,用從玉州抄家的銀子又購回一大批,不僅滿足了流民賑災,還綽綽有餘,將被禍禍的糧倉也填了。
今年大齊總體收成不錯,糧草絕不至於吃緊。
但皇帝就是要說瞎話。
楚昭心裡連連冷笑,他扯扯嘴角,接了聖旨和金印。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遇上什麼糟糕情況,他該動還是要動。
如今的朝野中他再是孤立無援,有皇兄,還有子衿。
子衿說了,讓他不必顧忌,隻管去戰,那他就敢放手去做。
沈子衿站在文官之列,看著楚昭筆直的背影,和高台上皇帝俯瞰群臣的目光。
沈子衿微微垂下視線,撚了撚自己冰涼的指尖。
本來在計劃裡,承安帝是能再健康一陣子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出了邊疆這檔子事,皇帝如果不使絆子也就罷了,卻下了這麼一道足當史書笑料的旨意……
那他們的進程也該變一變了。
豔紅的朝服袖口垂落,掩去了沈子衿乾乾淨淨的指尖。
縱然有昨日裡在暖閣裡的幾句利話,但刻板印象很難改,大部分人眼中,他依舊是那個安安靜靜,弱不經風的秦王妃。
楚昭出征在即,一應事務變得繁忙起來,要交代巡防營的事,還要督促軍需糧草的籌備,這次他要直接先帶一部分走,因此得去盯著進度,免得有些人陽奉陰違,磨磨蹭蹭。
夜裡沈子衿由著他鬨,身體逐步適應後,倒是也能多鬨一鬨了,好在楚昭本來就時時顧惜他身體,即便要分彆了,念得緊,對他也還是很溫柔。
楚昭曾經問如果他去巡防或打仗,走個十天半月,沈子衿會不會想他。
如今真要去邊疆,楚昭卻不問了。
因為沈子衿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已經知道了。
兩人帶著熱意擁在榻上,楚昭%e5%90%bb過他眉眼,啞聲道:“想把你也一起帶去,又怕你跟著吃苦……”
沈子衿笑了笑,沒說話,隻也偏頭回%e5%90%bb他。
就算沈子衿願意吃苦,也沒法跟著走,皇帝連虎符都不給隻給金印和聖旨,是絕對不可能放沈子衿出京城的。
京城這繁華地啊,也是座金絲籠啊。
兩人這回足足鬨了一夜,沈子衿腰酸%e8%85%bf軟,早飯都是在床頭吃的,直到午飯才下地,即便秦王再溫柔,也改變不了沈小侯爺是個脆皮的事實。
鬨太久,就會變成如此。
沈子衿坐在軟墊上歎氣,不行,還是得抽時間鍛煉鍛煉了。
用過午飯後不久,東寧又來請教學問,剛說到一半,孟管事急匆匆跑進來。
他老人家雖然身強體健,但也極少用跑的。
“侯爺!”
沈子衿聽他焦急的語氣,心頭微微一沉,預感不妙。
“外麵、外麵來人,皇上召你進宮,說是想見見你。”
沈子衿其實很想霍然起身,然而%e8%85%bf還有點酥,辦不到這麼高難度的動作,因此他坐在原地,在所有人神色都一變的時候,安如磐石。
東寧是嚇得真起了身:“皇嫂!”
皇上從不召沈子衿單獨入宮,楚昭出征在即,他召沈子衿前去,還能為了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周圍人都緊張起來,沈子衿被他們圍著,本來也提起的心反而慢慢放了下來,這種時候得有個主心骨,總不能大家都跟著亂。
孟管事急得很:“王爺還在督辦軍需,怎麼辦,先派人叫王爺回府?”
“孟伯,彆慌,”沈子衿嗓音如清泉,仿佛碰上的不是事兒,十分冷靜,“來的隻有公公,還是有旁人一道?”
孟管事愣了愣,才飛快道:“還有禁軍和錦衣衛,說是護送王妃。”
那可以確定了,來者不善,這一趟進了宮,怕暫時是出不來了。
沈子衿捏了捏手指,聲音依然穩住了:“去回話,就說給我一點時間整理衣冠,隨後就到。
“小白。”
白梟:“在!”
“你去把武服換掉,做小廝打扮,隨我一道入宮。”
白梟:“是!”
東寧也立刻道:“皇嫂,我跟你一起入宮,我去找皇祖母!”
沈子衿揉揉他的頭,這次沒有拒絕:“好,宮中你更熟,麻煩你了。”
沈子衿輕呼一口氣,撐著桌子緩緩起身:“孟伯,我給王爺留個口信,關心則亂,讓他不用著急。”
他此番入宮,看似危局,可這危字的刀口對著誰,恐怕還不好說呢。
第73章
宮闈森森,殿宇巍巍,這不是沈子衿第一次入宮了。
頭回來的時候,他還抱著我在古代旅遊的心態,權當參觀曆史宮殿,看得津津有味。
這回來的時候,就沒什麼欣賞的意趣了。
景總是隨人心而變動的,人開心時,枯木枝丫也是水墨風雅;人心涼時,爛漫山花也是滿目皆傷。
沈子衿覺得,這宮裡的牆是挺深挺長的,儘管皇帝還專門吩咐給他抬了轎子,也總覺得走了好久。
入了暖閣,沈子衿瞧了瞧皇帝的臉色,光看外表,還很康健。
皇帝先不鹹不淡拉了幾句家常話,而後道:“聽說你前些日子身體不好,凶險萬分,還是國師給拉回來的。”
沈子衿先前在暖閣裡懟人的話,承安帝確實也有驚訝,但過後也沒怎麼放心上。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當時為了軍情大家都焦頭爛額,沈子衿有點兒脾氣鬨一句無傷大雅。
畢竟沈子衿先前也塑造過渴望報效大齊報效皇帝的人設。
沈子衿把自己人設穩住了,感激:“是,還得多謝陛下和國師。”
“無妨。”承安帝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秦王出征在即,你一個人在府上也無他事可做,不如就進宮住一段時日,朕讓國師再好好給你調理調理,要是能把病根除了,豈不是皆大歡喜,也好讓在外的秦王放心。”
沈子衿心頭一嗬: